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鬼橫行

稻妻，神裡屋敷。

辦公用的矮桌上，無數信箋、文件、書冊散亂地疊在一起，覆蓋了整個桌面。

書冊里，寫著各種字跡的紙條被妥善地夾好，避免被風吹走，其上寫著整個神里家的成員需要彙報給家主大人的事務。

這，就是神里家的常態。

「真是的，就算很忙，好歹還是把重要文件收好啊，家主大人……」神里家的家政官一邊將散落在辦公桌上的文件收好，一邊無奈地嘆氣。

作為現任社奉行，神里綾人事務繁忙，大多數的對外事務都交給了更擅長與人打交道的神里綾華和托馬，自己則更多地投身於政務。

但總歸神里家的家主是他，一些事務還是得告知或者徵求他的意見，久而久之，大家就形成了用小紙條聯絡這位終日不見人影都家主大人的習慣。

作為神里家家政官的托馬深受神里綾人信任，平日里這些或瑣碎或重要的東西就全部交由他來整理，甚至一些在托馬許可權內可以處理的事情，托馬還會代為處理。

「嗯？」專註打掃的青年突然發出疑惑的鼻音，伸手抽出一張印有雪花紋的紙條。

那是只有神里綾華能夠使用的紙條樣式，而真正引起他注意的並不是這張紙條的所屬，而是因為，這張紙條並不是給家主大人的，而是給他的。

……

帝君親啟，

此世幅員遼闊，雖有妖物橫行，但皆為宵小，不足為懼。

（省略各種彙報）

因此世過於廣大，魈一人無法探查完整，隨信附上此世地圖，請帝君參詳。

東京，某處高層建築物樓頂，周身纏繞著黑霧的少年冷漠地注視著腳下繁忙地城市，側臉上，鎏金的岩印閃爍，昭示著某種契約正在執行。

這是那次災難之後，鍾離與魈重新定立的契約，在屬於岩之魔神的契約的鎮壓下，曾經的業障雖然依舊在侵蝕魈的身體，但卻無法再影響魈的意識。

借著契約的存在，如今的魈已經能夠驅使自身背負的魔神怨念，根據情報，柯萊的身上封印著魔神殘渣，那東西對於魈來說稱得上是熟人了，每一個看似平和的夜晚，魈都會在曠野上與這些不甘願就此消失的渣滓戰鬥。

若說能夠驅使魔神怨念之後除了暴漲一節的實力之外還有什麼好處，那魈就不得不說，魔神怨念對於魔神殘渣的靈敏感應對於他來說確實省了不少事。

常人不可見的黑霧自少年看上去纖細的身軀中逸散而出，迅速向著整個東京地區蔓延開來，所過之處，一些弱小的諸如蠅頭之類的咒靈突兀長大。

「嗯？」感受到魔神怨念傳回來的信息，魈微微皺眉。

算了，此世之人與我無關。

……

「好了，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要談正事了！」答應柯萊不將她的行蹤泄露出去，五條悟打了個響指，將有些走神的柯萊的注意力喚回來，「柯萊小朋友請聽題！」

「啊，是！」柯萊下意識挺直了腰桿。

「請問，你身上是否封印著什麼不好的東西？」

「欸？」本應該只是極少人知道的秘密突然被捅開，柯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了兩秒才支支吾吾地回答，「這個……這個……」

這個反應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五條悟眯了眯眼睛，語調嚴肅起來：「你知道嗎？柯萊同學，按照一般規律，一級咒靈這樣的存在不可能是一瞬間形成的，而只要它有形成的過程，以那傢伙的動靜，不可能躲過【窗】的探查，尤其是它還誕生在市區。」

「唯一有可能引起咒靈異常的，只有在你昏迷之前身上出現的黑霧。」五條悟的視線落在了柯萊的頸脖處，「小柯萊，咒靈對於普通人來說有多危險你也看到了，如果不弄清楚它的異變原因的話，說不定會有無辜的人死去哦～」

威脅小孩子的五條悟是屑！

一邊目睹了全過程的家入硝子暗自評價，但也沒有要給柯萊解圍的意思。

畢竟雖然五條悟那番話有道德綁架小孩子的嫌疑，但也並不是在信口開河，身為咒術師，他們總要弄清楚是什麼東西在作祟。

被兩個大人盯著，柯萊不由得緊張起來，她囁嚅一會兒，最後還是心底對普通人的擔心站了上風：「是、是的，我的身上封印著魔神殘渣。」

有些事情一旦踏出第一步，後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將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都透露了出去，柯萊也就乾脆向兩個應該是好人的大人透露了全部事情。

她其實本就沒想過要隱瞞什麼，一直不敢說自己來自異世界也只是在陌生環境中感到不安，下意識隱藏自己的來歷罷了。

「我來自提瓦特大陸上名為須彌的國家……」柯萊小聲講述，「……魔神殘渣是曾經肆虐提瓦特的魔神們死後留下的怨念與力量，據說會致使人重病、瘋狂甚至死亡，為了不傷害到別人，所以有人幫助我將它封印起來了。」

