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你掏錢的樣子真帥~」聞舫滿臉崇拜。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遇遇被吹得有些飄飄然，「我可是付過錢了喔！」

「恩恩。」聞舫乖巧點頭。

他將錢放進口袋，然後掏出手機，不緊不慢地打開百度，接著一字不差地開始閱讀：「舔狗，網路流行詞，意思是指對方對自己沒有好感，還一再地放下尊嚴用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人。」

「哦——」遇遇恍然大悟。

「聽懂啦？」聞舫笑眼彎彎。

「那我不是舔狗呀。」遇遇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看聞舫一臉的半信半疑，又不開心地撇撇嘴巴，認真地解釋起來，「首先，安安是個很好很好的小朋友，我對我的朋友好，不是應該的嗎？」

經典的自我PUA話術。

聞舫無奈地搖搖頭，旋即站起身。

「我還沒說完呢。」遇遇急急脫掉鞋子，一骨碌爬上床，有了床墊的高度加持，他仰視聞舫終於不用那麼辛苦了。

他氣哼哼地叉起腰，繼續洗白：「還有奧，我對安安好，是建立在我已經買完東西之後的哦，我沒有自己餓肚子，只是把多餘的錢給了他，所以——」

遇遇一口氣說完一長串，最後揚著小腦袋，很是神氣的模樣：「所以，我才不是小舔狗。」

[我去我怎麼覺得好有道理？]

[確實遇遇是在滿足自己需求后才主動給安安提供幫助的，嚴格意義上……真的不是舔狗（推眼鏡）]

[而且剛才安安拒絕他的幫助時，他也是挺起小腰板很有骨氣的帶其他小朋友贏了比賽]

[不過……為什麼感覺遇遇對這裡的裝潢很熟悉的樣子？其他小朋友找房間都是挨個推開門看的奧！]

[雖然但是，別的崽崽都是逮著一幢別墅找房間，當然找不到，遇遇那麼機靈，能猜到五棟聯排別墅一棟住一組不奇怪叭？]

[反正後面還會給線索，先別吵了，專心看節目吧]

[就是啊天天吵吵吵，看直播樂呵呵的一抬頭就看到彈幕在吵，我還以為都是誇遇遇口才好的]

[姨姨誇！使勁誇！遇遇的父母一定很會教！我三歲還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巴……]

遇遇一臉驕傲的小表情。

聞舫忍俊不禁，他彎下腰，伸手戳了戳遇遇的小臉：「想不到你小小年紀，還挺會表達自己的嘛，不過安安對你這麼冷淡，你為什麼還要對他這麼好啊？」

「……我有原因的。」遇遇有點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抿抿嘴巴，無精打采地從床上下來，接著揪揪聞舫的褲子，眨巴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他，「……我餓了。」

「我也有點。」聞舫將手覆在小肚子上揉搓兩下，旋即拎過桌上的東西，另一隻手牽過遇遇往別墅外走，「走吧，我們去找安安。」

剛才還萎靡不振的遇遇頓時精神起來。

他開心地圈住聞舫的食指，興沖沖地拉著聞舫，啪嗒啪嗒的往前跑。

很快，一人一崽便出現在了四號房門口。

「嘭嘭嘭——」

聞舫輕輕叩響門。

「咔噠——」

開門的是周祁閱。

周祁閱換了身休閑的運動服，被浸濕的白色內襯微微貼在他的身上。

褪去那件得體的西裝后，他那股不易近人的氣場也跟著被沖淡不少，此刻看上去，竟是還多了那麼一絲稚氣。

顯然爸爸現在是不開心的。

伴父三年之久的遇遇一眼就看出來了。

不應該呀……

遇遇有點納悶。

「你……」聞舫無辜地抬著頭，「不邀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周祁閱神情淡漠：「怎麼？」

