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如隔四秋

第246章.如隔四秋

我是南國唯一的公主

或許是因為兒時常生病的緣故,大家都極疼我,父王曾留下遺詔「文幸公主永不和親」

後來,我唯一一次對王兄行君臣之禮,是求王兄將我遠嫁東國,和親。

那一夜,我在朝純宮門外,跪了整整一夜,以此證明我的決心。

這次我,不得不嫁!

景帝三年,南景王靳燃登基,封長子樂乾為世子,許墨太傅長子墨禾炑入宮伴世子同讀。

景帝五年,春末入夏……

「王上,您都已經一日未曾進食了,您先吃點」

「不吃不吃,阿辛如何了」

「回王上的話,醫官說王後身體常年抱恙,所以生產時間才會如此長」

「王上,王上」洛宮官話語還沒落,便被殿門急匆匆的聲音打斷,宮人見到南景王還沒來得及跪下,就被南景王一把拉了起來「如何,阿辛如何」

「恭喜王上,賀喜王上,喜得公主」

「公主?!是個女郎!太好了,我南國終於有女郎了,快,我們去看看阿辛」

承喜宮殿內,所有宮人都在忙前忙后,床榻上,南景王后厙辛面色蒼白地看著阿婆抱過來的小娃娃,在襁褓中哇哇大哭,厙辛摸了摸小娃娃的臉蛋,眼角的淚珠不禁滾落。南景王進來便看到如此場景,直奔床榻,甚至都忽視了床榻上襁褓中的小娃娃。

「阿辛,覺得如何」

「妾沒事,王上」

「醫官,王後身體如何」

「回網上的話,王後身體雖暫無恙,仍需調理」

靳燃還想在說什麼被厙辛打斷「王上,還是先看看咱的女郎吧」

南景王的目光才轉移到一旁的小娃娃身上,此時襁褓中的小娃娃此時,正在咬著自己的小手,流口水,閉著眼睛,呼呼大睡。靳燃看著小女郎,滿眼都是柔情,喜歡之色絲毫不掩。不禁更加心疼厙辛,忍不住說「苦了你了,真的苦了你了,阿辛」

「妾不辛苦,王上給咱們的女娘取個名字吧」

靳燃拉著王后的手一同放在小娃娃的臉上,身後的殿門口悄悄伸進了兩個小腦袋瓜,一上一下看著眼前的一幕。

「還是阿辛來取吧」

「那就叫樂顏吧」

「王后的名字真好,王上得了公主真的是滿面樂顏」一旁的洛宮官忍不住誇讚這好名字。

「靳樂顏,好,那就叫樂顏,洛宮官傳令,今王后產女取名樂顏,封號樂幸,賜未熙閣,此乃天恩喜得,孤大喜故南國上下舉國同慶,明日起宮內每人增加一月俸祿,國倉放糧三日,每戶百姓皆可取之,承喜宮內皆有額外賞賜」

「恭喜王上,賀喜王后,王上王后萬壽無疆,福澤綿長」

南景王笑呵呵的把樂顏輕輕放在了辛王後身邊,頭也沒抬的說道「門口的那兩個小腦袋瓜,想看進來看」

樂乾聽到后,拉著墨禾炑快步跑了進去,站在床床床床榻前看著襁褓中的樂顏「這是,妹妹?!」

「對啊,今日起,樂乾也是哥哥了,樂乾和禾炑一定要好好照顧妹妹啊」

「母后,這是自然啊,我能摸摸妹妹么」樂乾的小手,顫顫悠悠的伸向了樂顏的小手,來回摩擦了兩下,轉身對墨禾炑說。

「阿炑你也來摸一下啊,是妹妹哎」

墨禾炑的眉間有了一抹猶豫之色,靳燃看到還未來得及開口,厙辛搶先開了口。

「沒事的,阿炑也來摸一下妹妹吧,這應該是阿炑第一個妹妹吧」

墨禾炑這才走上前,看著襁褓中的樂顏,緩緩伸出了手,還沒碰到,就被睡夢中的樂顏從嘴裡吃了半天的小爪子一把抓住了,南景王后看完不禁笑了。

「看來,比起樂乾這個親哥哥,咱們的阿顏更喜歡阿炑這個哥哥」

「不對,阿炑,你的手上是有什麼味道么,阿顏怎麼就抓你不抓我呢,阿顏,我是你王兄,你也抓我啊」

樂乾把手指頭往樂顏還在睡夢中握拳的小爪子里塞的場景,逗笑了靳燃,也逗笑了一群眾人,笑聲不絕於耳,回蕩在南國王宮。

印象里我從出生開始便在王宮裡,因為身體不太好,每逢換季准生病,所以聽墨太傅說,我是有史以來唯一一位在王宮長大的公主!在父王眼皮底下,我能去的地方並不多,除了母后的承喜宮和我的未熙閣,最開心的莫過於王兄和阿炑兄長帶我去花苑中兜兜轉轉。

阿炑兄長每次見我都會從口袋中悄悄帶一顆油紙包好的糖果,多年來無一次例外。這便成了我和阿炑兄長的秘密,王兄從未知道!對於兒時其他的事情,我印象並不深,只記得一幕便是兒時母后喜歡抱著我在院子里的梨花樹下乘涼,為此父王特意命人在承喜宮打了一架鞦韆。每逢夏初父王都會結束晨朝後匆匆趕來,親自推母后盪鞦韆,王兄和阿炑兄長就在不遠處習武練劍。

父王很愛母后,再也未立過別的女娘,母后一直身體不佳,以至於我還沒滿六歲父王便下令讓我搬到了未熙閣。

母后病逝的那天,是冬季最冷的一天,漫天的白雪如同鵝毛般撒下,甚至壓彎了母后最後喜歡的梅花,洛宮官找到我時,我正偷跑到花苑玩雪玩的正歡。

「可算找您了,公主,王后病重,王上要您快去……」

我都沒聽清洛宮官後面的話,只隱約聽到父王再找我,怕父王責罵我偷跑出來,於是便拿著給母后折好的梅花,一路飛奔到母后的承喜宮前,打算找母后求情。

「母后,你看今年的梅花開得特別好,阿顏選了幾枝開得最好的給你折來….」

跑進殿門的我話都沒說完,就看到跪了滿屋的宮人。父王坐在母后的床塌前,沖我招手,我不明所以,便懵懵懂懂的跑了過去。

母后的臉色十分蒼白,靠在父王的身上,長長的嘆氣,我看著父王扭過頭,悄悄地擦掉眼角的淚珠。那一刻,我怕了,我從未見過父王母后這樣,恐懼湧上心頭害怕極了,一下子腿軟跪到了地上。

