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遇遇晃著小腳丫，迷茫地看向車窗外，接著將腦袋縮回寬鬆的外套內，聲音綿軟：「小爸爸會不會有危險啊？大爸爸剛才看起來好凶。」

「不會。」助理笑笑，「遇遇擔心小爸爸啦？」

「嗯。」遇遇乖乖點頭，「我擔心小爸爸報警，然後警察蜀黍把大爸爸抓走，那樣我就沒有爸爸了。」

助理：「……」

擔心得很有道理。

「不過依照我對少爺的了解，他應該不會對聞先生做些什麼。」助理略微思忖，「就像遇遇犯錯一樣，在少爺心裡，聞先生跟遇遇一樣重要。」

「那會打小爸爸的屁屁嗎？」遇遇小眉毛皺成一團，他后怕地捂住屁股，「也很痛痛。」

「這個……」助理紅了臉，不自在地輕咳兩聲，「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聞先生已經是大人了，應該不會被打屁股吧。」

「那就好。」遇遇如釋重負地鬆口氣。

打屁股真的很痛，大人沒有經歷過。

每次挨打，他都很希望有人能出來阻止他爸爸，但他很愛爸爸，所以不會想報警。

可小爸爸就不一樣了。

小爸爸一點都不愛爸爸。

事實證明，周祁閱確實沒有打屁股。

他直接把聞舫扔在了床上，接著熟練地松領帶脫衣服，一副巴不得趕緊被警察蜀黍帶走的架勢。

「喂周祁閱。」聞舫捧住他的臉，他眨巴眨巴眼，換上副年長者的口吻，「我現在要是報.警的話，你可是會留下案底的，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想想後代吧？」

周祁閱解扣子的動作一頓。

「這樣才對嘛。」聞舫心滿意足地坐起來。

周祁閱平靜地將扣子重新系好，自顧自地打量著四周的裝潢，沒有絲毫要搭理聞舫的意思。

跟記憶中一樣。

就是更加破舊了點。

「剛回來？」周祁閱問。

「應該不難看出來，畢竟房間亂糟糟的都還沒收拾。」聞舫聳聳肩，「不過你打算什麼時候從我家離開？回來得這麼輕車熟路，即便是房東都不帶這麼直接的。」

周祁閱嗤笑一聲：「怎麼，我們兩個之間的糾葛，你打算一句話勾銷嗎？不過友情提示，我們之間，不是你單方面說結束就能結束得了的。」

「……哈？」聞舫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你也說了，我們根本都沒有正式交往過，那還扯什麼結束不結束，你是不是太把一夜的露水情緣放在心上了？」

見周祁閱不吭聲，聞舫心裡便有了底，他無奈地搖搖頭：「果然還是個小朋友啊，連結婚證都沒有，就算咱倆睡過好了，就算咱倆睡出個孩子，說分開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周祁閱目光冰冷：「你再說下去試試。」

「好好好。」聞舫的語氣帶上點敷衍的討饒，「我錯了行了吧，不說就不說，那麼請問你現在可以從我家裡離開了嗎？」

周祁閱直直地盯著他。

聞舫倒吸一口涼氣：「拜託，都快十點鐘了，我坐了那麼久的飛機，現在累得骨頭都是軟的，不然你以為你剛才能扛我進來？真會小瞧人啊。」

周祁閱冷哼一聲，旋即甩上門離開。

「嘭——！」

巨大的聲響久久盤踞在房間內。

可算走了。

聞舫終於鬆口氣。

房間內頓時寂靜得嚇人。

其實失憶的原因，聞舫已經記不得了。

對於那段丟失的記憶，他從最開始的急切找尋，漸漸變得抗拒，因為那些零碎的散亂的片段，只會加重他對自己的陌生感。

聞舫坐在沙發上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從煙盒內抖出根煙，輕咬上煙嘴后擦燃，緩慢吐了口煙霧。

總不能真的睡過。

可如果只是睡過一次的關係，又怎麼可能在自己回國的第一天就找到家裡來？

但如果周祁閱跟他交往過，那宋醒又為什麼不認識？要知道，他這輩子最厭惡的事情，就是藏著掖著的感情。

「嘶……」

神經深處襲來陣痛。

聞舫難耐地用手抵住眉心，熟悉的反胃感緊跟著傳來，他不得已掐滅煙蒂，靠在沙發上休息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他喝了兩口水，轉身在床上躺平。

不想了不想了。

隨他的便。

***

「咔噠——」

車門被利落地拉開。

「今晚就讓王叔叔先送你回去，爸爸公司還有點事要處理。」周祁閱輕輕親了下遇遇的額頭，旋即用手捏了捏遇遇軟糯的小臉，語氣柔緩，「一個人的話，爸爸囑咐過什麼來著？」

「報警西……不要關。」遇遇不開心地將小臉埋進寬鬆的衣服內，聲音悶悶的，「以免我遇到危險時，你找不到我。」

其實遇遇上下幼兒園都有助理接送。

只是興許因為經歷過聞舫的不告而別，所以激發了他的掌控欲，不僅別墅內遍布攝像頭，甚至於遇遇的腳鏈內，也安裝了定位器和報警器。

這能保證在遇遇出現狀況時，周祁閱能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回到公司后，周祁閱沉默地在落地窗前站了良久。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聞舫離開后的，他度過了最為難熬的一個月。

