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別離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周不渡忽覺心口發冷,推測是楊悉檀的魂魄附入了鏡中。桌對面,越千江正處於僵死狀態,雙目緊閉,渾身被符紙包裹,同樣沒有心跳呼吸。
周不渡獨自坐著,直到此時,才能靜下來思考。
早上,他還在實驗室里做數據分析,改進AI的心智模型。
午後,他放火燒了實驗室。
夜裡,他的靈魂就來到了這個奇異的世界。
這是他第二次面對死亡,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玄妙奇幻,像一場離奇的夢,遠沒有第一次讓他印象深刻。
那時,他才四歲,代號「E042」,他的「家」,一座名為「茉莉花墓穴」的地下克隆人生產工廠,被列昂尼德帶領雇傭兵圍剿。工廠的主人死了,主控系統啟動自毀程序,機械衛兵把孩子們驅趕到往垃圾圍,做銷毀處理。
銷毀活一個生生的人,這在任何正常人看來都是絕難想象的事情。但他的世界就是這樣,高科技、低生活,更重要的是,克隆人孩子們被當作商品馴養,從未接受過正確的教育,他們排隊站在傳送履帶上,安靜地等待跳入焚化熔爐。
周不渡站在熔爐前的那個時刻,尚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與死神照面。他望著深紅的爐火,不覺害怕,只感到憂愁,一股無論如何都無法排遣的憂愁。
縱然雇傭兵馬上就闖了進來,殺死了所有的機械衛兵,關停了所有流水線,列昂尼德剛好走到熔爐前,把將要跳下去的他抱了起來,後來,還收養了他。但他的憂愁沒能化解,反而永久地留在了心裡,變成一個光照不進的黑洞。
他活了下來,卻始終沒能接受這份幸運。他總是想:「我不過是千千萬萬個克隆人中的一個,就算擁有與『正品』相似的頭腦、相同的外形,仍然只是複製品。列昂尼德給我取漢文名,培養我學習漢字、教授我華夏文化,都是因為我的『正品』、他的愛人來自華夏,如果我不像正品,如果我不如正品那樣優秀,他一定會對我失望。」
時時刻刻處於這種巨大的矛盾之中,他既自信,又自卑,總是不由自主地拿自己與所有人比較,沒有朋友,害怕建立親密關係,像一個隔著窗戶窺看他人生活的局外人,活在生活的表面,不知幸福快樂為何物。
異世重生,他很慶幸,慶幸靈魂能夠逃離原本的世界,與那具複製來的肉身相隔遙遠,過往種種不復存在。但他也很惶恐,他躲入了別人的軀殼,偷去了別人的人生,依然要活在「正品」的光環與陰影之下。
憂愁如潮般湧起,匯聚在周不渡眼裡。
他抬起頭,不想讓眼淚落下來,這太矯情了。
燈已滅,黑暗中,一隻手忽然拖住周不渡的臉頰。越千江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面前,月夜清輝下,琥珀般的眼睛清澈又神秘,纏滿符紙的手冰冷僵硬,但為他擦拭眼淚的動作無比輕柔。
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世尊賜予他們法寶,讓他跟越千江建立起深深的羈絆,至少在從今而往的十年裡,誰都離不開誰。
·
卻說,昨夜天崩地摧、異象頻仍,島上的人哪裡睡得安穩?
