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率土同慶
幸福感還沒來得及充盈宣逍的心胸,半路便殺出個程咬金。
但見陶海生硬擠上床,巧手挖出宣逍懷中的球,立即上下其手,使勁渾身按摩解數,把那球伺候得蕩漾叫喚,自己則笑意盎然:「失禮了,小隊長,俺家球哥就好這手,剛才突被打斷,這會補上。」
他低頭呼喚,笑容滿面:「是不是啊,球哥?」
魂球口齒不清地嘰嘰稱讚。
得了允准,陶海更添喜色。
宣逍則懷中一空,心裡一疙瘩,吸了口冰冷的空氣,空落落的感受塞滿胸膛,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獃獃跪坐在那。
裘明以一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端詳他和某隻球好半天,權衡一番,神神秘秘找到左悠黎:「我和你換位,躺最外面。」
那幾個傢伙爭風吃醋的中途,左悠黎也把距離稍遠的床鋪移過來了,興許是出於保持團結、不離群的念頭。
這就和裘明大相徑庭了,他現在很希望離這些發病的人和鯨魚遠一點。
聽到裘明的請求,左悠黎眼中明顯出現一種無奈的情緒,他點點頭,同意了。
「多謝!」裘明抱手同意,跟他交換了位置。
那邊已經躺下了,以魂球為中心,左下邊躺著體型龐大的陶海,右下邊側立著扁平的布靈,上邊趴著馬煩,他未走上床鋪,而是伏於地板休息,布靈那邊靠著宣逍,而後是左悠黎,最後輪到裘明。
是的,三座床鋪併到了一起,縱然是最外圍也沒拉開太多距離。
裘明輾轉反覆,頗不習慣,除去幼時在孤兒院同其餘小孩擠著睡,他沒在晚上和別人挨這麼近過,靠得太近了,源自人類身體的熱氣叫他心生反感。
其他人獸都有發覺,除卻啼笑皆非也無過多干預。
燈光熄滅,音樂停息,暖氣輕飄飄環繞,慢慢的,有呼吸聲此伏彼起。
裘明睜著眼睛,直視黑夜,半途轉過身,看向窗紗,那以外正在飄拂細微的輕雨,無邊深沉的黑夜默唱著冷、雨夾雪與還寒的凜風。
而背後,鼾聲的旋律和節奏是暖和的,輕柔地絲絲入扣,彷彿晒乾鬆軟的棉花,乾燥,讓人想起牧場晴空下金黃、發泛太陽味道的麥草。
他身體、臉龐、耳畔都在發熱,眼睛、以及邊沿的眼睫毛卻清涼。
他並不位於關注的中心,卻無疑位於冷與熱的中心。
裘明閉上眼睛,意識緩緩朦朧,世界沉入一方毗鄰冷雨的溫夜。
……
塔蘭森林。
玄冥與句芒交替的時節,暗系魔力仍舊足夠充沛,天色啟明的時間較晚,這邊依然一層蒙蒙烏黑。
茂密林木的腳邊鑽出一束束髮光草,有成年熊人腳踝高低,頂端點綴顆顆漸藍漸紅的小燈籠,匍匐蔥蘢的陰影下,張燈結綵,其樂融融。
成年熊人們散成一組組,花朵一般包圍各組中央的暖氣燈,汪汪熱流就是從中散溢,驅散了暮冬嚴寒。
暖氣燈無一例外,全部是熒黃色、富有光澤的外觀,形如固塊蜂蜜,完全戳中熊人的審美。
看似興師動眾,要有大動作,實則過節而已,熊人們並沒嚴格按照次序正襟危坐,都鬆散了戒備,七倒八歪,放鬆得很。
由於已是深夜,雖然身居戶外,但幾乎沒有熊人發出多大響聲,有的還醒著講悄悄話,大部分沉入夢鄉,在蜜甜的光芒里無意地舔舔嘴唇,有暖光燈的照顧,不擔心受寒。