而後生活便恢復正軌，遇遇還那麼小，他沒有理由不振作。

只是獨獨沒有丟下過每晚都去酒吧的習慣。

那是聞舫放鬆心情時最愛去的地方。

他離開之後，這個習慣便被周祁閱保留下來。

不過再相遇，卻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周祁閱翻出之前投資的企劃案，就著冷清的燈光，重新翻閱起來。

第二天一早，助理便早早被召喚到公司。

辦公室內飄蕩著咖啡.因的香氣，他家少爺依舊穿著昨天的衣服，應該是加班了整夜。

此時周祁閱正閑適地翹著二郎腿，絲毫沒有一點通宵的頹靡，反倒神采奕奕：「這份合同你找人拿給聞舫，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讓他把字簽了。」

助理接過來，隨意翻看幾頁。

這是一份有關綜藝的合約，應該是連夜擬定出來的，而且針對性還很強，因為裡面著重強調了「嚴禁乙方中途退出」，有關違反約定的束縛條例更是列了滿滿兩大頁。

「好的。」他點頭應下。

聞舫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

原因也很簡單，他因為身體不好，一直住在外國的療養院，那點為數不多的存款已經被消耗殆盡，眼下正缺錢。

雖然他多多少少能猜到節目組為什麼會找上他——要麼是他闊別娛樂圈三年後復出的熱度，要麼是他風流愛玩的人設帶來的關注量，再不濟就是他隱婚生子這個傳聞背後的話題性。

各取所需。

聞舫深諳這圈子的運作。

當助理把簽好的合同遞給周祁閱的時候，周祁閱盯著簽名處的「聞舫」看了良久。

他用指腹輕輕摩挲半晌，感受著紙張的凹陷，最終輕聲嘆口氣，將翻湧的情緒盡數按捺回心中。

想不到再見面，竟是要以這種方式。

這是一檔親子類的綜藝，名為《小蝌蚪找「麻麻」》，會邀請四對父子，兩名「實習奶爸」。

四位幼崽，六名爸爸。

到時會隨機進行分組，觀眾通過觀察「父子」之間的相處，來判別他們是否是真的父子，還可以投票決定幼崽和哪名爸爸一組。

節目最後，幼崽會投票選出自己想要的那個爸爸。

以孩子的角度去評判爸爸做得是否合格，很早之前就做過這檔節目的企劃案。

不過……當時定得嘉賓只有四對父子。

助理壓下心底的困惑，開始著手記錄擬邀嘉賓的要求。

「要請一組自帶爭議的父子，譬如男方對孩子一直不聞不問，為了做節目卻惺惺作態。」

虛偽的父親，可憐的孩子。

助理自動在記事本內簡化。

「還要請一組討喜的父子，男方經常坑蒙拐騙自己的小孩，經常坑孩子的零食，現在觀眾對00后帶娃比較感興趣。」

貪吃的父親，可憐的孩子。

助理繼續在記事本內簡化。

很快第三對也以嚴格的父親和可憐的孩子敲定下來。

「……剩下的呢？」等了許久都沒聽到後文的助理忍不住問道，「還有一對父子，需要滿足什麼條件？」

「剛才不是讓你去簽合同了？」周祁閱皺眉。

哦，對！

助理一拍腦門。

「聞舫現在對我都是副冷淡的態度，更別說是對遇遇。」周祁閱語速緩慢，「當年他能扔下遇遇狠心離開，現在肯定也不會承認遇遇是他的孩子。」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創造遇遇和聞舫單獨相處的契機，只有讓聞舫先喜歡上遇遇，後面再告訴聞舫他和遇遇的關係，聞舫接受起來才會更容易些。」

喔，不愧是少爺！

助理在心裡豎起讚賞的拇指。

「那另外兩名嘉賓……」他抬起頭。

「已經定好了。」周祁閱閑散地翹著二郎腿，雙手交疊墊在膝蓋處。

「請問是誰？」

「我。」

助理：「……？」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怎麼，我讓他們兩個上節目，難道是為了讓聞舫把遇遇的撫養權要回去？」周祁閱皺眉，「我跟聞舫也需要單獨相處培養感情，有什麼問題嗎？」

