輪迴夢境
「旅行者?旅行者!」
像是身體沉入了深海里,隔著水傳來的聲音被水流沖得晃蕩起來,聽得並不真切,眼前的景色也顯現出一種水波感,禪院真希只能勉強看到是一個紅髮少女正在喊他。
?
喊……他?
禪院真希一個激靈,眼前的視界便驟然清晰起來。
頭戴黑色雙角的異域少女擔憂地看著她,見她回過神來,有些緊張地詢問:「旅行者,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我沒事。」禪院真希聽見自己的聲音,那是一個聽上去就溫合的男聲,語調卻過分平淡,甚至說得上是冷漠,「你剛剛在說花神誕祭?」
「沒錯,明天就是花神誕祭了,旅行者要跟迪娜澤黛一起來看嗎?」雖然是在詢問,少女的表情卻很是期待,顯然是非常希望自己的友人能夠在這重要的一天來給自己捧場。
禪院真希沒有聽到自己的回答。
「旅行者?」從友人的沉默里察覺到了友人的意思,少女有些失落,但還是表現出開心的樣子,「好吧,旅行者總是很匆忙呢,要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算了吧。」
「……不,我會去的。」旅行者回答,禪院真希的視角看向了天空,隨後又回到少女的身上,「我會去看的。」
聞言,少女的眼眸里綻放欣喜的色彩。
我又在做夢?現在,我是在這個「旅行者」的身體里?我昨天好像也做了類似的夢,現在的夢是連接在昨天的夢後面?太奇怪了,是什麼咒術嗎?
禪院真希一邊思考,一邊看著眼前的場景快速虛化,好像代表著時間的流逝。
突然,禪院真希的眼前綻放開了一大片的血色,血液的甜腥味也迅速瀰漫,那血色在一片模糊中延伸出去,像是在指引著禪院真希前進。
禪院真希並不想走上這條陷阱一樣的路,但是她根本無法控制這具身體,連視角都被限制得只能平視前方。
「噠!噠!噠!」規律的腳步聲在這個充斥著模糊色塊的空間中回蕩,浸染出難掩的孤寂。
恍惚間,禪院真希看到了一個金色的身影在奔跑,他不知疲憊地在須彌錯綜複雜的街道間穿梭,他一次又一次地跑過了街道邊的長椅,長椅上,淺笑的紫裙少女越發虛弱,在某一次經過時驟然崩散成塵埃。
她看到金色的身影似乎在剛剛的紅髮女孩身邊急促地說著什麼,卻只得到了女孩困惑的表情。
她看到金色的身影摔倒在堅硬的石磚地面上,在破碎的天空下崩潰地哭泣。
終於,這條血路走到了盡頭,一扇純白的門扉橫亘在面前。
餘光里出現了一點劍尖,禪院真希看到「自己」舉起了劍,用力將劍刺進了身前的門裡。
「噗嗤!」奇異的、絕對不是刺入硬物的手感順著劍身傳進手心,刺目的血色從劍身上的血槽溢出,順著門扉滑落,融進地上的血路中。
地上的血色更深了。
禪院真希抬頭,隨即呼吸一滯。
在剛剛的恍惚中出現過無數次的祖拜爾劇場出現在眼前,精心布置的舞台邊擺滿了藍紫色的淺色花朵。
剛剛才見過的紅髮少女不可置信地低頭,銀白的劍柄盡數沒入了她的胸腔,見到友人的喜悅之情還沒有從她的臉上褪去,就驟然被痛苦扭曲成了絕望的色彩。
她艱難地抬頭看向友人,有著姣好顏色的嘴唇張張合合,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妮露!」有人在尖叫。
「快來人啊!」有人在哭喊。
「啊——!」有人大腦空白,發出無意義的叫喊。
「喂!」作為一直與咒靈戰鬥,保護普通人的咒術師,禪院真希下意識地想要上前去攙扶一看就情況不妙的少女。
這一上前,讓她直接「走出」了旅行者的身體。
她終於看到了旅行者的樣貌,那是一個有著陽光般耀眼的金色頭髮的少年,他看上去年齡不大,臉上甚至還有點嬰兒肥,精緻的面容不笑也帶著幾分溫和。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此刻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冰冷。
他略帶歉意地看著妮露,輕聲道:「別害怕,妮露,很快就會結束了。」
說完這句意味不明的話,他無視湧上來的抓捕他的守衛,抬頭看向天空,像是等待著什麼。
第三秒的時候,他皺起了眉頭。
第五秒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茫然。
第七秒的時候,妮露的氣息徹底消失,他的臉色徹底蒼白起來。
什麼都沒有發生。
【Badending世事無常】
……
或許是這一次的夢是完整的,醒來的時候,禪院真希沒有像昨天一樣忘記夢中的一切,反而記得全部細節。
她還沒能從夢境最後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和悲傷中掙脫出來,一閉上眼睛就好像看見了夢境的最後那個茫然的少年,他沒有反抗來抓他的守衛,在最後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妮露之後平靜地跟著守衛離開,在當晚於監牢中自盡。
隨後,刺眼的白光讓禪院真希不得不閉上眼睛,再睜開眼時,她看到旅行者躺在一處荒原里,麻木地看著提瓦特永遠美麗的星空。
夢境到此結束。
禪院真希坐起身,腦袋悶疼的感覺並不好受,但是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異世界的人接二連三地出現在他們面前,這本身就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君不見昨天的東京異變就是由一個異世界人引起的。
而她剛剛做的夢裡,她看到了柯萊口中的須彌城、道成林,甚至看到了柯萊本人。
這就很能說明一件事了。
那個夢就是柯萊的世界!