清晨時分,巡邏的王大走到後山海灣,見了那古怪祭壇,尋著散落的黃符、血跡,找到了人廚子的小茅屋,發現屋內一片狼藉,以為那廚子又偷偷殺人吃肉,回頭就報給了寨主。
晌午,寨主花拂衣帶了人從,遠遠圍住楊悉檀的茅草屋,單槍匹馬闖上前來。
「胡來,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花拂衣身材高挑,眉眼相當明艷,但輪廓粗獷,尤其是鼻子,線條剛毅有若刀削斧鑿,看起來不算很美,卻令人印象深刻。
她已經四十多歲了,雖然面有風霜,但因常年內修外煉,精神爽朗,利落幹練,又因久經沙場、執掌匪寨,舉手投足間更帶一股歷經磨洗的沉著,柔軟又堅毅,是個真真的女豪傑。
「楊悉檀,姑姑找你也不見?」
花拂衣不見人影,未聞迴音,意識到不對勁,便翻身下馬,推門而入。
屋裡,一個男人坐在床上,身披楊悉檀的道袍,外露的臉面、脖頸及手掌皆被黃符裹住,不見呼吸心跳,彷彿殭屍。
一個少年半跪在床前,正替那殭屍整理衣衫。
「阿……越?」花拂衣一見到那殭屍的輪廓,便認出了他,只是不敢置信,不由發出疑問。
床前的少年動作忽停,卻沒有答話,亦未回身。
花拂衣似有所感,道:「你回頭,讓我看看。」
少年回頭,笑了笑,右頰上有一個小小的梨渦。
「你……」花拂衣手裡長槍落地,快步上前,摸了摸那少年的臉,又探了探他的脈,眼裡思慮萬千,神情千迴百轉。
花拂衣的故事早已被編成話本傳唱,《神箭女將軍》在大周可謂是家喻戶曉。
她原名柳琢玉,曾是官妓,做過前朝韓將軍家的歌姬,因為才思敏捷、有百步穿楊的本領,備受主人寵愛。某日,昭憲皇太后被契丹軍圍困,她單騎出城,請來救兵,因此被太后認作義女,得了丹書鐵券。
原本,她是要嫁給韓將軍做侍妾的,也算是有個名分了。但秦王周溫嶸聽說了她的事迹之後,不顧世俗教條,登門勸說,請她擔任武官,隨自己征戰四海。
那時的周溫嶸才十八歲,剛從青陽山上下來,身邊只有阿越隨侍,但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就好像世間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阻擋他。柳琢玉聽完他的話,沒想便答應了,還讓他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花拂衣。
花拂衣為周溫嶸衝鋒陷陣,後來當上了比韓將軍更大的將軍。周溫嶸是她的伯樂、兄弟、至交好友,她絕不會看錯,面前這少年的長相與溫嶸分毫不差,只有情態不同。十年前葬身火海的金瞳羅剎從地獄里爬了上來,跟在這少年的身旁,毋庸置疑,他就是秦王的遺孤。
但花拂衣到底是沉著,沒有多探究,問:「楊悉檀呢?」
周不渡搖鈴念咒,馭使殭屍從床上離開。
楊悉檀的屍體就躺在床上,面容蒼白,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安詳。
周不渡按照楊悉檀的吩咐,向花拂衣說了預先編好的謊言,最後說:「師兄讓我帶師父離開。」
「怎會如此?」花拂衣難掩驚異。
但周不渡避而不談,只問:「會不會害了你?」
「廷蘭是個君子,是非分明,雖然這事實在是……」花拂衣搖了搖頭,她不相信楊悉檀會害死周廷蘭的孩子。
胡來真名楊悉檀,是周溫嶸跟越千江在戰場上撿到的孤兒,周溫嶸做了他的養父,越千江做了他的師父,無奈兩人常年征戰,便把他寄養在京都汴梁的楚王府里。
後來,周廷蘭為救周溫嶸付出所有,像楊悉檀這樣愛憎分明的人,無論在江湖上如何興風作浪,都不可能做出害死楚王世子這樣的糊塗事。
而且,楊悉檀怎麼可能會死呢?他可是「千山獨行、萬川自渡」的胡來道人,闖過法師們繞著道走的龍潭虎穴,殺過天師治不了的凶煞鬼厲,在少室山大雄寶殿上吃過肉、在真武門三清殿里醉過酒,無論惹了多大的麻煩,都能全身而退。
有人說他是鬼,有人說他已經成仙,花拂衣不確定,她只是知道,傳言大都是真的,楊悉檀天生仙骨卻不屑為仙,連大周劍仙沈玄風都奈何不了他,自來讓他三分。
此事必有蹊蹺,但當務之急是保住秦王的遺孤,花拂衣便道:「沒事兒,我有丹書鐵券,不須懼怕。這些年人心散了,寨子早已難以為繼,也是時候各奔東西了。」
周不渡:「謝謝你。」
「不必言謝!」花拂衣擺擺手,「打算往哪兒去?」
人家為自己冒這麼大的風險,甚至準備放棄整個匪寨,周不渡覺得不應該再說謊,便坦言說:「武……」