家入硝子/五條悟：哇哦！

「異世界啊，那你們那裡有龍嗎？有精靈嗎？」五條悟興緻勃勃地問。

柯萊：？

「異世界的人的身體構造會與我們不同嗎？」家入硝子也沉思起來。

柯萊：？？

「所以原來你的能力不是咒術，是魔法啊！」五條悟恍然大悟。

柯萊：？？？

你們的關注點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

看到病床上的女孩露出有些恍惚的表情，家入硝子才輕咳兩聲，將話題拉回來：「也就是說，魔神殘渣有影響人的精神的能力對吧？」

柯萊點頭。

「那就說得過去了，魔神殘渣會對人的精神產生負面影響，咒靈也是從人的負面情緒中誕生了，兩者之間有著關聯點，魔神殘渣會強化咒靈也能說得過去。」家入硝子認真分析。

五條悟也跟著一副嚴肅的表情點頭，隨後在家入硝子的「你這傢伙原來還會做正事」的表情下鄭重發問：「所以，小柯萊，你今年多大了？一個不會是活了幾千年的老妖怪吧？」

家入硝子鬆了口氣，看來五條悟沒有被魔神殘渣污染，嗯。

柯萊只覺得五條悟在她心中本來還算靠譜的形象徹底崩塌了，語調都有些麻木了起來：「我只是普通人類，今年十四歲。」

五條悟失望地嘆了口氣。

……

「請問，您有什麼事嗎，這位先生？」注意到駕駛位上的輔助監督時不時地透過後視鏡看自己，神里綾華淺笑著詢問。

「啊，抱歉！」偷瞄被抓到，輔助監督慌亂地坐直，「那個，我叫藤本千樹，您不用對我用敬稱的，叫我藤本就可以了。」

看出藤本千樹的緊張，神里綾華安撫地朝他頷首：「好的，藤本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向我介紹一下咒術高專嗎？畢竟是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我稍微有些不安。」

說著這樣的話，少女的表情卻很是平淡，自帶大家族平和沉穩的氣度。

知道這位陌生的咒術師是在給自己台階下，藤本千樹很是感激，於是非常仔細地給她介紹起咒術高專來。

等到夏油傑向森鷗外辭行回到車上時，神里綾華已經搞清楚了整個東京咒高的人員構成和各個學生的名字、對應特徵、實力評級，甚至大致推測出來了其中幾位的術式效果。

「回去吧。」坐上副駕駛，夏油傑吩咐道。

有些聊上頭的藤本千樹一個激靈：「是！」

汽車在藤本千樹精湛的車技下迅速駛向東京，越靠近東京，神里綾華嘴角一直掛著的弧度就越發冰冷起來，那雙銀藍色的眼眸不帶絲毫情緒地注視著東京的上空，好像隔著遙遠的距離與敵人對視。

夏油傑自然不會錯過少女的異狀，但此刻他凝重地看向窗外，神色並不比神里綾華好看多少。

百鬼夜，啊不，現在還是下午，甚至連黃昏都還沒有開始。

總之，但凡此刻有咒術師行走在東京接頭，恐怕都會為眼前看到的景象而震驚。

半人高的蠅頭趴在行人的肩頭，不時張合的口器里露出尖銳的牙齒；粘液狀的淤泥怪從下水道緩慢溢出，幾乎鋪滿半個街道；有著四肢的扭曲人形怪物在街邊挪動，歪歪扭扭的樣子像極了里的喪屍……

如果不是這些咒靈的特徵還算明顯，夏油傑都不敢確定這些都是原本在咒術師的認知中弱小到不用在意的四級咒靈。

那些四級咒靈此刻已經隱隱有了三級乃至二級咒靈的感覺，甚至隨著時間的挪移還在逐漸變強，只是長久以來不傷人的本能限制住了它們的發揮，恐怕一旦它們認識到自己現在能夠對人類造成傷害，就必定會暴起傷人了。

夏油傑自認為還是見過不少大世面的，百鬼夜行這種事情也根本不會令他驚愕，他自己就能夠做到比現在這樣還要恐怖的百鬼夜行，畢竟他手裡的咒靈最差也都是二級咒靈。

可是，眼前的情況卻根本不是那麼簡單的，這分明是咒靈因為某種原因驟然增強了，通常情況下，部分咒物會有增強咒靈的效用，但那也只是咒物周圍的小範圍罷了。

可是現在，顯然，整個東京市區的咒靈都被增強了。

這是怎麼回事！？

夏油傑愕然，迅速拿出手機打開咒術師的論壇，果不其然地看到了論壇上已經為這件事吵瘋了，但是也沒有誰能夠對這種異狀做出解釋。

「喂？悟，你現在在做什麼？」電話已接通，夏油傑語調急促地詢問。

「嗯？」從上午到現在還沒有看手機論壇的五條悟發出疑惑的鼻音，「在給異世界小姑娘檢查身體，怎麼了嗎？」

什麼異世界小姑娘？夏油傑疑惑一瞬，隨即就暫時沒在意。

「快看論壇！東京市區出問題了！」夏油傑簡潔地說完，掛斷了電話。

也正是這一刻，所有位於東京及其周邊地區的咒術師都收到了來自總監會的任務通知：

東京市區咒靈異常增加、變異，請咒術師立即前往東京市區，調查異變原因，祓除咒靈。

考慮到同樣在車裡的新人咒術師，夏油傑沉吟一會兒，吩咐道：「藤本，你帶神里小姐回高專。」說完，他就打算自己先下車。

不管人類的善惡如何，咒靈這種存在都必定是惡的，夏油傑不會容忍這樣的存在在大街上肆虐。

「不用了，夏油先生。」一直沉默地觀察他們的反應的神里綾華突然開口，她的視線並沒有看他們其中的誰，而是直直地看向車的前方，神色和語調都有些凝重，「我們恐怕都走不了了。」

在他們的前方，不知何時出現的少年手持青綠長槍，猙獰的儺面掩蓋了他的面容，晦澀詭異的黑霧纏繞在他的周身。

儺面緩緩抬起，朝著他們這邊直直地看過來，哪怕無法看見少年的面容，也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刺骨冷意。

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