大病初癒的伽格卻遊離於這場娛樂,獨居山腰的木房子內,拔身挺立窗前,點燃照明的鮫油,眼神迷離,似在遙觀林里熊人多姿多彩的睡相,似在遙望更遠的彼方。
北地萬載長青的寒林,南沿四季溫熱的海灘,中部一馬平川的曠野,東部杳無人跡的高岩,以及極西之外,身在異鄉的那艘巨輪。
伽格在微黃的光中,面目籠罩晃動的陰影,背手站立,一言不發。
忽而,他抽手轉身,凝眉移目,先是看了看窗外,而後踱慢步走過去,輕手開門。
不出幾秒,滿頭白色短髮,看著比伽格還要蒼老的肖筱陡然出現,一手牽著扎馬尾辮、欲說還休、羞俏俏的肖雅。
幾乎同時,睡眼惺忪的林曾也閃身抵達,手提面露苦相,兼有不忿的珊藍。
伽格開門見山:「你們咋來了?巡完夜,該歇息了。」
時逢佳節,嚴苛如伽格也不吝網開一面的。
「您不也沒睡?」肖筱拎著踩小碎步的肖雅,毫不客氣通過門前立著的伽格,擠入房裡。
「哎!」伽格嘆聲氣,朝默不作聲的林曾那裡瞅。
這小子跟小時候一樣,閑暇之刻,縱使一隻手提著東西,四塊眼皮忙於打仗,幾乎整個人都擠不出空了,猶自不忘記使喚另一隻手往嘴裡塞甜食。
他這會吃的是蜜塊,酥得掉渣,有些零零點點濺到珊藍身上,讓她面色發黑。
伽格看著,隔空揮掌,拍開林曾那隻手,珊藍得以解脫。
「呼,謝謝族長。」珊藍誠懇道謝,同時暗搓搓腳踢林曾膝蓋,把他踹得身子一歪。
「唔!」林曾恍然清醒了,眼睛瞪大,趕忙賠罪,「族長,我失禮了!」
珊藍瞬間扭頭,用力指向自己。
林曾恍若未聞,貨真價實的師生,在意那麼多幹什麼,忒生分。
伽格倒未計較太多,見屋裡肖筱等不耐煩,林曾也不願離去,便把他們都納入了紅木房,沏了壺茶,分別倒了一杯。
肖雅和珊藍都是小輩,一個賣乖,一個老實,都未多說。
林曾受寵若驚,捧著茶杯老久不離,一副感動的表情。
肖筱品了一口,開啟話頭:「大山坎和彌娜他們今年依然在光輝城過節,總攬管理。」
「你們今年來這,也有他們的意思吧。」伽格瞭然道。
「嗯,」肖筱喝著茶,絮絮白煙蒸騰,「今年情形特殊,宣逍和羅曼都不在您身邊,宣忠又要入城分擔事務,所以如此。」
「我可不是啥沒能斷奶的娃娃。」
「那您開心嗎?」
「……」伽格沉吟片刻,實話實說,「勉強。」
肖筱一板一眼,以平和的語氣直白道:「您可真不好伺候,從年輕時起就這樣。」
「陳詞濫調,我可早習慣你這臭脾氣了。」伽格也續上一口,不落下風。
肖筱道:「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伽格的回復同樣乾巴巴的。
這對經年師徒之間的氣氛遠稱不上和諧,但別人莫名插不上話。起碼珊藍和肖雅就坐得遠了,不想遭池魚之殃。
而閑閑無事的林曾則又動起甜食的主意,可惜逡巡一周,沒能在屋裡發現族長的珍藏,索性掏出自己的,自顧自吃起來。
對老師的自私行徑,一旁的珊藍看得怒氣沖沖,可恨而今唯有憋著,肖雅倒是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只當個陪襯的花瓶,打算節后再來找伽格玩耍。
塔蘭山腰的這一夜,在老一輩的夾槍帶棒和不在狀態,還有年輕人的提心弔膽之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