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盡人事，聽天命。

我今天吃早飯的時候豁出臉賣了半天萌，以「我是哥哥，我長大了，我要學習我愛學習，叔叔學習好我要叔叔帶我玩」為理由磨得陳書婷沒了脾氣，過兩天叫高啟盛過來。

第一把斷頭刀有了消息，第二把斷頭刀就是老默，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對莽村工地下手。他沒動手，阿強還能收手，他如果已經動手，阿強這手就會收的很難看。

徐江死了，好歹還能勉強說得上為民除害，老默跑去莽村出手，不可能一個照面整廢李宏偉父子倆，勢必要搞點其他的破壞。

建築工地上，又是本地村頭的宗族勢力，想弄出點耽誤工程進度的動靜必須得是夠大的施工事故，換句話說要麼垮塌要麼死人，以老默的路數大概率是後者，要夠大，那必須得在眾目睽睽之下。

光天化日，沾上人命官司，背後又站著高啟強和李有田父子這對仇敵，老默這個爹也給黃瑤當不了幾年親人，好點跟小龍——十年後的刀哥一起作伴；差點就得極限一換一，送自己上路同時帶走強哥仇敵，成就強哥的京海不敗神話。

鑒於強哥最後一路狂飆，成為史上最強鯊魚佬，老默不會原來就是這個死法吧？帶走的該不會是李有田父子倆吧？

唉，其實強哥再忍幾年，當幾年蒜頭王八，按照原本故事線李有田、李宏偉父子倆肯定能把自己作死，兩個小型地頭蛇白江波和徐江都嗝了，泰叔就是壟斷型那啥社會，你跟泰叔又是一個戰隊，都不用pick一定選你走花路出道啊強哥！

時間不會虧待努力的人，白送潑天富貴你硬是擺擺手說不要啊強哥！

我該怎麼跳過叱吒風雲的一對爹媽阻止老默……總不能說老默的魚賊好吃，讓人一吃難忘吃了還想吃；黃瑤妹妹聰明伶俐又可愛，我還想和她玩吧……

事實上，這招還真管用。

因為我現在是個無法無天、人憎狗嫌、囂張跋扈、鼻孔拽到天上別人還不能怎麼樣的巨型熊孩子。

所以我和強哥、老默、黃瑤四個人現在一人屁股底下坐著一張粵省省凳——紅色塑料四角凳，兩個小孩瘋狂塞飯，兩個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黃瑤小姑娘是真的很開心，喝著我從別墅里順出來的草莓汁，還小聲跟我說真好喝，感覺背後都要開出小花了。

老默和強哥就完全是在大眼瞪小眼，我對他倆的表情解讀為一個「大哥你怎麼回事」，另一個「累了世界怎麼還不毀滅」。

今天上午，趁著強哥在家看我彈鋼琴，我三番五次、磨磨唧唧、作天作地的表達了「魚真好吃還想吃」和「妹妹真可愛想找她玩」，以及「這兩件事情最好是今天立刻馬上rightnow發生」的願望。

強哥不愧是強哥，高啟盛瘋成那樣都沒對他動手，我這個聽起來匪夷所思的要求他一定會滿足。

因為這件事只是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其實捋一捋，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假設你親爹是個領導，手底下管著四五個人，其中有一個因為是你親爹老鄉關係不錯，辦事也利索，還給你家送過幾回好吃的土特產，就是家庭條件不好，家裡還有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小破孩。

只要你和親爹關係可以，年紀沒過十八，你突然抽風哭著喊著「叔叔送的土特產我今天還要吃」、「今天我還要和妹妹一起玩」之類的胡話，你爹能大發雷霆告訴你他倆在外面搞不正當生意，你不許和他們來往，並且拿皮帶抽的你這輩子都不敢再生出這倆念頭嗎？

熊孩子一定有熊家長，譬如大哥和大嫂。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強哥趁大嫂沒在把我從家裡偷偷拎出來，一路火花帶閃電的跑到這家粥底火鍋，我倆一露面就看到老默刷拉一下站起來，黃瑤小妹妹依舊梳著兩個雙馬尾。不過這一次，黃瑤沒躲在老默身後，她帶著一點怯怯的笑，跟我和強哥問了好。

我從懷裡掏出兩筒藏好的草莓汁，忍著兩條像有一萬隻螞蟻咬的腿，陽光燦爛的說：「叔叔、妹妹，又見面啦！」

兩條腿告訴我，這步棋應該是走對了。

吃著飯，老默沉默著，一疊一疊往熱氣騰騰的鍋里滑豬肝、鴨血、牛肉；強哥給我左夾點青菜，右夾點牛肉，保持著大人心中的營養平衡，我照單全收。

熱氣蒸騰上來，我和黃瑤吱吱喳喳的說話，老默那張冷冷的臉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黃瑤說，老默最近找人看著海鮮檔口，自己去忙別的事情，看來大概率是去莽村找機會下手了。

