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個謊言變真實

黃啟明教授，AX科研所超物理科組長，是逸洋大學畢業後進行實習的第一位資深前輩。在教授認知內，物理是人類大腦可接受的邏輯，而超物理是人類無法理解的高緯度現象。這部門成立主要研究的項目是人腦要如何分析視覺邏輯和幻覺產生的待定邏輯思維。

「這給你。新年快樂。」教授在研究部鐵鋼桌上推給他一封紅包和一封褐色信封。

「教授。這是？」他一臉疑惑，最近沒睡好精神不佳黑眼圈堪比熊貓一般。

三年來，這是教授第一次發紅包給逸洋，而且是傳統的實體紅包袋。

「新年習俗，小小祝福。希望你今年順順利利。」

「謝謝教授，這是？」

他不敢打開信，深怕是挽留的內容。

「我已幫你申請轉正為研究員，上頭也答應讓你成為我的助理之一，你就好好留在這工作。置於你離職的郵件，我裝作沒看見。」

實習轉正福利可多，逸洋能過更好的生活，租下更好的房子，給佳佳更多的時間。可惜，他們已分手，再好再多也只是種假想。

「抱歉，教授那個離職的事，我已決定。我的行李收拾好，房租都退了。」

「你和佳佳又鬧分手了？」教授也在社區群組裡看見逸洋在奶茶店被甩的視頻，大概知道他目前被甩的窘境才出手幫他轉正。

「嗯，我們有太多無法達成共識的觀點，也就遇不上對的契機把話好好說。」

逸洋的決心讓教授有些為難，畢竟他花了不少心思向高層爭取他轉正，他卻說要離職。要是高層責問，教授會難以給出合理交代。

「那你有什麼打算？回老家？」教授如父一般關心逸洋的去向。

「還沒打算，可能去朋友那裡暫時住上一段日子。」

他沒什麼朋友，打算歸打算，反正離開這裡試圖擺脫一切不愉快的經歷。

「朋友？你還有什麼朋友？大過年都不回老家，別說朋友，你爸媽前幾天還刻意聯繫我問你和佳佳的事。你怎麼做人這樣？發生了如此大事不告訴家裡嗎？」

「我爸媽他們知道我和佳佳的事？」逸洋沒敢聯繫家人拜年問好，在失去佳佳后他能想象他父母會如何教訓他。

教授和逸洋父親之前是同事，當年畢業后洋爸積極推薦給教授希望兒子能在他這裡有所作為。

「我沒說，但他們遲早會知道。你別忘了，AX這裡錄入員工除了看重學歷以外，還有個人品行。我從小就看你長大，我知道你對情感格外專一，從小就品學兼優，怎麼就這次你負了人家的閨女？」教授還是憋不住說了逸洋兩句。

「教授，我...」

有口難言，他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總之，你給我留下，我這裡還有很多項目等你進行。」

「教授，我想問，到底夢境和現實有可能重複嗎？為何我一直夢見同一個夢？」

此話讓他眉頭深鎖，沉默許久沒給出答案。

***

離開科研所，他沒接受轉正提案，反而接受黃教授的另一項提議。

回到即將搬走的單位樓下碰見房東太太徐靜，她見逸洋拖著沒有靈魂的軀體走著，她滿臉雀躍地過來寒暄。

「阿洋，你什麼時候搬走？樓上東西已收拾好？」一股濃濃香水味讓人難以呼吸。

徐靜，年過四十。丈夫在外企公司里當總裁。在這附近地段置業給她當房東太太，日子過得挺悠閑也挺愛吃瓜，最近逸洋和佳佳分手的事成為這社區的大瓜讓她無比興奮。

看她一副得意的模樣，相信她早已看過奶茶店外逸洋被佳佳甩的視頻，她還是問了逸洋不想回答的問題：「其實阿洋，房東太太我只是關心你，那位香兒到底是誰？那女孩是住我們社區嗎？」

他淡淡回：「那個樓上屋內我已打掃，垃圾也倒了，廁所昨晚洗了，地板今早拖了，落地玻璃也擦乾淨。門鎖密碼沒換，您可以隨時上去檢查。若有什麼問題，我們到時候再聯繫，還有我的抵押金記得轉賬給我。」

