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段公子。」沈君識的聲音如泠泠泉水,清冷悅耳:「吾不請自來,冒犯了。」
「先生想來就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皇兄准先生自由出入,來這裡是他的福氣,有什麼好冒犯的。」姬無虞瞪了段奚一眼,用目光警告他別說錯話。
段奚清了清嗓子,嗓音沙啞:「國師大人不必客氣。」
他摸了摸脖子,表皮仍然帶著灼燒的痛感。
沈君識的目光掃過段奚的脖子,微微拱手:「小王爺自小長在吾身邊,是吾教導不善,還請段公子見諒。」
「先生跟他道什麼歉,再說了,我是王爺你是國師,憑什麼給他一介小小質子道歉?」姬無虞不滿,段奚何德何能?
沈君識轉過頭,目光冷了些:「小王爺可否先出去,臣想同段公子說幾句話。」
「先生……」姬無虞更加憤懣,沈君識總是這樣,寧願同一個外人親近,也不肯跟他多待一會兒,哪怕就一炷香的時間。
對上沈君識的目光,姬無虞不得不低頭:「那先生早些出來。」
姬無虞跺了跺腳,連腳步聲都帶著怒氣,段奚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虛的低下頭。
他的確是故意的。
誰讓姬無虞讓他在宴會上丟臉?!
君子報仇,從早到晚。
段奚不是個記仇的人,因為一般有仇他會馬不停蹄的報了。
之所以心虛,是因為他感覺沈君識知道,不過讓他好奇的是,沈君識孤高自傲,不近凡塵,為何單獨跑來見他?
姬無虞性格再不好,那也是在別人面前,對沈君識一直是無有不應,比舔狗還舔狗,長相也不錯,多金又帥氣,這在他那個時代絕對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讓老師頭疼,讓壞學生們崇拜。
沈君識對姬無虞不屑一顧,更不會主動招惹別人,現在卻站在他的面前。
難道……
沈君識拿出一瓶藥膏:「這是養顏露,段公子不嫌棄的話,用它來抹脖子,半個時辰可消腫,一個時辰恢復原樣。」
「這麼厲害?」段奚鬆了口氣,沒有伸手接,無功不受祿,他跟沈君識尚算陌生人,不能隨便拿陌生人的東西。
見他不接,沈君識道:「算是小王爺對段公子不敬的賠禮,這養顏露不僅能養膚,還可以用在別的地方,緩解疼痛。」
說著,沈君識把養顏露放在桌子上,段奚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沈君識說的意思,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不會吧!
仙人會懂那些嗎?
段奚垂著眸,不敢直視沈君識的眼睛,他總覺得沈君識能看透一切,甚至連他在想什麼都知道。
「其實小王爺說的對,他是王爺,您是國師,而我不過一介小小質子。」段奚後退一步:「再者說,小王爺做下的事,原不用大人來表達歉意,我受之有愧。」
沈君識動作一頓,微微搖頭:「段公子,你心中並非如此想。」
「在你心裡,是王爺還是質子重要嗎?」
如果段奚害怕這層身份,就不會暗地裡坑姬無虞一把,還是光明正大的坑,不僅在皇上面前賣了好,還讓姬無虞有苦難訴。
段奚默默攥緊手指,沈君識果然有神通,連這些都能算出來,那他的身份呢?
段奚的心好不容易回到肚子里,又狠狠地提了起來。
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沈君識只是抿了抿唇:「或者段公子也可以當做是吾獻給皇上的,不必在意。」
「告辭。」
說完,沈君識轉身離開,段奚想追過去把養顏露還給他,奈何只穿了裡衣,追到一半停下腳步。
「公子,這可是好東西啊!」茂實兩眼泛光:「傳聞國師為人清冷,不屑於為人處世,怎麼會送公子這麼貴重的東西?」
段奚折回身:「不知道,你先出去,讓我自己靜一靜。」
他是絕對不會用養顏露的,留著這傷還有用處,不讓姬無憂看見,他怎麼能算是受傷了呢?
只是不明白沈君識為什麼特意過來,就為了替小王爺賠禮道歉?
這樣看來,沈君識對姬無虞並非無意,既然有意,又為何要端著、冷著。
段奚想了半天沒想通,索性不想了,反正跟他沒什麼關係,希望姬無虞別再給他找麻煩。
午膳擺在流雲殿,姬無憂特意讓姬無虞作陪,為金國使臣踐行,段奚本該一起,但他實在不想過去,便推脫嗓子疼,不能說話喝酒,免得賓客不盡興,氣的姬無虞差點把酒杯捏碎,整個午膳沒一次好臉。
好在金國使臣不在乎,也沒有過問,直到即將離開皇城,段奚才慢騰騰的趕到。
「抱歉,我身子不大舒服,來遲了。」段奚說話時嘴唇有些發抖,他以為只有五個人,結果宮女太監一大堆,再加上侍衛,少說也有三四十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段奚腿都在發軟。
黑皮使臣「噗嗤」一聲笑了:「段公子客氣,不過段公子這脖子是怎麼弄的,像是被人掐了。」
段奚皮膚白皙,這副身子養尊處優慣了,被人輕輕碰一下就會發紅,更別說被姬無虞狠狠掐過,他沒有用養顏露,五根手指分明印在他的脖子上,說是被繩子勒的都不會有人相信。
姬無虞晨起跑到段奚處發瘋的事沒有多少人知道,而他脖子上的傷,很不幸被想歪了。
「看來段公子的生活很精彩啊!」黑皮使臣說的曖昧,完后還對著段奚眨了眨眼睛。
段奚立刻確認,這人絕對不是簡單的使臣,他幾乎可以斷定,這就是金國太子——万俟景。
他環顧四周,万俟景剛說完話,便有許多目光或多或少的黏在他的脖子上,似好奇,又似嘲笑,段奚咬著唇,腦子一片空白。
「段奚雖是質子,那也是我秦國的質子,關你什麼事?」姬無虞冷笑著:「行了,酒足飯飽,本王親自送你們出城,還不快走?」
皇兄很喜歡段奚,還曾以皇嫂稱呼,就算不是為了秦國與滇國交好,只憑皇兄對段奚的心,他也會維護。
他可以欺負段奚,別人不行,金國使臣又算什麼東西!