「母后,你怎麼了,你這樣阿顏怕」

「阿顏乖,不怕」母后拉起我的手,接過我手中的梅花「今年這梅花開的真好,要不是阿顏,就看不到了」

「阿辛亂說,只要你想看,屋子裡一定到處擺滿梅花」

「只要母后喜歡,阿顏可以天天給母后折來」我的淚水止不住般嘩嘩直流,害怕的抓住母后的手,不敢放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回頭看到了王兄和阿炑兄長,王兄跪在了我的身邊,大手附在我拉著母后的手上。

「阿乾,以後要照顧好阿顏」

「母後放心我會的」

母后微微抬頭看著站在一旁的阿炑兄長,將他喚於床塌前,將我的手遞了過去,阿炑兄長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溫熱,有力,我淚眼婆娑的看著母后,哭的接不上氣,阿炑兄長握住我的手更加的用力。

母后看了眼窗外,又望向我「阿顏,母后還想正在看些梅花,能幫母后在折些么」

「好,我這就去,母后等阿顏,阿顏馬上回來」我起身甩開阿炑兄長的手,拔腿就跑,第一次覺得從母后的承喜宮到花苑,這段路如此的遠,遠到像是我回去就再也見不到母后了。到了花苑我以最快的速速折梅花枝,顧不上樹枝划傷的手,也不曾聽到身後有人在喚我

「公主」「公主」

是阿炑兄長上前拉住了我不停折梅花枝的手,我才發覺他已經趕到我身邊,阿炑兄長抬手輕拭掉我臉上掛著的淚珠,跑回承喜宮的路不到半程,我便已經跑不動了,立在原地,喘著粗氣。他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腕,我手中握著幾隻梅花枝,他拉著我繼續朝母后的承喜宮跑去,此生,唯一一次跑了這麼遠的路。

「母后,阿顏回來了,梅花枝我折回來了」就在距離母后寢殿不遠處,就在馬上要跑到宮殿前,我已然看到了宮門的那剎,卻聽到了裡面傳來的痛哭聲。我甩開了阿炑兄長的手,拿著梅花枝,跑進承喜宮的門。

父王依如離開時一般在抱著母后痛哭,王兄在一旁,歪著頭拿著袖子輕拭眼淚。

我手中的花枝掉到了腳邊,我想要上前去看看,卻怎樣都邁不開這一步。身後的阿炑兄長輕輕地將我攬入懷裡,他輕輕地環抱著我,摸著我頭,我才敢放聲痛哭,他彷彿再摸小動物一般,我卻只記得眼前一黑。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刻,我躺在床榻上手上緊抓著一條沾血的帕子,是阿炑兄長在花苑替我包傷口的那條錦帕。

那天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幾天之一,那天是冬至,也是母后的忌日!那年我,十歲,此後我再也沒有折過梅花!

母后離世后的那段時間,我大病了一場,高燒不退,渾渾噩噩差點就隨母后而去!後來聽婢女說阿炑兄長和王兄時常會來探望,阿炑兄長每次都會留下一個糖,藏於殿門前的花盆下,久而久之,已經攢滿一整個木匣。直到等我病好時,從未間斷。病好后我先去了承喜宮,才得知父王鬱鬱寡歡無心朝政,國事交由墨太傅輔佐兄長暫理!父王將自己整日關在母后的承喜宮,誰都不見,可那天,父王見了我,在承喜宮!

我穿著一身淡綠色的衣裙,在阿喜的陪同下走向母后的承喜宮。這是母后最喜歡的顏色,她在世時常常誇我穿這身衣裙,像極了聽話乖巧的女娘!然後父王就讓洛宮官給我和母后的寢宮送了許多的錦緞,全是淡綠色!洛宮官推開寢宮門,入目是父王抱著母后的靈牌,頭髮凌亂的癱坐在燭火前,看著我走進去的時候,竟脫口而出了母后的名字。

「厙辛」

「父王」我快步上前,跪在了父王面前,不過半月有餘,父王蒼老的迅速,抬手撫摸著我的臉,抬眸間滿目血絲「像,真的很像」

「阿顏和母后最像了,父王你不要這樣」

父王聽著我的話,緩緩閉上雙目,淚水在眼角滑落,滴在母后的牌位上。

從那以後,父王好像是找到了寄託,常常喚我去書房,哪怕是閑來無事也會喚我去用膳,每每盯著我出神時,我便知道,他在想母后。

不過三年,父王身體便越發不如之前,偏此時,邊關敵軍壓境,司徒老將軍領命前往邊關,父王命阿炑兄長隨王兄一起,前往邊關助司徒老將軍上陣殺敵!

王軍出征前一晚,我徹夜未眠,天還未亮便在城牆前等待,我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情緒,我只知道,我想多看看阿炑兄長,想看著他們出征,迎他們凱旋!於是阿喜和我連夜偷跑上了城牆。

黎明破曉時分,我聽到城牆下嘩嘩的聲音,我扒著牆踮起腳,看到了王軍前身披鎧甲的王兄和阿炑兄長!

我親眼看著,王兄接過父王手中的兵符,走向王軍。從未向我的方向看過一眼,也對,王兄和阿炑兄長並不知道我會連夜偷跑出來等他們!

王兄和阿炑兄長騎上馬,穿過人群,到王宮門前,迎著清晨的陽光出發,不知怎的阿炑兄長回頭,似乎在望向我的方向!那個畫面,我記了三年!那也是,於後三年間,我見他的唯一一面!

三年間,每每邊關傳來捷報,我都會出現在父王的朝純宮,無一例外!父王笑說我比墨太傅都關心邊關戰事,羞得我臉紅!可每次聽到阿炑兄長在邊關的功冠,王兄安康,我心中甚是歡喜,也聽著父王將他一路從校尉,封為副將。司徒將軍病逝后,父王便封了阿炑兄長為少將軍,我不禁更勝歡喜,於是便日夜期盼他們能回王宮!