助理沉默半晌：「沒有，少爺。」

怪不得要在四對父子的基礎上，額外增加兩名成人的名額，原來是為了在三位幼崽都有人照顧的基礎上，自己跑去跟聞舫談戀愛。

他忍不住在心裡腹誹。

想不到少爺原來還是個戀愛腦。

這直接刷新了助理對周祁閱的認知。

「那還有一個名額呢？」助理又問。

「你。」周祁閱說。

助理：「……？」

我聽到了什麼？

「遇遇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助理：「呵。」

笑一下算了：）。

處理完一切后，周祁閱回了家。

他將外套搭在臂彎處，站在玄關換鞋。

「爸爸。」遇遇突然從卧室里冒出顆小腦袋，神秘兮兮地沖周祁閱招手，他穿著身白色的喜羊羊連體睡衣，每招手一次腦袋上的兩隻角角就跟著顫一下，看著可愛極了。

「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講。」

「怎麼了？」周祁閱推門走進。

「當然是商量一下欺負小爸爸的事情吶。」遇遇費勁地爬到凳子上，他用小手指戳戳桌上的油紙畫，「喏，我可是想了很久的。」

周祁閱拿起那一沓亂中有序的亂塗亂畫——

第一張：

一個小人拿著槍，正在biu另一個小人。

「遇遇，這個不行。」周祁閱將紙還給他。

「為什麼！」酷愛手撕鬼子科幻片的遇遇感覺遭受了背叛。

「嗯……」周祁閱想了想，「這樣做的話，你以後就只能去牢房裡看望爸爸了，到時候爸爸的公司也會倒閉，只能踩縫紉機養你。」

「啊？」遇遇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飛快地將紙團吧團吧丟到一邊：「那還是算了。」

第二張：

一個長著三隻角的橢圓小人，正在biu另一個小人。

周祁閱一眼就看出這是奧特曼。

他不動聲色地將紙扔到身後。

第三張……

第四……

「遇遇，這些都不太現實。」周祁閱無奈地放下，「而且我還要告訴你的是，我們下周會上一檔綜藝節目，裡面有很多鏡頭。」

遇遇眨巴著兩隻大眼睛：「鏡頭是森么？」

「就是你房間的這些。」周祁閱指指周遭的黑漆漆。

「啊！」遇遇恍然大悟。

平時他爸爸在公司抽不出身回來時，就會通過這些黑洞洞看他，有時候還會跟他講話。

「不一樣的是，到時候會有很多很多人看著遇遇哦。」周祁閱摸摸他的腦袋，「所以我們欺負小爸爸的時候，不能太過分，不然遇遇會被人罵的。」

「罵就罵唄，我又不認識字。」遇遇無辜。

周祁閱：「……」

很有道理的樣子。

「沒事爸爸，我還有撲□□.i。」遇遇奶聲奶氣地講著英語PlanB，「我可是看過好多好多動畫片的人喔。」

「那你說一說。」周祁閱耐心地聽著。

「我們可以給小爸爸的碗里放綠色的辣辣！」遇遇說完，已經能腦補到聞舫被辣得不停流眼淚的畫面，他越想越開心，忍不住發出桀桀桀的反派笑聲。

周祁閱不輕不重地彈了下他的腦袋。

「啊——」遇遇吃痛地捂著腦袋。

「這個不行。」周祁閱一口否決，「你小爸不能吃辣，他的胃不好，吃芥末會胃疼到渾身出汗。」

「……哼。」遇遇捂著腦袋不吭聲。

「還有別的嗎？」周祁閱哄著問。

「好吧……」遇遇砸吧砸吧嘴，大度地說道，「看在你是我爸爸的份上，我就再給你出最後一個主意，要是別人的話，我才不說呢。」

「恩恩。」周祁閱表示洗耳恭聽。

「你可以……讓他穿小裙子奧！」遇遇小聲地湊到周祁閱耳朵邊，他挑挑小眉毛，很是滿意自己的回答。

因為遇遇長得非常漂亮，比電視里的倉鼠糰子還可愛，圓嘟嘟的臉頰，眼睛又大又亮，看什麼都是一副好奇懵懂的狀態。

這也就導致，遇遇在去幼兒園的第一天，便被班上好多小男生當成了小姑娘對待，任憑遇遇怎麼解釋都不聽，還說要給他套小裙子，氣得遇遇直接當場脫掉褲子。

所以在遇遇的認知里，對於大男子漢來講，穿小裙裙已經是肥腸肥腸嚴重的懲罰了。

周祁閱這次卻是沒有回答。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根本就不是誠心要欺負小爸！

遇遇又聯想到自己犯錯時，周祁閱那副大公無私的模樣，不僅一時悲從心起，頓時代入「沒人疼沒人愛我是地里的小白菜」一角。

「挺好。」周祁閱說。

「……啊？」遇遇一愣。

「遇遇真棒。」周祁閱很是滿意這個提案的模樣，「爸爸向你保證，一定會用你的這條建議，狠狠懲罰你小爸。」

「嘿嘿。」遇遇瞬間不好意思起來，他一臉小得意地蹭蹭鼻尖，「那我繼續幫你想更厲害的！」

哼哼哼。

小爸完嘍。

遇遇幹勁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