「不會做飯。」聞舫不好意思的笑笑。

「嗯嗯嗯。」遇遇也跟著用力點頭。

其實遇遇長得很像聞舫。

尤其是那雙水光瀲灧的眼睛。

這下被這一大一小用近乎懇求的目光盯著看，饒是周祁閱生再大的悶氣，也難敵心軟，他輕聲嘆了口氣，旋即讓出半個身子的距離：「進來吧。」

「哦耶！」遇遇歡呼雀躍。

「謝啦。」聞舫笑容平靜又溫和。

「安安！」遇遇進門就直奔目標而去，他興沖沖地往裡面跑，小腦袋四下張望著，然後便在瞥到廚房那個踩在凳子上忙碌的小身影后，怔楞在原地。

「怎麼不說……」聞舫疑惑地走過來，順著遇遇的視線望過去，接著同樣怔楞在原地，話都沒說完。

良久后，兩人無言地對視一眼，卻互相在對方眼睛里察覺出鄙夷的意味

——你看看人家！

[哈哈哈哈哈哈互相嫌棄]

[誰也別說誰了，反正還要一起蹭飯]

[安安真的好厲害，雖然切東西速度慢了點，但下鍋翻炒的動作一看就是經常做飯]

「安安……」遇遇小步地挪過去，他踮起腳尖，努力用兩隻小手扒在桌子上，聲音小小的，「你是不是生我氣啦？」

「沒有。」安安已經進入收尾工作。

「那，那我丟在地上的五十塊，你明明都看到了，為什麼不去撿呢？」遇遇糾結地絞弄著小手指，聲音越來越小，「我特地給你留的……」

「我不需要別人的施捨。」安安將兩碗青菜肉絲蓋面端起，冷淡地看了眼有些囁嚅的遇遇，「還有什麼事嗎？」

遇遇抿緊嘴巴，做錯事般耷拉下腦袋。

他無措地撥弄著衣服上的扣子，兩隻漂亮的眼睛瞬間便盈滿淚水，彷彿下一秒就會砸下來一樣。

「好啦。」聞舫蹲下身子，笑著把遇遇的腦袋摟進懷裡，聲音依舊是平和而溫柔，「其實我們今晚過來，是因為我不會做飯……」說到這裡，他的笑容帶上點抱歉，「我是大人，餓一頓沒關係，就是遇遇才三歲，還是長身體的年紀……」

「可是……」安安有些猶豫，「沒有多餘的食材了。」

聞舫一笑：「我們帶了哦。」

「好吧。」安安將兩隻盛的滿滿的碗遞過來，「那你跟遇遇先吃，我再重新做我跟周叔叔的。」

「安安你真好。」聞舫語氣綿軟，聽上去帶了些許撒嬌的意味，他鬆開遇遇，用手蹭去那張小臉上的淚痕，「別傷心了，你看你安安哥哥還是關心你的。」

遇遇抽抽噎噎地抹著淚，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只是一個勁兒地往聞舫的懷裡鑽，低聲啜泣到說不上話。

「哎喲嬌氣包。」聞舫的語氣帶著點無奈的縱容，而後將哭成一小團的崽子抱起來，「哭得怪惹人疼的，你不想嘗嘗你安安哥哥的手藝嗎？涼了就不好吃了。」

「想……」遇遇緩緩揚起張哭花的小臉。

「走走走。」聞舫笑著用手背給他蹭去。

再普通不過的場景。

卻是周祁閱盼了三年才盼到的。

他神情冷淡地別過視線，手指卻不自覺收緊力度，直直將掌心的那張紙巾攥得再看不出原貌。

「自己可以吃嗎？」聞舫問。

「可以！」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即便剛才遇遇哭得鼻涕泡都快冒出來，眼下見到好吃的又瞬間忘了剛才的不開心。

遇遇扒拉了兩口，就又屁顛屁顛跑回廚房，語氣甜膩：「安安哥哥我來幫你~」

[……救命我彷彿看到一個戀愛腦的崛起]

[安安到底哪裡吸引到遇遇了啊？為什麼遇遇能這麼死心塌地（不解）]

[戀愛腦真的沒辦法救的……]