父王再次病時,王兄被從邊關緊急召回,我期待的一路小跑到宮門口去等,等來的也只是王兄自己。

「別看了,只有我,阿炑沒有回來」

「為何?」

「邊關總要留人鎮守,司徒將軍剛故去不久,敵軍吃了敗仗,此時若我倆都不在,豈不出大事!」

我點了點頭,王兄說得有理,但心中的失落寫滿面容。

「你倒也不必這麼失落,你及笄我們未在,給你帶了彌補的禮物」

在兄長見過父王以後,我便迫不及待地將他拉入我的寢宮,伸手。

「禮物呢」

「你這女娘,真的能矜持點么」王兄一邊嘆氣搖頭,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個木匣子。

我快速打開木匣子,裡面是個極美的珠簪,上面是我最喜歡的梨花,白色的栩栩如生,那流蘇又和它及其呼應,簡直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珠簪。

「這是你選的?」

「那是自然」

「王兄的眼光何時這樣好了,這珠簪真的極美」

「你此話說的,我的眼光一直不錯」

我快速的帶到頭上,在銅鏡前看來看去「王兄,好看么」

「那是自然,我家阿顏是南國最好看的女娘」

「王兄你這樣說,未來的嫂嫂怕是不願意的」

「她沒什麼不願意的」

我似乎聽出了王兄話外的意思,剛想細問,就看到王兄從懷裡拿出一個錦緞盒子,遞給了我。

「這是」我一邊接過一邊撫摸這個盒子,手感不亞於王宮中的錦緞。盒子內是一個玉墜,淡淡的墨綠色,是月牙形狀的,再月牙上還坐著一直小兔子。

「這是阿炑給你的」

這個玉墜是我極喜歡的顏色,兒時我曾在花苑的角落中撿到過一隻小兔,怕王兄不讓我養,便悄悄藏在了王宮的一個廢棄柴房,是阿炑兄長和我一起餵養了幾天,只可惜後來那隻小兔病死了,阿炑兄長將他埋在了花苑的角落,為此我哭了好幾天。墨太傅誤以為事阿炑兄長欺負我,才講我惹哭,給他好一頓罵,還罰他面壁思過半月有餘。此後,這隻小兔就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

「就這麼喜歡阿炑送的這個玉墜」

「甚是喜歡」

「哪也不枉他得到這一塊好玉還想著你」

「王兄這是何意」

「你阿炑兄長自小便疼你,都沒見他對阿熅有過這般寵愛,我還記得你剛出生時,我和他的手,你便只抓他的,兒時你也是常常跟在他身後,他還因為你習武,這麼看來他倒是更像你的王兄」

「那不一樣,王兄永遠是王兄,日後王兄也是一國之君,到時阿炑兄長肯定也會像墨太傅輔佐父王一樣,輔佐你的」

王兄不語,看著我笑了笑便轉身離開了,我拿著玉墜透過夕陽的光,玉墜變成了透明的綠色,好看極了,便回到寢宮找最好的金絲繩串起掛於脖上。

王兄回宮的這幾日,基本都跟在父王身邊,我想找他多聊聊天,他都沒有閑暇時間,直到某天傍晚時分,王兄一身黑衣鬼鬼祟祟的跑來找我,說是有驚喜,讓我換身衣服。我換了身墨色長裙披著黑色斗篷跟著王兄的馬車,溜了出去。

出了宮門我才知曉,今夜有燈會,王兄偷偷帶我去燈會玩。這是我第一次出宮,我從未見過如此熱鬧的地方,即便是中秋佳節,王宮都未曾這般熱鬧,母后故去后,更是萬分冷清。我看著這熱鬧煙火氣的場景,歡喜的很,左跑右看,宛如一隻被圈養的小兔子有天回到了草地的歡脫。

我提著王兄買的燈,擠進了一個攤販前的人群,好奇的張望著

「女娘來看看,有什麼喜歡的物件」

我看著擺滿的荷包,猶豫許久,然後轉身和王兄說「你選一個你喜歡的」

「你要送我?」

「自然」

「我有錢袋,這是你們女娘用的,我才不要」

「那便算了」

我轉身跑向遠處,王兄嘆了口氣,跟了過來。一條街說長不長,但人流擁擠,買了許多新鮮玩意,我已經累得不行「王兄,我累了,我們去喝些茶水吧」

「你有什麼可累,都是我拿這些」

「走啦走啦」我將王兄手中的東西遞給身後的宮人,拉著王兄進了一處茶樓。

茶樓很高,剛好能到底下街上的張燈結綵,我喝著王兄倒好的茶,聽著一旁的人在聊家常,話鋒一轉,聊到了阿炑兄長和王兄。

「邊關戰事自從乾王和墨太傅的長子墨禾熅出征后,從未有過敗仗」

「墨少將軍這是天生的將軍,武意了得,詩歌墨寶更是不在話下,這乃是是天降英才」

「誰說不是,墨少將軍能文能武,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太傅府出的武將」

「聽說是因為文幸公主從小病體纏身,墨少將軍才習武保護她和乾王」

「要我看墨少將軍這是准駙馬人選,誰人不知這是定好的親事」

駙馬二字,著實讓我沒想到,差點一口茶水噴到王兄臉上。後續他們的話,我也無心聽了,腦海中是揮之不去的「駙馬」二字。

回到寢宮后,我在窗前披著厚厚的披風坐了整晚,結果就是第二天發了高熱。父王動怒賊責怪王兄帶我偷跑出宮著了涼,欲懲戒時我攔下了父王。

「是阿顏昨天忘了關窗,才燒的,和王兄無關」

那天起王兄被留在王宮代理朝政,阿炑兄長一個人鎮守邊關。

是一個雨天,傾盆大雨像是從天潑下來的,我陪王兄在書房,一邊研磨一邊看著窗外的大雨發獃,門外洛宮官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安靜。

「世子,前方墨太傅長子墨禾炑送來加急,大捷,邊關大捷,墨少將軍不日凱旋迴城」

我開心極了扔下了墨條,跑到了書房門口,才想起王軍還未到王城,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時隔多年再見到阿炑兄長,不知道他會有何不同。

凱旋的日子,是收到消息月余,阿炑兄長在距離王宮最近的驛站加急給我送回一封信,說是信,但就四個字。

「即至勿念」

隔天,我便穿著一身淡綠色長裙,站在父王身邊與王兄、文武百官一同迎接阿炑兄長凱旋。阿炑兄長騎著馬,走在隊伍最前方,下馬走上前時,我看他的面容不禁心疼,這是自上次城牆目送他們出征后第一次,再見。