「且慢!還是不要說了,我人脈很廣,很快就能找到你。」花拂衣其實是怕自己被抓住拷問,這才突然止住。
她匆匆來、匆匆去,抱著楊悉檀的屍體走出房門。關上門,站在門外,卻沒忍住往回看,很想再多看那少年幾眼,從對方身上尋找故人的音容。
周不渡也扒著門,視線穿過門縫,落在花拂衣身上。
花拂衣何其敏銳?回首,粲然一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周不渡被問住了,略一回想,越千江和楊悉檀都沒提起過這身體原主人的名字,好在花拂衣應當也不知道,於是,他便說出了自己的真名:「周不渡。」
「不渡?是你爹能起出來的名兒。」花拂衣失笑,朝周不渡所在的方向點了點頭,繼而回身離開,仰天長嘆,「十數年,深恩負盡,終能得報,幸甚、幸甚!」
十八年前,誰都沒想到大周戰神會突然暴斃,草草辦了葬禮,花拂衣甚至沒能見到周溫嶸最後一面。十八年後,因緣際會,周溫嶸的遺孤忽然出現在面前,她必要保住這個孩子,守住秘密,即便粉身碎骨,亦是無怨無悔。
殺人的,償了命。
大伙兒見到胡來道人的屍體,都服寨主公正,沒有半句疑問。
但背地裡傳言四起。
有人說,胡來道人擄走了楚王世子,意外讓人廚子把世子殺了吃肉,他便殺了人廚子,再畏罪自盡。
又有人說,胡來道人拿世子做了祭祀,修為暴增,經受天雷后霞舉飛升,人廚子跟摧花手偷看到了他的秘術,為此賠了性命,還拖累了島上的兄弟們。
總之就是飛來橫禍,一時間人心惶惶。
·
話分兩頭。
卻說,余若真為救周子皙,不顧勸阻,二度出海。這回他坐著上好的船隻,讓從小在東海之濱長大的刺客金雪瑕駕船,雖然又在差不多的地方遇上了風浪,但不僅沒有著道,還識破了那風浪其實是幻景,源自藐雲島外的障眼法陣。
無奈那法陣複雜精妙,即便是他這樣的玄門高徒,沒有信物在身,破陣仍費了些許時間,登島已是日出之後。
當時,花拂衣正帶人查探人廚子的茅草屋。
余若真沿途尾隨,遠遠望見滿室狼藉、鍋里有煮爛了的肉羹,地上散落著周子皙的衣裳物件。
但他在楚王府潛伏多年,知道胡來道人楊悉檀與王爺有舊,自然同花拂衣那般,並不相信對方會害死子皙。
他繼續窺探,見花拂衣去了楊悉檀的住處,帶著楊悉檀的屍體出來,在這之後,卻又悄悄派了個親信,叮囑其把行囊送到楊悉檀茅屋的門前。
他更覺蹊蹺,半道上擰斷了那送東西的人的脖子,把人藏到隱秘處,翻看行囊,見裡面不過是一些盤纏家什。他心裡疑惑更甚,便換上死者的衣裳,提著行囊,送到地方。
余若真從門縫裡窺視,見周子皙坐在桌邊看地圖,身後床上躺著一個渾身貼滿黃符、背負玄鐵長匣的古怪男人。
他直接推門而入,假扮小廝,道:「寨主給公子送了東西。」
周不渡猝不及防,沒來得及戴上易容符,匆匆掃了眼來人,旋即低頭,道:「有勞了,放下就成。」
余若真壓低聲音,道:「是我。」
「什麼?」周不渡抬頭看他。
余若真眼神一凜:「你不認得我了?」
周不渡看著他,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余若真沉默著打量「周子皙」,發現其額前有傷,像是被鈍器擊打腦袋所致,推測他失去了記憶,心裡五味雜陳。
按理說,他現在應該馬上帶世子離島,與楚王大軍會合,還能得到王爺的感激。可他不想那樣做,他心裡一直有一個幽暗隱秘的念頭,想把周子皙據為己有,鎖在不見光的屋子裡,再不讓任何人看見。只是,他暫時沒有那麼大的能量,也不想傷害子皙。但現在機會就擺在面前,他不免猶豫起來。
「你是公子的人。」金雪瑕從屋頂飄然落地,徑直走入屋內,瞥了余若真一眼,自作主張,說了謊,「你被摧花手擄走,用了迷藥,兩個日夜昏昏沉沉,記憶不大清楚。」
余若真面無表情,不置可否。
但金雪瑕看得出來,他很緊張。十年前,自己把年幼的余若真從黑店裡解救出來,而後跟隨保護到今日。雖然余若真心思深沉,讓人捉摸不透,但有一點是顯然的——想要周子皙,又要不起。
金雪瑕很快便將完成契約,在離去之前,他想幫余若真圓滿夙願,便單刀直入,先行試探。若周子皙當真失了記憶,余若真自然容易得償所願;若周子皙是因著什麼顧慮才假裝失憶的,余若真只需責備自己開玩笑不分場合,三兩句話便可糊弄過去。
來人在觀察自己,周不渡也在細看對方。
黑衣蒙面的那個,眼神語氣皆是泠然,臉白得像雪,氣韻亦然,沒有不虞或桀驁,只是冰冷,全然的無悲無喜,不似個正常人。
那位「公子」就正常多了,英俊儒雅、清貴溫文,只是形容狼狽,雙目泛紅,像是奔波了許久、憂思傷神的模樣。