[這才剛哭過！才剛哭過！剛哭過！]

「怎麼跟中蠱一樣啊喂。」聞舫佯裝生氣地沖廚房的方向喊了一句，「飯都沒吃兩口，不是你說餓的嗎？」

沒有迴音。

聞舫輕嘖一聲。

他拿起筷子，剛要把遇遇吃過的碗端過來，就被周祁閱伸手阻止了。

聞舫眉頭一蹙。

周祁閱推過旁邊那碗新的，他雖然全程一句話都沒說，但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

[謝邀，已經磕死]

[震驚！富五代竟然沒有潔癖！！]

[啊啊啊啊他真的，我哭死，捫心自問如果是我真的真的真的會很嫌棄小孩子吃過的東西，周祁閱竟然把那碗沒碰過的讓給聞舫吃了！！！]

[會不會實習奶爸就是他們兩個？其他人拍攝娃綜，他倆來拍攝戀綜（憧憬）]

[哦莫，這是什麼霸總追妻的戲碼]

[如果那位嬌妻是聞舫那我也沒什麼好羨慕得了……光是聞美人這張臉，就是我這輩子可望不可即的qaq]

[而且都長得好好看，不管了我先磕為敬]

聞舫沒忍住笑起來：「雖然我不嫌棄小孩子，但還是謝謝你。」

「不去廚房看看？」周祁閱如常地吃起遇遇剩的那碗，「兩個孩子那麼小，你也放心。」

「小孩子的事就讓小孩子去處理，他們之間有點誤會，好不容易才有的獨處機會。」聞舫夾起一根青菜放進嘴裡，旋即眼前一亮，「是好吃的哎。」

有安安在，應該沒什麼。

周祁閱默默低下頭。

「我來啦！」

遇遇有模有樣地也搬了個小板凳，他踩上凳子，用手扒著桌邊，費力地將自己拽起來，折騰好久才站上凳子。

他累得呼了口氣，用小手背蹭蹭額頭，一副「雖然什麼都沒幹，但還是辛苦我自己了」的滿足模樣。

安安無奈地搖了搖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點好磕是怎麼回事？]

[雖然他們還是兩個孩子，但真的有點甜]

[竹馬情也是情啊，遇遇真的超級黏人]

「我幫你切菜！」遇遇說著便用兩隻手顫巍巍地舉起了把大菜刀。

「哎——」安安趕緊上前接下來。

「怎、怎麼了？」遇遇被嚇得雙手蜷縮在胸前，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很危險，你不要用。」安安皺起小眉頭，然後踮起腳，動作利落地從一旁的掛鉤上取下個小圍裙，「先穿上這個。」

「奧。」遇遇聽話地在椅子上蹲下，然後乖乖將腦袋垂下。

本來打算讓他自己穿的安安：「……」

他輕聲嘆口氣，旋即認命地將圍裙給遇遇套上，接著示意遇遇轉身，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那我現在做什麼呀？」遇遇站起來，眨巴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有點期待地看著安安，「我會給大蒜脫衣服喲。」

會剝大蒜。

安安倒是能聽懂。

「但是那樣手指會被辣得很痛。」他再次蹙起小眉頭，很是認真地思考著，最後從袋子里拿出一捆菠菜，在水槽洗好后，才遞給遇遇，「你來剝這個吧。」

「喔，好。」遇遇從凳子上爬下。

[菠菜有什麼好剝的啊？直接把根莖掐斷就直接散開了，根本用不著一片片扒]

[就是給遇遇找點事干，看不出來嗎……]

[感覺安安還蠻好的，你們看他到他的手沒？都有點點紅了，我估計是水太涼，他才沒讓遇遇洗菜的]

[而且他因為剝蒜手指會辣，都不讓遇遇剝蒜…………]