「臣,墨禾炑,見王上安,乾世子安,文幸公主安」

話音剛落,父王便將他扶起,拍著他的肩膀說道「真好,真好!阿炑長大了,長大了」

我是第一次同王兄一同站在朝堂,看著洛宮官搬旨。

「墨太傅長子墨禾炑,邊關數站無一不勝,實乃奇才,今凱旋賞金銀數十箱,另封其為將軍,領王軍掌軍印,」

阿炑兄長接過封旨,便被父王拉了起來「阿炑成大人了,今日孤特意備了酒席為你接風,慶你凱旋,快陪孤一同喝點」

父王拉這阿炑兄長走進大殿,文武百官也陪王兄一同落座,我坐在了阿炑兄長的一旁,看著整個宴會上不停有人來敬酒,阿炑兄長無一拒絕。墨太傅因為身體原因,一早便被墨禾熅帶回府休息了。

父王被洛宮官扶回寢宮時,還在沖我揮手說「阿顏也敬你阿炑兄長一杯啊,你兒時不是最喜歡跟在他身後么….」

父王的話讓我只能端起酒杯,走到阿炑兄長面前「阿炑兄長,我敬你,恭賀凱旋」

「臣,敬公主」

阿炑兄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而我在只泯了一口還未咽時,被一隻強有力的手奪過了杯子「公主身子弱,應少飲酒」

一句句公主,語氣有些疏遠,我有些氣,從他手中接過酒杯低頭時,無意看到了他腰間的一塊玉佩,顏色甚是熟悉,回到位置上我仍是發獃,許久才想起,和我的玉墜顏色相同。

酒席的最後自然,王兄和阿炑兄長都喝得不少,尤其是王兄,是被他宮中的宮人扶回寢宮的,他拉著阿炑兄長的手,無論怎麼勸說就是不讓阿炑兄長離開,我只能承諾,一會將阿炑兄長送到王兄宮中的偏殿。

當我和宮人成功將阿炑兄長拖到床榻上時,阿炑兄長早已不清醒,口中似乎在說些什麼,我搖了搖頭,命宮女打盆溫水來。蓋好阿炑兄長身上的被子時,他已然睡過去,我悄悄拿起了他腰間的玉佩仔細觀看,甚至摘下我的玉墜一同看了許久,確是一塊玉石無疑,原來那日王兄說的,阿炑兄長得了塊稀有玉石,給我雕了一塊玉墜剩下的他做個玉佩。

我開心極了,萬分小心的將玉佩放到枕邊,將棉布放到溫水中投濕幫阿炑兄長擦臉。阿炑兄長不過長我六歲有餘,也才二十齣頭,卻已經膚糙留疤,未見的數年間,邊關環境惡劣,阿炑兄長吃得苦,我想都不敢想。

次日清晨,我端著我宮中小灶做的餐食直奔王兄寢宮的偏殿,還未到就被王兄攔下。

「阿炑已經離宮了」

「為何如此快」

「你怕是忘了,墨太傅常年病重,身體早已如殘燭,搖搖欲墜,昨日阿炑凱旋,你也看得出,墨太傅是強撐來的,怕是時日無多,阿炑此次趕回來不光是為了旨意,也是為了彌補」

王兄說的我是知道的,這些年,我眼看著太傅身體每況愈下,阿炑兄長此次回城也是明白的。

可墨太傅還是沒能撐住,在春季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故去了。父王不顧兄長的勸阻,執意要去送一下墨太傅,我陪父王一同去了太傅府。這是第一次來到太傅府,兒時阿炑兄長常常住在宮中,我在宮外見他的這還是第一次。

殯前,阿炑兄長跪在了一旁,向來奔喪的人不斷磕頭,我站在父王身旁,看著父王悲痛萬分,可目光還是停留在阿炑兄長身上。心中不忍,卻也無能為力。我回過身時,阿熅在悄悄的抹眼淚。

「來世,咱們再見了,赫睿」

父王從來都是叫墨太傅的字,這也是最後一次了。我看向父王,父王懂我的意思,點頭默許,我跪下時被阿炑兄長攔住了。

「君臣有別,文幸公主乃是君,可跪天跪地跪王上,怎可跪家父?」

「我自幼便得太傅教會,得阿炑兄長愛護,太傅在我心中乃恩師,可跪」

我跪下行了禮,心中默默的說了句「太傅,一路走好」再看向阿炑兄長時,他的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神情,一閃而過。

我再次見到阿炑兄長便是太傅出殯那天,父王自上次回去便一病不起,所以我和王兄是瞞著父王偷跑出來,我們趕到太傅府時送殯的隊伍剛好走出府門,一路上,我們跟在隊伍最後,直到眾人都離開,阿熅也抱著靈牌先回了府,阿炑兄長才看到不遠處的我們。王兄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瓶酒,坐在了阿炑兄長身旁。

王兄將酒灑在了地上邊撒邊說「這可是太傅最喜愛的酒」剩下的他與阿炑兄長一印而盡。那晚,王兄和阿炑兄長在太傅府喝了一整晚,我坐在一旁看著他們邊喝邊哭邊笑,後來王兄醉的不省人事,府中下人將他抬去客房,而阿炑兄長趴在桌上拉著我的袖角,不鬆手。我只能跟著下人一同將阿炑兄長送回房,我第一次看到了阿炑兄長的房間,十分冷清。

屋內的設施簡單至極,哪怕是連書案上都沒有過多裝飾。不像在宮中王兄的偏殿,幼時我便常常跑去玩,阿炑兄長的房間被我放了很多盆栽,書畫,母后和父王每次找我不在我的寢宮便是在王兄這裡。

阿炑兄長即便是躺在床榻上也沒能鬆開我的袖角,我蹲在一旁,輕輕拍著他的手,低聲安慰道「阿炑兄長放心,阿顏不走,別怕」

他是聽到了,便真的鬆開了我的袖角,我輕輕給他蓋好被,便轉身離開了。次日一早和王兄跑回了王宮。馬車中王兄扶額忍不住的嘆氣「我自冠禮后這是第一次酒醉」

「誰讓你拉著阿炑兄長喝不停」

「你不懂,我不這樣阿炑他….哎,阿炑心中太苦,在外多年更苦」

王兄的話說到我心深處,我怎不知阿炑兄長內心煎熬,我拉開帘子看著馬車外,不語。阿炑兄長不過數日便趕回軍營,我想偷偷去看,被王兄攔了回來。王兄說「讓他獨自安靜段時日即可」