周不渡沒有江湖經驗,但本能地不想跟這兩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產生瓜葛,未免被對方套話,便先把話說死了,道:「胡來都告訴我了,我少不更事,在江湖上結了許多仇怨,現在落得這樣的下場,亦是隨業報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信他。」
他的態度很顯然,意思是,我篤信楊悉檀的說辭,無論你們再說什麼,我都不會信。
楊悉檀哪裡想得到?自己胡說慣了,隨口幾句瞎話,原意只是嚇一嚇周不渡,讓他往後低調做人,卻正合了金雪瑕的意,給了他發揮的餘地。
金雪瑕添油加醋,說:「不錯,正因你仇家太多,公子方才日夜兼程追來,縱然單槍匹馬,亦要冒險深入賊窩,全不顧自己的安危。好在你無事,速同我們離去。」
周不渡:「多謝兩位牽挂,但我已覺今是而昨非。若你們真是我的朋友,便請回罷,我想遠離江湖,已想好了去處。」
余若真靜靜聽著,一直沒有說話。
他看著周不渡身後的殭屍,從其輪廓、身形及隨身物件判斷,應當就是昔年照拂自己的大善人何鸞,亦即惡名昭著的金瞳羅剎越千江。
但天下道法三千,死而復生之事在他看來並沒有多麼神異,他甚至在越千江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這不失為一個令人驚喜的發現。可惜眼下不是探究的時候,他只能按捺疑惑。
至此時,金雪瑕已經做完鋪墊。
余若真便才開口,笑說:「床上躺著的,是你的師父,金瞳羅剎越千江。他的玄鐵匣里,有兩樣東西。一樣是鳴鴻刀,刀長五尺,通體漆黑,刀柄刻一雙青鸞,乃秦王親手所造。另一樣是紫金洞簫,長一尺九寸,南海紫竹製成,韓湘子的舊物,南梁國破之日,後主向秦王請罪時所贈,名曰照影。」
還真認識啊?周不渡不敢亂說話了。
余若真向前一步,抬手,道:「你後背上有花綉,紋的是魚化龍圖。」
周不渡後退一步,避開。
「別磕著床方。」余若真收手,眼神有些受傷。
周不渡將信將疑,解開衣裳,對著梳妝銅鏡回頭照看,果真見到自己後背刺有紋身,在左後背肩胛骨的下方,那裡原本有一道疤痕,上面紋有一朵蓮花、一條魚尾。
余若真笑了笑,說起謊來面不紅心不跳:「可惜只成了半幅,前日,你同我說起,讓我幫你綉完。」
這紋身所在之處很是私密,周不渡想,這位「公子」可能的確是原身的朋友,而且關係很親密,他對原身的關切不似作偽,把傷感藏而不露的模樣實足令人揪心,但他跟像越千江、楊悉檀一樣認錯了人,他要找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周不渡嘆了一口氣,道:「抱歉,我意已決。」
「不,是我來晚了。」余若真無奈搖頭,眼裡卻像有火在燃,醞釀著一股複雜的情緒。那眼神濃稠,若有實質,幾乎成了一雙撫摸著周不渡眉眼的手。
「嗚——嗚嗚嗚!」
恰此時,藐雲島上各處傳出號角聲。
料想是察覺到了官兵的動靜,賊匪們鬧哄哄的,紛紛趕往前山議事堂。
余若真眼裡的火剎那生滅,在金雪瑕耳畔低語一句,似乎是說了些「保護」「遠離」「等待」之類的話,回顧周不渡,又同他笑了笑,說:「我們是朋友,我會不強留你,但此地危險,先讓他護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而後,便匆匆離開了。
周不渡鬆了口氣。
但金雪瑕仍然背靠著房門,用九尺身軀堵著出路,低頭擦拭著一把羊角匕首,動作卻又輕又穩,像一團縹緲的黑影。
外頭的吵鬧聲越來越大。
「你犯了事。」金雪瑕先出聲。
周不渡卻說:「我能自保。」
金雪瑕言簡意賅,道:「你不會划船,不會水。」
「我……」周不渡是會划船的,水性也很不錯,可眼下的形勢十分不妙。
金雪瑕把匕首收入袖裡,道:「跟我走,或者被官兵抓。」
周不渡沒得選,搖鈴念咒,驅使著僵化的越千江往後山去。
金雪瑕日日暗中觀察,知道周不渡身體羸弱,便自發提了行李,還想把他背在背上,好走得快些。但他的手剛一碰到周不渡的肩膀,那渾身貼滿黃符、彷彿殭屍的越千江立馬就動了起來,剎那間拔刀出鞘,險些一刀把他劈成兩段。
金雪瑕輕靈閃身,既不怕,亦不惱。
越千江收刀,把周不渡抱在懷裡,快步向前。
周不渡不清楚越千江是否仍然留有神智,附在他耳旁,低聲說:「這人是來幫忙划船的。」
而後,越千江便沒再擅自行動。
三人乘船解纖,駛入大海,無言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