這樣一來不能再等，得先阻止莽村事發，只好先鴿掉我的叔叔啟盛，搞點大事回來再解決他的心理問題了。

吃著吃著，老默和強哥開始閑聊，氣氛鬆動起來，我逗黃瑤：「你們班上，有沒有討厭的同學啊，我班上有好幾個。」

話剛一落地，我就看到老默和強哥耳朵豎了起來。我硬是裝作沒看到，繼續往下說：「他們是真討厭，以前有一個傻大個兒，總是故意踩我白鞋！」

強哥想說什麼，我猜是「不能叫同學傻大個兒」。沒等他說，我趕緊說出下一句：「還揪女生頭髮、扔別人書，上次把人家氣哭了，還嬉皮笑臉的。」

黃瑤輕呼了一聲，問我：「他們也欺負你嗎？」

我搖搖頭，裝的滿不在乎：「那群人——傻大個兒都打不過我，別人更不敢！」說完我趕緊捂上嘴，眼珠子四處轉，一副不小心說漏嘴的樣子。

強哥和老默手裡的筷子都停了，強哥放下碗，眼睛暼過來，認真問我：「曉晨，怎麼回事，你還在學校和人打過架？」

老默急忙幫我找補：「強哥，一定是別人——」

強哥示意他別管，認真的看著我，我四處亂看，不是心虛，是在瘋狂的編謊話，從小我就不太擅長，只能從記憶的邊邊角角里找到一些素材添油加醋，進行加工。

我低著頭，開始胡扯：「就——就我媽之前，給我買了個新款小靈通，不讓拿去學校，我沒忍住，傻大個兒趁我沒注意就搶了……我挨了好幾拳才搶回來的！」

這事兒發生的時候，白江波還是好大爹呢。這件事兩邊也很有骨氣的沒和老師家長說，知道的人很少，完全可以拿來借用一下。

我繼續表演：「傻大個兒仗著是校長親戚，挑釁我好幾次，我都沒理他，我去搶回來，他還說自己上頭有人，不挨揍就讓我上不成高中，這誰能忍得了啊！」我一邊可憐巴巴抬起頭看著強哥，一邊祈禱強哥能被言外之意觸動。

能進那學校的非富即貴，要麼就是拉升學率的貧窮學霸，傻大個兒是因為身強力壯就敢搶別人東西嗎？

是因為他覺得，校長這個大伯子能護住他，如果不行，還能用第二招，對普通家庭出來的小孩，只要用讀書威脅，十有八九都能成功。

人不會赤手空拳面對一頭猛虎，除非是一拳超人。

李有田父子倆在莽村敢跟高啟強叫板，就等於和泰叔叫板，泰叔不算本地過江龍，也多少算個本地座山雕吧。和座山雕的馬仔叫板，和跟座山雕本人叫板區別很大嗎？

他倆甚至敢當著高啟強的面掀席面，是因為自己是村支書，背後有整個李姓宗族撐腰嗎？再加上他們可是直接繞開市這一級，直接從省里拿到的高速公路規劃消息。

他們父子倆，對待高啟強態度之惡劣，證明莽村不可能和陳泰一條心，背後的人可能比陳泰背後的人站的更高。

而陳泰這條老狐狸，是嫌高啟強兄弟倆用著不順手，要拿李有田父子倆當磨刀石，好好磨一磨高啟強這把刀。我猜再過段時間，陳泰就要弄出另一把刀，像當年徐江和白江波一樣，和高啟強互相牽制。

求求了趕快聽懂我的言外之意好大爹，我這條命現在可就攥在您老人家手上了！

以現在陳泰對高啟強的態度，李有田父子倆背後的「鬼」都不知道是誰，老默壓根阻止不了莽村工地進度，難道老默能做法讓工地每天都死人嗎！

高啟強聽完我的話先是要說什麼，忽然愣住了，張了張嘴，又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

我知道，他想通了。

這要聽不出來我就得用苦肉計，還好大哥聰明想到了！

他給我們三個人挨個杯子里倒滿飲料，看向我；「曉晨，不能和同學打架，媽媽會擔心的。」又看向老默：「老默，這段時間你多陪陪瑤瑤吧。」

……不是，大哥你也是個嬌慣型選手，小孩在學校和同學鬥毆都不說句重話嗎。

慕了慕了。

吃完飯，黃瑤給了我一根棒棒糖。

對於重要劇情道具我當然是立刻收下！黃瑤卻跟我說：「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吃塊糖，心裡就好受一點了。」

我點點頭，說：「有人敢欺負你，你把糖吃了，告訴我，我給你—」我看到強哥和老默同時睜大了眼，連忙改口說「—我讓我爸給你出氣！」

我和黃瑤兩個人坐在車上等高啟強和陳金默，倆人避開司機偷偷進行一些談話。我猜就是剛剛不好在飯桌上當著兩個小孩面說的，關於莽村的安排。

我掏出一張小紙條，上面是我的小靈通號碼，塞給黃瑤，團結一下未來一大戰力，本來想她要沒有，哪天得找個借口送她一個，方便聯絡、串聯情報，沒想到她當場掏出個小靈通來。

行吧老默，你是真愛閨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