阿炑兄長再次領兵趕往邊關后沒多久,父王便病重,醫官說父王時日無多,王兄封鎖了消息,我整日陪在父王寢宮,即便如此他國不知從何得知此事,竟在邊關集結準備攻打,阿炑兄長趕往邊關本是鎮守,王軍未陪同,阿炑兄長寡不敵眾,此事傳回王宮時,陪我長大的宮女便跑來將此事告知我,我正在膳房中盯著父王的葯,將碗丟給他,便跑向父王書房,在房外喘著氣偷聽。王兄和眾大臣商議許久,最後不得向東國求援,王兄並未將此事告知父王,怕父王急火攻心,我便只能陪王兄演戲,然後夜晚獨自在宮中焦急。

父王還是沒能撐到阿炑兄長帶回凱旋的消息便拋下我和王兄離開了,父王臨終前將我和王兄喚於塌前留下遺詔,然後塞給我和王兄一人一個木匣。

「阿辛一直想等阿顏出嫁將這個鐲子親自給你帶上,這是你母后最疼惜的陪嫁,可惜沒機會了」

「父王,阿顏會收好,等大婚當日一定帶上,讓母后看到」

父王捏了我的臉頰點了點頭,拉著王兄的手說「這是我和你母后的定情信物,雖不值多少金銀,但是個念想,將來你把另一半留給你喜愛的女娘吧」

王兄握緊玉佩,留著眼淚點頭,將木匣收好。父王拉王兄繼續說「在我床榻下有個盒子,拿給我」王兄摸了許久才在床榻下拿出一個沾滿灰的小小木匣,用袖子擦去灰塵才看出原本的紅木色,父握著它,流著淚,說了就「阿辛,我來找你了,等等我」便離去了。

我行了禮,起身打開了父王手中的紅木匣,裡面只有一束整理好系在一起的頭髮,我將父王手中的木匣收拾整理好,回過頭走不過兩步,便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我醒來已是兩日後,醫官說是悲痛過度心氣鬱結,我醒后,王兄才鬆了口氣,他說繼位宣讀遺詔必須有我在!次日王兄便舉行了登基大典,並將遺詔的內容公之於眾,只有簡短几字。

「文幸公主永不遠嫁和親」

我在一旁沒能忍住眼淚,我知道,這是父王對我最後的保護了。

我把自己關在寢宮半月有餘,直到洛宮官讓宮女轉達阿炑兄長今日回王宮,我才來了精神讓宮女給我梳妝,才帶好玉墜,便有宮人來稟報,阿炑兄長已經離開大殿朝我寢宮趕來。聞言,我起身便朝大殿方向奔去,我知道阿炑兄長一定會走那條路,果然在長廊盡頭看到他佇立。

身上的盔甲未曾卸下,右手拿著劍,佇立那裡望著我。夕陽餘暉在他身後照映,些許晃眼,我欲要抬手,他便先一步擋住光線,光線在他身後如同他身上一般。註釋許久我注意到他的額上多了一道傷疤未曾痊癒,雖面容依舊,但消瘦許多。我看向他的眼睛,四目相對的一瞬,淚水不禁灑出,我跑過去一把抱住了他,這是長大后第一次抱他,一身盔甲硌得生疼我也不願放手,他抬起手,輕輕撫摸我的背後,輕拍安慰道「公主,臣回來了」

「你平安回來就好」

我抱著他的手收的更緊了,那一晚,阿炑兄長陪我坐在房頂,看月亮說說話,他和我聊了這次的戰事,聊了他如何死裡逃生,聊了東國少主如何助他,我心中竟對東國少主多了一份感激,我望向他,從我有記憶起,他從未如此暢談,不禁笑了。

「笑何?」

「印象里,阿炑兄長從未如此」

「公主印象中我是何樣」

「王兄暢談,你在一旁沉默寡言,偶爾點頭」

「確實,你王兄生來善於交談」

「你雖少言,卻已在詞中所言,無須再說」

「公主看過我的詞」

「誰人不知道,墨將軍能文能武,所著之詞民間口口相傳,更是南城中女娘心中仰慕之人選,」

「這些不過民間俗話,公主又怎知……」

「前些日子,我曾偷跑出宮一次,偶然聽到罷了」

「公主偷跑去了何處」

「上次王兄帶我去的茶樓」

「公主仍多加小心才是,公戶自幼身弱,別到處亂跑」

「知道了」

阿炑兄長不在望向我,扭頭看向天空中的月,並非滿月,將圓未園。我忍不住開口「阿炑兄長為何領兵」

「承乾世子需要一個自己人在外搏殺」

「那阿炑兄長為何習武」

「不為何」

「你是太傅長子,是第一個文官家出的武將」

「那又如何,誰人規定文官中後代不得出武將」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急忙抓住他的衣角解釋道「我曾聽說,你是因為母后…….」

「莫要聽民間那些風言風語,難怪你王兄,不願你……」

他沒有繼續說,怕是看出我心中不悅,向來我的情緒都是藏不住的。他嘆了口氣說道「臣只是希望公主可以一直平安喜樂」

「你要是在說一句君臣,我便再也不理你了,你明知道,我從未和你有過君臣之分……」

「我知道,所以才更……..」

「那要如此君該是王兄,你我都是臣,有何區分,既如此,此後我再不喚你兄長便好」

我氣得轉頭就走,起身時腳滑,差點摔下去,阿炑兄長一把將我扶住,甩開他的手,我轉身走開。

次日早朝,王兄便封墨禾炑為候,將太傅府重新修繕改為候府。王兄命洛宮官來傳我,說是宮宴。沒給我拒絕的機會,我只能換了衣服和洛宮官一同前往。到了大殿看了一眼在座的人只有王兄和阿炑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兒郎,看衣著,應該是東國少主。瞬間就明白了,哪是宮宴,分明是王兄給阿炑當了說客。