「哎，你還沒告訴我誰是香兒。」

「不瞞您說，其實我也想知道誰是香兒。房東太太您是這社區的掌門人，請問您有聽過叫香兒的女孩嗎？」

「年輕人，你別裝了，我看你是在耍我吧。佳佳是社區被認定的好女子好媳婦，沒想到你和她卻因第三者而分手。我看，你搬走也是明智的決定，別繼續呆在這社區免得日子難混。」

他低著頭深抽一口氣說：「謝謝您，房東太太，我會牢記您的教誨。」

時間久了那不存在的第三者在人們的心目中變成真實。

記得在大學時曾聽黃教授說過，只要一個謊言被十個人說成事實，那謊言就是事實。只要夢裡的香兒不復存在，一旦被社區居民傳開來就會有這人的存在。人類腦部在羊群效應下會變得無法邏輯思考，他終於徹底明白教授說過的道理。

難道他需要說服自己有關香兒的存在是事實？

反駁也無法去改變居民的想法，那倒不如保持沉默。只是在夢裡香兒是被一道靛藍光給打成塵埃，再也沒有後續，她該如何存在？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回老家嗎？」房東太太看著剛弄的指甲不屑繼續問。

大城市來來往往都是遊子，離開的人要是去更好的地方，不然就回老家過平靜生活。

「沒了佳佳，我哪敢回老家。」

老家父母都盼望他早點與佳佳成婚，鄉親父老都等喝他喜酒，要是現在回去洋父將會驅趕他出家門外。

「你這小子說話挺會押韻。那你工作？辭啦？」

「請辭了，打算去朋友家住一段時間再重新出發。」

「香兒家？」

「房東太太，我真的不知道誰是香兒。」

「我看那些搞科研的小夥子，一定是將自己的腦子給搞壞了。哎，你好自為之。我不送你。」

「再見，房東太太，謝謝您一路關照。」

他遙望這熟悉的高樓，三年的青春就揮灑無影無蹤，結果沒了愛情與事業，沒了未來方向和去處。難道他這輩子就這樣渡過？

***

收拾行李關上門的那瞬間，他一度鼻酸差點破防。他還是很愛佳佳，在關上門的那一刻，彷彿結束一切美好憧憬。

於是他走著不知覺來到佳佳打工的奶茶店門口，或許開始在此，結束應該在此。

佳佳在店裡瞪大雙眼見他提著行李箱，放下手上工作。

「去...旅行嗎？」

「今天決定離開這城市。」

他沉穩地回話不再像那天激動不已，雖然握拳強忍眼淚，但還是是用盡全力去掩飾心中對她的不舍。

她深思一會深情與逸洋對望，這眼神，他會牢記也一樣牢記她所有的好。

「等我一下。」她轉身。

肖哥開車過來遇見他倆在店門口搖下車窗問：「阿洋，你怎麼在這裡？拖著行李要去哪？旅行？回老家？」

「肖哥，我這要走。那天的事真的非常抱歉，是我失控推你，我向你賠罪。」肖哥對逸洋老好，就那天太衝動用力過猛推了他一下，他一直耿耿於懷找不到機會道歉。

「沒事，我和你還計較這些小事嗎？不過你真的要走？上哪去？這裡住得好好的你就別...走。」肖哥臉上突然一沉，想必他突然想起那天的事被拍成視頻瘋傳整個市區，逸洋一點都不好受。

「暫時去朋友家住上一段日子。」他又將朋友掛嘴邊，他沒朋友。

「你和佳佳...還行吧？真的要鬧到分手？」肖哥瞄了一眼店裡再忙的佳佳。

「嗯，沒事，我會嘗試放下，以朋友的身份祝福她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阿洋，以後可別忘了我肖哥，記得常回來探望我。」

佳佳將一杯逸洋常點的烏龍奶茶遞到手裡說：「這請你喝。」

「你多保重。」他發現她手指上深深一道戒指痕，心突然揪了一下。

那對情侶戒，她已脫下，而逸洋還戴著不舍。

他接過奶茶對她微笑后拖著行李不敢回頭一直走，深怕會被她叫住。

「阿洋，謝謝你。」

或許是想太多，她早已打算開始一個沒有逸洋的新生活。

他背對著她揮手道別，這也許是他最洒脫的道別。

再見了，M01城市，

再見了，親愛的佳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