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0章
少林寺一向注重清譽，若是平時自是不會接待女客，可是如今廣邀群雄齊聚少林、參加屠獅大會，身為東主，自是有責任招待眾人，我峨眉門下因著女眷居多，少林倒是特意給安排了一個單獨的僻靜院落。安頓好眾人，我趨身來到宋青書屋內，揭開青紗帳子，便見燭光下宋青書雙目無神、目光空洞，怔怔的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我暗暗嘆了口氣，看著眼前的宋青書，心中不由感慨萬千。為了喜歡一個人，而將一生葬送，愛的執著，愛的瘋狂，不管這宋青書人品如何，至少這種痴情難得，畢竟江湖之中殺人刀易得，真心淚難求，只為這，他縱然不容於世人，但我卻不能不出手相救，日間得罪武當，與明教為敵也是無可奈何。
「、、、、宋青書。」我收斂了下心神，出聲輕喚，宋青書的眼珠動了動，焦距慢慢凝聚，良久終於有了反應：「芷若、、、、、」原本空洞的雙目中突然有了神采，可是很快的卻又黯淡了下去。
「芷若，我的兩隻胳膊是不是就此廢了？、、、、、從此之後我是不是就成了一個廢人？、、、、、再也無法拿劍、、、、、再也不能守在你的身側，護你周全、、、、、」嘴角抽搐了幾下，宋青書的眼底有著莫名的恐懼與彷徨，他喃喃低語著，目光獃獃的落在雙臂上，臉上神色痛苦。
眼見宋青書意志消沉，我不由蹙眉，正色道：「宋青書，與司徒千鍾、夏胄兩人相比，你應該覺得慶幸才是，你雙臂被廢，但性命尚在，一個人只要還留著一條命，活著，便存在希望。可若是沒了性命，死了，便一切成空。你現在要做的是靜心養傷，而不是一味絕望。你的雙臂雖然骨節寸斷，但這天下之大，能人異士不乏其人，或者我們可以找到在世華佗，為你接骨療傷。你可以放心，我周芷若縱然不是慈悲心腸，但也絕非鐵石心腸，你乃是因著替我峨眉出戰方才傷至如此，我峨眉不會棄你於不顧，待屠獅大會之後，我定然派人為你遍尋名醫。」
「若是尋不到名醫呢？」宋青書聲音微微顫抖，仰了頭，定定望著我，忽然間便慘淡的笑了起來：「芷若，其實你不用說這些話來寬慰我的，我心裡清楚，我的一雙手臂是沒有好的希望了。以前我武功比不上張無忌，如今我一個廢人更是沒法子跟他比了。也許你一開始的選擇當真便是對的，雖然我不想承認，可是時至今日卻不得不認輸，張無忌武功比我高，又是堂堂的明教教主，我宋青書又拿什麼去跟他比，呵，我真是不自量力、、、、、、」
我打斷宋青書的話，說道：「宋青書，你不必妄自菲薄，至少有一點你勝過張無忌——」
宋青書怔了怔，一臉茫然。
「至少你比他專一。」對待感情上，宋青書確實要比張無忌專情，自始至終他喜歡的只是周芷若一人，如果當初的周芷若喜歡的不是張無忌，而是宋青書，或許一切都會大不相同。可惜、、、、、永遠都不存在如果。
「芷若——」彷彿不能置信般，宋青書愣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激動的不停地笑：「——你終於知道我對你比張無忌對你更好了、、、、、、芷若，你知道么？為了你我甘願做任何事的，縱然是讓我付出性命，我也會義無反顧的、、、、芷若，張無忌負了你，我卻絕不會負你，你能不能答應我，陪著我，不要離開我、、、、、」宋青書的聲音忽的急切起來，乞求般得低語：「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如果再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芷若，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宋青書，我不想騙你，你的要求我做不到。你要知道，感情之事，講究兩情相悅，半點也勉強不得，有些人，有些事，註定無緣，就算被強拉到一起，也不會有幸福。你我之間的婚約，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錯誤，勉強維持，誰都不會快樂。我已經決定了，待少林事了，便解除你我的婚約。」我退了一步，緩緩轉身——「你好好休息吧，我會讓人好好照顧你。」我的生命中不會存在張無忌，亦不會有宋青書，他們兩人都不是我的選擇。
