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東京市,中野區,某條街道。
「那麼就按計劃行動——將整條街分成三段,我,胖達,真希同學,一人負責一段,進入街上商鋪調查,從店員口中套取情報。」
夜幕四垂,華燈初上,縱然昨天凌晨有人在此地猝死,這條不算太長的街道依舊熱鬧。黑髮黑眼的白衣少年站在路燈下,對兩個同伴如是說道。
「為了防止一般人把我們當成可疑的怪人,我們需要合理的借口……」他思考片刻,說,「就跟店員們說,我們是高中新聞社的成員,對不幸過勞猝死的井內先生深感同情,想圍繞他寫一期報道……怎麼樣?」
「這個理由很好誒。」胖達點點頭,「憂太越來越會胡扯了呢。」
「豆芽菜總是一副透著歉意的真誠表情,給他增添了可信度……他撒謊時眼睛都不眨一下,語調也平靜……」真希推了推眼鏡,「我看他有潛力當影帝。」
「被誇會騙人,感覺心情很微妙呢……」乙骨憂太揚手摸了摸後腦勺,「……但也沒有什麼場合需要我演戲吧。」
「你是潛移默化間被那個最會演戲的魔鬼卷王教會了騙人吧。」真希揚起眉毛,「你們特級都好會演啊,真可怕。」
——去年十二月,百鬼夜行之後,乙骨憂太因為成功破除詛咒,將被禁錮的里香的靈魂解放,他從特級降到了四級。三個多月過去,他現在已重回一級,並且通過了新一輪晉級審核,等下周手續辦完,他就又是特級了。
「很會演戲的特級小哥,走吧,」胖達拍了拍乙骨憂太的肩膀,「咱們該行動啦。」
———
轉眼間,2個多小時流逝了。
胖達、真希、乙骨憂太,打著「收集新聞材料」的幌子,查完了街上的商鋪,對店員們問了話,回到同一條街上的咖啡廳。
他們在外面調查時,狗卷棘待在咖啡廳里,把案件相關的死者檔案和監控錄像再次研究了一遍。
可惜的是,外出的三人組和駐守的咒言師,都沒發現新線索。
四人在咖啡廳集合,他們都有一點沮喪,唯有一人在笑。
「……彌夜老師,雖說你笑得明亮又爽朗,但我看到你笑,只覺得胃好痛……」真希一臉疲憊,「請你對被你折磨的學生們仁慈一點,別笑得這麼愉快了……」
「我感覺頭很疼……」乙骨憂太氣若遊絲地說道,「我寧願對付特級咒靈,也不想做這種考驗頭腦的任務……」
看起來精神恍惚的胖達呢喃著:「我啊,想轉行去動物園當熊貓。」
狗卷棘舉起手機面向同窗們,只見屏幕上是一行大字:[我想轉生成為,無憂無慮的飯糰。]
黑長發女子端著下巴,笑盈盈地注視著四個學生。她也在咖啡廳坐了一下午,卻一刻沒閑著,處理了一堆工作。她合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伸手把學生們的腦袋都搓了一遍。
「別不開心啦,老師我請你們吃飯去~或許咬下一口美味的漢堡,破案的靈感就會隨著肉餅的汁水一起迸發了呢。」
窗外有什麼吸引了乙骨憂太的視線,他不太確定地說:「井內剛人倒地的地點聚集了好多人……似乎是電視台記者在採訪某人?」
胖達趴在玻璃上張望著,「啊,那個被採訪的女人是井內剛人的妻子!我在井內的檔案里看過他和家人的合照!」
坐在椅子上的黑髮少年驀地站起身,一把抓起倚桌而立的黑色劍袋往肩上一挎,他大步流星地朝大門走去,「我去看一下。」
胖達緊隨其後,「我也一塊兒!」
「豆芽菜走得還挺有氣勢……他最近是不是變壯了,好像也沒那麼豆芽菜了……」真希望著白衣少年和大個子熊貓離去,她也站起來,「這條街的所有店的員工,都被我和他倆套了話,只剩下這家咖啡廳的員工還沒被問,我現在去問。」
狗卷棘坐在原位,看著真希走向櫃檯,和店員對話。
他忽而聽見自家老師清亮輕盈的聲音傳入耳中。
「狗卷君,你的頭髮長了很多呢,是打算不剪了,換髮型嗎?」
咒言師少年去年四月入學時,畜著短刺蝟頭,近一年過去了,短短的白髮留長,白瀏海蓋住了眉頭。
他轉過頭,紫水晶般的眼瞳看向女教師,他點點下巴,「鮭魚。」