万俟景聳聳肩,無可無不可,阮暨跟在他身後,一路往宮門處行去。
出了宮門,万俟景飛身跨上早已準備好的馬,動作瀟洒利落,段奚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眼神中略過一絲艷羨,他非常羨慕万俟景和姬無虞,永遠桀驁不馴,永遠神采飛揚。
他也曾是翩翩少年郎,但他的少年時期卻在孤獨中度過,連笑容都很少,被逼著學習很多東西,每天都過得很壓抑。
「段公子不會騎馬?」万俟景問道。
段奚躲在馬車中當做沒聽見,因為脖子上的爪印已經社死過一次,他不想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再社死一次。
多新鮮啊!
不會騎馬的人多了去了,万俟景怎麼不挨個問一遍。
「段公子既然是來送行的,難道不應該一起騎馬?若是不會的話,我不介意與段公子共騎。」万俟景用馬鞭拍了一下馬車邊緣:「不知段公子意下如何?」
「不必。」段奚的聲音從馬車內傳來:「多謝你的好意,時辰不早,該出發了。」
他們要把人送到雍城外二十里處,再晚該回不來了。
「段公子既知時辰不早,更應該騎馬,這樣快些。」万俟景不依不饒。
姬無虞扯著馬走到中間:「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段奚就算與人共騎,那也是同我皇兄,干你什麼事?」
說完,他朝後一吼:「啟程!」
此話一出,万俟景不得不駕著馬往前,只是離段奚的馬車很近,意圖不明。
馬車尚算寬敞,並不顛簸,只是有些悶,儘管對外面很好奇,段奚也不曾掀開帘子瞧一瞧,怕對上某些人的視線尷尬。
對於姬無虞的維護,段奚並未覺得感動或者感激,姬無虞維護的更多的是姬無憂的面子,並不是他。
約莫用了一個時辰,眾人到達雍城西城門,就在姬無虞喊人開城門的時候,車窗帘子微動,不知是風還是其他,隨後段奚在馬車內發現了一張字條。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許是不想讓人知道是何人所書,但意思表達的很明確。
万俟景想跟他合作。
段奚把字條收進袖口,不太理解万俟景為何會想跟他合作,在什麼都不確定的前提下,字裡行間透露出信任與討好。
因為他被姬無憂關在皇宮,万俟景就認為他不願意,心存不滿?
段奚斂眸,如果是原主的話……確實會。
原主那般驕傲的一個人,永遠都不會屈服,前期恨不得殺了姬無憂,後期也確實背叛過,所以最後死的那麼慘烈。
可現在換成了他,他不想死,更不會背叛姬無憂,只有姬無憂好好地坐在皇位上,才能保證他的安全,保證滇國百姓的安全。
万俟景的算盤打錯了。
姬無虞跟段奚二人把金國使臣送到驛站,使臣會在驛站休息一晚,明早繼續往西。
二人也算是功德圓滿,姬無虞不屑裝模作樣的寒暄,直接一聲令下:「回城!」
「小王爺莫急。」万俟景鬆開馬,讓人拉下去喂,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姬無虞跟前攔住去路。
「此刻天色尚早,王爺同段公子不如進去喝杯酒,以解疲乏。」
姬無虞靠著馬車邊緣:「不必,本王還有要事。」
他想趕回去見沈君識一面,誰想在這裡跟金國使臣唧唧歪歪!
「小王爺是習武之人,或許不覺得乏累,但段公子不同,段公子身體羸弱,奔波許久總該休息一下,就算是一炷香的時間也是好的。」万俟景嘴角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態度極為堅決,說什麼也不肯讓開。
姬無虞眯起眼睛:「別忘了,這裡是秦國。」
他自然猜出了万俟景的身份,若只是一個小小的使臣,定不敢攔他。
「我一番好意,小王爺總要問一下段公子再行決定。」万俟景道。
姬無虞冷冷的盯著万俟景,看了段奚的馬車一眼:「他人都不想出來,你覺得他會跟你喝酒?」
段奚從不是個多事之人,肯定不會下馬車。
就在姬無虞篤定段奚不會動的時候,段奚開口了:「盛情難卻,便卻之不恭了。」
「段奚。」姬無虞壓低聲音:「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