「芷若——」身後，宋青書的聲音充滿痛楚：「可不可以告訴我，在你心裡是否唯一喜歡的只有張無忌？」
我腳步微微一頓，這時屋外忽的有人稟報道：「掌門，明教教主張無忌在外求見您。」
我回眸看了宋青書一眼，宋青書臉色落寞，眉宇間是難掩的痛苦憔悴。
「你請他在前堂稍等片刻，我這就來。」我推開房門，對門外弟子說道。
「是。」對方領命退下。
「周芷若喜歡張無忌，而我，不是。」我抬頭望了眼屋外的夜空，盯著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對守在屋外的另兩名弟子叮囑道：「好好照顧宋少俠。」言罷不再逗留，離開宋青書的屋子。
我邁步走往前堂，遠遠的便瞧見張無忌雙手負在背後，靜立屋中。
「有失遠迎，還望張教主見諒。」邁步進屋，我沖張無忌微微頷首道：「不知張教主深夜造訪，可是急事？」
張無忌上前一步，關心道：「芷若，宋師哥傷勢如何？」
「雖無性命之憂，但雙臂骨節寸斷，一雙手臂怕是廢了。」我找了張椅子坐下，有些疲倦的抬手用指尖揉了揉眉梢。
張無忌走到我的跟前，出聲說道：「芷若，你知我醫術不壞，不如便讓我試試替宋師哥治療，我定然儘力施救，希望能保住他的雙臂。」
「張教主，你還是稱呼我作周掌門吧。你我畢竟曾有婚約，我不想讓外人有什麼誤會，尤其是趙姑娘。」我深深的看了張無忌一眼，提醒道：「趙敏為你拋家棄國，用情之深，令人動容，希望你今後能好好對待她。」
張無忌怔了怔，眼底掠過一抹複雜之色，隨即重重點頭，撇開眼去，說道：「多謝周掌門提醒，我張無忌定然不會負了趙敏。」
張無忌說了一句，便沉默了下來，心神似乎有些恍惚，獃獃的不知在想什麼，良久未開口說話。屋內只我和他兩人，一時間，氣氛不由變得有些沉悶。
「張教主——」等了片刻，張無忌仍未回神，我不得不出聲，總不能一直如此靜默下去。
張無忌一怔，眼神漸漸變得清明，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走神，連忙歉然作揖道：「芷、、、、、周掌門請見諒，我失禮了。」他看了我一眼，眼底分明有著低徊惆悵。
我將張無忌的神情變幻看在眼中，微微挑眉，心中突然有些替趙敏惋惜，這張無忌性子優柔寡斷不說，對待感情更是拖泥帶水、糾纏不清，趙敏那般女子，愛恨分明，聰慧多智，心有七竅，玲瓏百轉，配他，可惜了！
惋惜歸惋惜，他人的事，終究不是我能干涉的。想起張無忌乃是為了宋青書的傷勢前來，於是我扭頭沖屋外揚聲喊道：「靜慧師姐。」
「掌門有何吩咐？」靜慧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外。
我看了張無忌一眼，對靜慧說道：「勞煩師姐帶張教主去宋少俠屋中，張教主精通醫理，或許可以醫治宋少俠的雙臂。」
「是。」靜慧斂眉，應了一聲，向張無忌頷首道：「張教主還請隨貧尼來。」說著轉身，在前當先引路。
我對張無忌道：「張教主，一命換一命，無論你是念在武當宋大俠的情面上，還是出於其他考慮而願意出手相救宋青書，總之這情我領了，明日我會依言竭盡所能助你救出你義父。」公平交易，無拖無欠。
「周掌門，宋師哥的傷我一定儘力救治。」頓了頓，張無忌的聲音驀地低了下去：「、、、、、芷若，我負了你，今世是對不起你了，只盼著來世能有所償還——」
「不必了——」我打了個冷戰，連忙抬手截住他的話「張教主，有些人，有些事，一時錯過，就是一世。你我今生無緣，下世也不必糾纏。」我可不想與這張無忌有什麼牽扯，今生如是，下一世更是如此。
「、、、、、一時錯過，就是一世？」張無忌喃喃重複了一遍，身子忽的微微一顫，眼神一黯，掠過痛苦失落之色，他倒退了一步，匆匆說道：「我去看看宋師哥，周掌門保重。」言罷，踉蹌出門隨靜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