「你馬上要升入高二成為學長啦,新學期配新髮型,很Nice呢。」赤澤彌夜笑著說,「但是——不能因為有劉海的掩護,就總是蹙眉哦。」
「鮭魚子?」
[老師為何這麼說?我沒有在皺眉。]
——胖達的狗卷語水平是十級,赤澤彌夜則級別更高。擁有不尋常的大腦的女教師,能洞徹許多事物,也能通過觀察咒言師學生的眼神,從而理解他的話語。她能和他完全無障礙溝通。
「你心裡頭,在皺眉呢。」
特級女教師側眸看著咒言師少年,她紅棕眼在咖啡店的橘色燈光下暖調更濃,更像醇厚而暖融的紅茶。
「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包含大量調查工作的事件,因為要和很多人打交道。」
赤澤彌夜降低了音量,確保其他人聽不見這段對話,她輕柔地說道:
「自己不方便說話,與人溝通缺乏效率,自己的咒紋又像紋身,總會嚇到一般人,只能旁觀同窗們去問話。感覺自己每到這種時刻就幫不上忙,有點苦惱呢。如果只是同咒靈戰鬥就好了。——狗卷同學是這麼想的吧。」
[彌夜老師,請不要看穿別人的想法,然後全說出來,太令人毛骨悚然了……]少年用眼神這樣說道。
「你只用成為你自己最好的樣子就足夠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和短板,把那份短板留給同伴去補全就行。術師祓除咒靈的本質是單人作戰,但也有機會跟同伴並肩作戰,所以請你享受組隊的美好時刻,把自己的薄弱面交與同伴們去增厚吧。」
身著教師制服的黑長發女子從外套口袋拿出一把糖,遞給白髮少年,彎著眼眸笑問:「吃糖嗎?這是五條先生留在我車上的,應該很好吃。」
狗卷棘捻起一顆糖,拆開吃掉,「鮭魚……」
[人無完人,人都需要他人——這句話被老師你說出來,毫無說服力啊……你和五條老師都是完美的全能系術師,做任何事都獨自行動,從不依靠同伴。]
「世上不存在完美之人哦。五條先生不是經常因為鬧得動靜太大,被夜蛾校長教訓嘛?他的放養式教學法,不也被你們吐槽?」她笑著,「我的缺點更是多到數不清呢——獨斷專行,嚴苛無情,留太多作業,出刁鑽難題,方向感差,生活習慣惡劣……我時常會想,你們這群孩子不嫌棄老師我,真是太好啦。」
白髮少年聞言,面露無奈之色,「鮭魚……」
[除了最後兩條,前面幾條根本不是缺點啊。老師你是不是太愛內省了……你可以從改變倒數第一個缺點做起,每天按時吃三餐,多睡會兒覺。]
「我有在改啦。」她眨眨眼,「為了不讓關心我的同學們失望,我最近每天都吃兩頓飯呢。中午在高專食堂吃,晚上不管吃什麼,都在班級群里發圖打卡。」
「鮭魚。」
[請老師你繼續保持。]
「那也請狗卷君不論遇到何事,都不要質疑自身價值,你對於老師我而言是珍寶呢。」她輕輕地笑著說,語氣像敘述真理般平靜篤定,她眼角餘光瞧見咖啡廳門口有人進來,「胖達君和乙骨君回來啦,我們可以出發去吃飯了呢。」
真希也回來了,重重地嘆氣,「……咖啡廳的店員也沒提供任何有效信息。我快餓瘋了,去吃飯吧。」
黑長發女子站起身,把少女一把樓入懷中,「可愛的小真希想吃多少漢堡都可以噢!」
「不要揉我的頭啦!你為啥和眼罩男一樣喜歡禍害學生的毛髮啊!你怎麼不聽我說話?你也就在這種時候任性得像個十九歲半的人了!」
赤澤彌夜和真希鬧出了一點動靜,胖達捂著肚子在笑,乙骨憂太不好意思地向其他客人道歉。狗卷棘低頭看著手掌心的糖果包裝紙。這是他的另一個老師近期愛吃的糖,卻是彌夜老師給他的。
彌夜老師,亦師亦友,亦如長姐。他想。她是一個矛盾的、多面化的人,可世界上沒人比她更好。
也不知道那個人究竟如何看待她……總覺得,兩個特級之間的微妙平衡,不久就會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