「阿顏,這是東國少主,范派」

我抬眸看了一眼這東國少主,面貌確實英俊,身姿挺拔,但不如阿炑。

「樂顏見過少主」

「早有聽聞南國樂幸公主,貌似天仙,性格可愛,今日一見,傳聞不假」

「少主謬讚,樂顏不敢」我微笑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此次若不是少主及時救援,我們南國必定損失重大,再此孤替南城百姓再謝少主」

王兄和墨禾炑一同舉杯,我也拿起酒杯,餘光似乎看到了墨禾炑再看我,但我還是一飲而盡。

身體的緣故,我能喝酒的次數少之又少,再加上王兄和墨禾炑總是盯著我,不願我喝,最多只准我小抿一口,這可是十八年間第一次如此暢快喝酒。

「阿顏,可以了,你身體弱別喝了」王兄看不過竟直接走下來想奪下我的酒杯,他怎會得逞,我把酒杯換到另一隻手,低聲用只有兩人才聽到的聲音與王兄說「你若是給墨禾炑當說客的,就免開尊口了,王兄」

「你們這又是何必」王兄見我意已絕,便放下了酒杯,轉身沖墨禾炑搖了搖頭,便繼續陪范派暢飲,喝完面前的這一壺酒,我讓洛宮官再給我拿時,墨禾炑起身攔住了洛宮官。

「公主醉了,勞煩送公主回寢吧」

我甩開了扶著我的所有人,不知怎麼就被墨禾炑一把抱起,我在他懷裡掙扎,他見我實在是不願,便在長廊將我放下,稟退了宮人,墨禾炑將我放在了長廊的長椅上。

「公主何必如此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與你何干」

「臣昨夜所言皆肺腑」

「與我何干,墨禾炑我說了你在說一次君臣,我便再也不理你了,我並未說笑」

說完,我醉意上頭搖搖晃晃打算走下,被墨禾炑一把拉住我的手,力大到將我拽近懷,我扭了幾下,掙脫不開,手腕處漸紅,淚水開始眸中打轉。

「阿顏,阿顏,可好」我抬頭眼中淚水不住流下,看向他時,他的眼眸中竟有一絲柔光,我知道他妥協了,抬起衣袖輕拭淚水,依舊裝作冷麵「怎麼,墨將軍是默許了?!」

「只要你開心就好」墨禾炑看著我無奈的搖了搖頭,放開抓著我的手,輕輕用指腹輕揉我腕處的紅印,此刻,我確信他與我心中所想,相同。

腕處紅痕不痛,他輕揉甚至微癢,他拉著我的手腕步行回寢宮,此夜漫長,但我心嚮往。

我從未曾想過,我還會再見東國少主,是在聽說他向王兄求娶我以後,我跑去大殿時,在殿門前碰巧遇上。

我喘著氣問他「為何求娶」

他沒想到我如此直接,神色中竟有一抹意外之喜「上次宮宴便心悅於你,聽聞乾帝要為你擇良婿,吾乃東國少主,未來東國之主,若聯姻豈不美哉,況吾是真心悅於你」

「樂顏承蒙少主一面之緣的心悅,但樂顏並不願遠嫁,更不願和親」

「不止一面之緣,你的畫像,曾在東國時,本君就曾見過」

「少主並不了解樂顏,少主也是個用情至深之人,少主日後定會遇見良人,樂顏並非良人之選」

說完,我便轉身跑向大殿,我從未想過遠嫁,更不願和親。王兄也是知道的,我眼看他在大殿中不停渡步。

「王兄,我不願嫁到東國」

「王兄知道,孤在想想辦法」

往後幾日,我以絕食來表心意,王兄懂我便想了個緣由暫時將東國少主送回了東國,不過數日,我便又病倒了。在寢宮高熱不退,迷迷糊糊之際,我隱約看到了墨禾炑來看我,將手放在額頭上,我抓住了他,輕歡「阿炑」,高熱退後宮女和我說墨禾炑未曾來過,或許真的是那天高熱過了頭,將夢當做了真。

大約半月有餘,邊關戰事又起,墨禾炑早已經領兵前往邊關,此次敵軍來勢洶洶,前方吃緊,王兄越是不說,我越是心慌,便整日跟在王兄身後,王兄被我纏了幾日,便應了,與其每日找尋借口去書房,王兄直接允了我隨意出入。我在書房聽著前方戰事的快書,聽著大臣商議需求東國出兵增援,聽著東國少主在次求娶和親,甚至聽到稟報城中傳出流言「若樂幸公主不和親,東國便不出兵支援」

城中百姓流言四起,朝中大臣議論紛紛,王兄甚至都拿出來父王遺詔,嚴明我不會和親,墨禾炑從前送來的捷報中,夾雜一封給我的書信。我接過書信,將自己鎖入書房,在書案前打開了這封信,依舊是他的風格,簡短兩個字。

「不可」

我笑了,淚水不禁流下,他就是這樣,我還未做,他便已知。他懂我,自小便是。我哭了整整一夜,我怕日後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次日清晨早朝,我還未到大殿門口,洛宮官看到了我便快步向我走來。

「公主是要作何」

「無事」

「公主有話快等在書房等王上」

「不用,在此說正好」

「公主,會有他法的,萬不可做傻事」

「他在前方殺敵,我嫁他國求援,我們此生或許就是緣淺,但也可算是共患難吧」

不再等洛宮官說什麼,我已經推開攔住我的侍衛,快步走進大殿,當著文武百官,我唯一一次向王兄行了君臣之禮。

「臣自請遠嫁東國,和親」

這無疑是把王兄架在了那個高處不勝寒的位置上,王兄的臉色十分難看。

「你可知你再說什麼」

「自然」

「那你要將墨….將孤置於何處」王兄說完不等我說何,直接拂袖離開。我自然知道去何處尋他,當我走到書房門口還未曾進去,就聽到裡面在摔東西,王兄第一次如此動怒,宮人都被趕了出來,在門外嚇得發抖。

我推門走了進去,直接跪在了王兄的書案前,王兄看著我愈發火大。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文武百官面前自請,你連任何餘地都不給孤給你自己留」

「我是公主,我就有這份責任」

「父王的遺詔言明,不許你遠嫁和親,孤都將此拿出來了,你又為何….」

「我知王兄疼我,惜我,可這責任與生便來,我逃不掉,為了南國百姓,我也得嫁」

「那他呢」

王兄不是不明白,從下到大王兄一直看在眼裡,王兄也是早就將我和墨禾炑的事做了默許,只是還未來的及提及,便真的來不及了「孤本預想上次他凱旋封為大將軍后就給你們賜婚,可偏偏東國少主快了一步」王兄搖了搖頭,拉起跪在地上的我「你真的不是非嫁不可,不就是和親,我也可娶了那東國的公主」