不管是要搞清楚這個夢,還是要搞清楚異世界的事情,禪院真希現在都得趕快將這個夢境告訴五條悟。
這個時間點,五條悟應該馬上要去操場給一年級上實戰課了。
一邊朝操場趕去,禪院真希一邊開始梳理剛剛那個漫長的夢。
夢境的內容有些混亂,但是夢本身就是混亂無序的,這似乎很正常,但是禪院真希略一回想,卻覺得有些不對。
她的夢雖然內容有些零碎,但是卻又不失連貫,那不斷重複的場景和經歷,似乎並不是夢的拼接,而是夢境的主人翁在不斷地輪迴。
而且在這個夢裡,似乎存在兩個輪迴,其一是花神誕祭的輪迴,其二是旅行者的輪迴。
夢裡的旅行者似乎擁有著一旦死亡就會輪迴的能力,他在不斷地嘗試解開花神誕祭的輪迴,可是一直無法達到完美的結局。
那些輪迴里,要麼是旅行者沒有解開輪迴,天空破碎;要麼是旅行者沒有及時解開輪迴,有人因此而死去。
旅行者似乎嘗試過直接告訴身為夢境主體的妮露真相,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成功。
那最後一次是怎麼回事呢?
禪院真希盡量拜託旅行者殘留的情緒的影響,冷靜地思考著。
「不愧是我的學生,很聰明嘛,真希!」聽完禪院真希的分析,五條悟豎起一個大拇指。
「容我提醒一下,我的班主任是日下部老師。」禪院真希毫不客氣地回懟。
五條悟選擇性失聰。
「嘖,所以呢,五條老師對於我的問題有什麼看法嗎?」
五條悟沒有回答,他笑嘻嘻地按住身邊的柯萊的肩膀:「小柯萊怎麼看?」
既然談論的是關於須彌的事情,柯萊當然會在場,而從禪院真希開始講述起,她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
「我不知道。」柯萊努力回憶,「雖然真希姐說在夢境里見過我跟旅行者相處得很好,好像是朋友,但是實際上我完全沒有關於旅行者的印象。」
但是,五條悟和禪院真希卻都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柯萊不明所以:「怎、怎麼了嗎?」
出口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把柯萊自己都嚇了一跳,她茫然地睜大了眼睛,眼淚像是斷了線的手串似的滾落,怎麼都止不住。
「欸?」柯萊愣住了。
這幾天來,她哭了三次,第一次是為了小吉祥草王、是為了須彌,第二次是為了自己,而這第三次,她卻只感到了一片空白。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泣。
「奇怪,為什麼……」她試圖擦乾臉上的淚水,卻根本跟不上眼淚流下的速度。
禪院真希終於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遞給她一包衛生紙,嘴唇張合,半天擠出來一句:「抱歉。」
「沒關係。」一邊擦著眼淚,柯萊一邊安撫地朝禪院真希笑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哭了,我其實沒什麼感覺的。」
可是,沒有感覺才是最大的問題啊。
這句話不論是五條悟還是禪院真希都沒有說出來。
兩個人都暫時略過了這個話題,禪院真希回教室上文化課了,五條悟則是拎著終於平靜下來的柯萊去跟著一年級的學生們訓練。
柯萊也只是面色如常地努力跟上虎杖悠仁他們的訓練節奏,好像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看來異世界那邊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更複雜啊。在樹蔭下偷懶的五條悟思索著,眼罩下的天藍色眼眸里是極少展露在學生面前的冰冷。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