見遇遇終於安分下來，安安這才開始重新煮麵，他熟稔地將兩人份的面下進鍋內，而後蓋上鍋蓋。

「咕嘟咕嘟——」

寂靜的廚房內，水燒開的聲音被放大得格外明顯。

遇遇還在悶著小腦袋認認真真地扒菠菜。

「……遇遇。」安安猶豫著開口。

「嗯？」遇遇頭也不抬，仔細地盯著手裡的菠菜，像只勤勤懇懇的小蜜蜂。

「我剛剛……」安安那副沉穩的神情中，少見地帶上點無措，他不自在地摳弄著手指，聲音有些發悶，「不是，不是故意要惹你哭的……對不起。」

遇遇兩隻小手一頓。

他茫然地抬起頭：「什麼？」

「我說我剛才不應該對你說那樣的話。」安安說著說著耳朵尖變得通紅起來，「我向你道歉。」

遇遇的表情逐漸從獃滯，轉變成乖順，最終定格在咧嘴笑上，他開心地丟掉手上的東西，噠噠噠跑過去抱住安安：「我接受啦！」

「以後不要特殊照顧我了。」安安不自然地蹭蹭鼻子，抬起來的手再三猶豫，最終還是尷尬地懸滯在了空中，「我真的不需要。」

「好喏。」遇遇點點頭。

「那你繼續擇菠菜吧。」安安說。

「嗯！」遇遇蹦蹦跳跳地回去。

[安安隨口一句話，遇遇瞬間活過來]

[感覺安安的自尊心好強喔，原來他之前一直那麼冷漠拒絕遇遇，就是因為把遇遇友善的幫助當成施捨看待了？]

[哎，過剛易折，這麼強的自尊心以後在社會上很難生存的]

[是哇，不過還是小孩子，就看父母後期怎麼教導了]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規定的直播時間為早上九點到晚上七點，眼下已經過去大半，距離直播被掐斷僅剩最後的十分鐘。

周祁閱低頭看了眼腕錶。

「還不知道他們兩個要做多久。」聞舫往嘴裡塞了一顆小番茄，本想起身去廚房看看，卻在抬眼的剎那，對上了周祁閱那雙幽深的眼眸。

想來能在這裡遇見，也是湊巧得有些不正常。

先是周祁閱，接著是王助，還有那份合同……這幾天來的一連串事件詭異地連接成線。

聞舫將小番茄蒂輕輕放在桌上，然後用一根手指摁住，來回碾壓，直直將它揉搓得看不出原貌后，才笑著抬起頭。

「你為什麼會來參加這個節目？」

周祁閱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時間，手指輕輕敲擊在桌面，並沒有做出答覆。

「該不會……」聞舫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故意拖長尾音，最終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周祁閱敲擊桌面的手指一頓。

分明是寬闊到不見邊際的客廳。

但此刻的空間卻是顯得分外逼仄，一場無聲的拉鋸戰在這方小小的餐桌上展開——笑容狡黠的獵人，淡漠沉靜的獵物。

周祁閱不回答，目光卻不避諱地望向聞舫，一瞬不移地注視著他，深邃的眼眸內滿是不容忽視的侵佔欲，熾熱而堅定。

這種眼神聞舫並不陌生。

他出席過大大小小的酒局，從不少高管和資本的表情中都見識過，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大抵是周祁閱的眼睛更好看些。

聞舫的眉眼依舊溫柔而平和，嘴角卻漾起一抹瞭然的笑，他閑散地撐起下巴，慢悠悠開口：「一直盯著我做什麼，怎麼，你想吻我嗎？」

這算得上是他的慣用伎倆。

主動戳穿對方不見光的心思，反倒能令這群表面衣冠的人收斂行徑，就好似，人都會下意識否認自己輕賤的一面一樣。

所以面對周祁閱，聞舫同樣這麼做了。

只可惜……

周祁閱從不介意展現自己的卑劣。

「想。」

言簡意賅的回答。

聞舫低垂下眼，輕笑一聲：「隨便你。」

反正現在還在直播，諒他周祁閱有一百個膽子好了，也不可能當著直播間那麼多觀眾做出這種……

後腦勺被扣住的剎那，唇上的溫度一瞬失衡。

聞舫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