「王兄,墨太傅故去后,阿炑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邊關戰事吃緊,如今敵軍又是來勢洶洶,我怕他,怕南國…..」王兄見勸不動我,愈發火大,直接將我趕了出去,我跪在朝純宮門外整整一夜。

這一夜,和數月前墨禾炑拉著我的手腕送我回寢宮那夜無樣,只是我抬頭看了看月亮,心中默默的說了聲「阿炑,或許我們還能有緣再見」

王兄終是妥協,下旨將我嫁去東國和親,我傳書給東國少主表明只想快點嫁過去,一切的禮節能免責免,只願他信守承諾我嫁去后馬上出兵增援。

東國少主來迎親那日,王兄送我穿著一身火紅的喜服,站在宮門口。王兄將從小侍奉我的阿喜一同陪嫁到東國,阿喜同意了,我也便沒有拒絕。東國少主向王兄行了禮,我想與王兄單獨說幾句便將王兄拉到了一旁。

「王兄日後一定要身體安康,朝中大小事可多和阿炑分擔,一切有阿炑在,王兄可放心。阿喜陪我在東國,自然無恙,切勿挂念,王兄要儘早尋到良人,記得給我傳書信」

「你是嫁去東國,也可回來看看的,南國永遠在你身後,你也是南國唯一的公主」

臨上馬車前,我還是忍不住回頭望向王兄,怕再看更加不舍便轉頭上了馬車,阿喜陪我坐在一旁,我看著窗外出神,突然想起小聲的問了阿喜一句「那個你有好好收起吧」

「收好了,在那個箱子最底下,公主有句話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從小便在我身邊沒什麼不當講的」

「公主未記錯,高熱不退那天夜裡,墨將軍確實來過,公主拉著他的手,說什麼都不松,墨將軍便陪在塌前坐了整整一夜,天未亮公主高熱暫退,墨將軍才離開領軍前往邊關,臨行前他特意囑咐奴婢不要提及他曾來過,所以奴婢才…..」

「不怪你」我從袖中掏出那枚從未離身的玉墜,輕輕撫摸「我們走至今日誰都不怪」

東國的皇宮很大,甚至比南國王宮大上許多,宮中儘是張燈結綵,未有諸多繁瑣禮節,我們的馬車直徑停在東宮宮門外,阿喜扶我下馬車,一步一步走進東宮主殿。隨省了許多禮節,但到底是東國少主和親,有些禮節還是要有的。

我第一次見到東國國主和正宮娘娘,雖不如父王母后那般和藹,倒也是面善喜笑的模樣,東國並不是世子妃而是太子妃,一時間我還未能適應這個稱呼,坐在床床床床榻上依舊出神,以至於傅晉進來時,我都未曾注意到。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都走到你身邊了,還未曾察覺」

「沒什麼」

完成最後的交杯才算禮成,我放下酒杯,傅晉靠近我,我下意識選擇了躲閃。他也作罷,脫下外衣同我說「吾聽他提過,你的寢宮有單獨的膳房,東宮吾給你準備了一個,你想吃何,讓阿喜去傳即可,阿顏,你別怪吾,吾也真的是急了,吾是真的心悅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如今禮成,你是吾的太子妃,是日後的正宮娘娘」

「誰同你說的我寢宮有膳房」傅晉並未回我,只是轉身將衣服放於架上。他回不回也無妨,剛說完時我心中其實已然有了答案。

看到傅晉靠過來的時候,我又想躲閃,只聽他說「吾不會勉強你,日後還有許久時間,今日都累了,早些歇息吧」

「只希望少主可以信守承諾,早日出兵」

「你是想吾解救邊關百姓,還是解救他」

「沒何不同」

「你是南國唯一的樂幸公主,吾是東國少主,只有我們才是天作之合,他,不過是太傅府的一個長子,一介武將,怎配得上你的身份」

傅晉的話,我本應動怒,但我卻出奇平靜的抱過被子,鋪於遠處的榻上,合衣就寢。

次日,是阿喜將我喚起的,我才發現不知何時,我已經在床上,我摸了摸衣袖的玉墜,幸好,還在。阿喜幫我梳妝,換衣。東國是有新婦成婚後每日要晨安的禮節,於是我便在下人的帶領下找到了找到正宮娘娘的寢宮,娘娘很是喜歡握,拉著我閑聊了許多,尤其是聽說了南國是一夫一妻,更是感慨頗多。離開寢宮后,無處可去,我只能和阿喜一同回到東宮,路上聽到有宮人竊竊私語,邊站在一旁偷聽了許久。

「聽說太子是今日天不亮便領兵支援南國了」

「我聽說那南國公主在做太子妃前有一個相好,還是青梅竹馬呢」

「怕是謠言吧,咱們太子英俊瀟洒,玉樹臨風,詩文歌賦樣樣精通,還從小習得武藝,怎會奪他人所愛,肯定是謠言」

「我聽說的是太子從小便心慕那公主,聽說還有畫像藏於東宮呢」

我不願繼續往下聽便拉著阿喜繞路會東宮,不曾想迷了路,天漸黑才會到寢宮,靠坐在窗邊,我望著月亮出神「不知此時,阿炑那邊又會是怎樣」

在東宮的日子雖很多禮節不同於南國,但也還算習慣,日日都在期待王兄的傳信,但卻一封都未曾收到過,我讓阿喜幫我出去打探戰事的消息也未曾有過收穫。

那幾日夜裡,我反覆一個斷斷續續的夢魘,夢中墨禾炑被殺,屍骨無存,每次醒后便是一身冷汗,幾日如此反覆,我險些又病倒,直到宮人跑來和我說「南國之戰大捷,太子明日便回朝」我喜出望外,格外欣喜,連晚膳都多吃了一點,每日在宮中走來走去,終於等到傅晉回朝。

我欣喜的換了身青色衣裙,在東宮中緊張地走來走去,黃昏時分宮人跑來傳話,傅晉朝東宮方向來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傅晉如此的激動上前,不顧周圍宮人的目光,快步上前。

「如何」

「大捷,但有個事情你需要有個心理準備」

「怎麼」

我看著傅晉的樣子更加心慌,心中總是預感不是什麼好消息,見傅晉一直不語,他身旁的人回了話。

「墨將軍以身殉國」

他的話彷彿晴天霹靂一般,我忍不住腿軟往後退了一步,幸好阿喜上前一步扶住了我,我抓緊阿喜的手止不住的抖,腦海中彷彿炸開般頭痛欲裂,我揮開傅晉欲上前扶住我的手,在阿喜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的走向反派身旁的人,站在他面前,強撐著身軀看著他。

「他為何而死」

「自然是為太子妃母國的百姓」

「他如何死的」

「我們趕到時墨將軍已然病重,后又被敵軍突襲,墨將軍一病不起,感染風疫,怕風疫傳染軍中將士,我們只能在他故去后將他火化」

我徹底站不住了,直接跪倒再地,感覺眼前萬物天旋地轉,阿喜喚我的聲音還在耳旁,我卻無法回答她只覺得眼前一黑。

再次醒來時,是在床上,傅晉就坐在我身旁,我撐著身子艱難的坐了起來,他扶起了我,我靠在床旁,淚水止不住的流,開口的嗓音沙啞到陌生。

「他真的是感染風疫而死?」

「阿顏,吾從未騙過你,吾怎麼捨得騙你,墨將軍如此離開,吾也很痛心」

不知為何,只要傅晉親近我就覺得不舒服,我再次推開他的手,雙眸失神,我的舉動似乎刺激到了傅晉,傅晉一改往常,緊緊拉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拽起。我越是掙扎他越是抓得緊,漸漸的手腕不禁發紅,慢慢開始發紫,我怒目看著他質問道「作甚」

「那日你在宮門前如此神態,大家已經閑言閑語」

「那又如何」

「你已經嫁孤為太子妃,就要時刻謹記太子妃的身份,因旁人生死如此失態,你將吾置於何位」

「旁人?」這兩個字聽后,我冷笑了一聲,用盡全力甩開了傅晉的手,逼得傅晉一下站起身,我坐直抬眸看向他的目光,毫無生氣。

「你覺得他是旁人?那是從小陪我長大的至親,除了王兄我就僅有他了,他也是兄長」

「兄長?」傅晉的笑聲十分刺耳「你當他是兄長?何時?少時?他在你眼中真是兄長?你會和你的兄長抱在一起,挽手慢步?」

「你怎知」

范派從懷中拿出一方帕子,整整齊齊,遞給我打開后,右右下方綉有一個炑字,旁邊還有一枝梅花,這方帕子是少時,阿炑給我包紮傷口的那帕子,字和花都是我繡的,不知何時遺失了,原來是那天夜裡!原來那天夜裡背後發涼的目光是傅晉,我苦笑答到「所以你明知還偏要求娶,就應該想過倘若我嫁也是心有別人」

我反應過來時已經趴倒在床上,一側臉頰火熱,可卻止住了眼淚,我輕撫面頰淚水,抬頭看向他那詫異驚恐但毫無愧疚的臉,傅晉放下遲疑的手掌,轉身離開,在門口時停住了腳步。

「我能讓你妥協一次,自然也能讓你在妥協忘了他」

傅晉走後我讓阿喜將我扶起,坐在桌案前提筆給王兄寫信,並囑咐阿喜悄悄找快馬送與南國,避開傅晉的耳目。那日之後傅晉便搬到偏殿半月有餘,我身體漸漸好轉,可遲遲未等開王兄回信,我讓阿喜再去打探情況,坐在屋中擦拭及笄是王兄贈與的珠釵,便見阿喜慌慌張張的快不走了進來,關上門,將我拉到牆角小聲說道。

「太子妃,並沒有任何消息從南國流出,剛剛我從花苑回東宮路上,巧遇那日報墨將軍殉國之人,聽路過的宮女所言,那人是太子的軍師,太子自從回朝後一直講軍師留於宮中,很是反常」

確實,彷彿在密謀何事一般「可知他們此時在何處」我收好珠釵,準備去看看

「在東宮書房」

阿喜和我悄悄走去了書房一路上,我心中不禁早盤算,他們能密謀何事,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不留神便走到了書房後窗,並沒有宮人在此,於是我讓阿喜望風,悄悄站在了角落抬起一點點窗變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太子,還在有何憂愁,墨禾炑不都已經死了」

「你不懂,五日過去,阿顏從未同吾說過半句話」

「太子應該深謀遠慮,長痛不如短痛,太子妃早日經歷過此,才能早日明白太子用情至深」

「可是吾怕她早晚得知墨禾炑不是病死」

傅晉的話讓我瞬間握緊雙手,這些時日我一直都在思考,阿炑從兒時記事起便身體健康,尤其是習武后,更是常年未曾病過,除了那時墨太傅仙逝后的那一場大病,怕是就因為那場大病,阿炑剛見好便去了邊關,數幾年未歸,硬生生將身體拖垮,而在此之前最後一次見面,我竟還在怨他,想到此眼淚又不禁流下。

「太子放心,此時無人可知,毒本身也不過是最常見的皂毒而已,即便是死後殤醫都查不出,也是未成想墨禾炑這些年吃的葯竟可以減弱皂毒毒性,不得已,我才將毒箭捅入他肺腑,幸我們已經毀屍,不會被查出的,太子日後便將此時藏於心底,切莫在提及」

我未想過傅晉竟然如此狠毒,身體忍不住的在發抖,生怕自己發出聲音,我將手指放入口中,咬住。阿炑向來十分謹慎,想必阿炑也是因為之前的援助才放鬆警惕,才會被奸人所害,到最後還被挫骨揚灰,傅晉,真的好狠。

裡面的對話仍在繼續「吾從未想過毒死他,他也算是保家衛國,還記得初識的那夜喝酒的暢快淋漓,只可惜我們所愛皆一人,他不過是外姓的候,到底也是臣,到底是要駐守邊關的,阿顏怎能去邊關同他去吃苦,他怎配得上南國的公主,只有吾才是阿顏的良人,戰死沙場也算是將軍的宿命,吾能做的就是領了他送來的戰功,就當他送給吾與阿顏大婚的賀禮,毒殺后挫骨揚灰倒入南國護城河,願他下一世投個好胎吧。但阿顏若是知道,怕此生都不會原諒吾」

「太子怎能讓太子妃得知,要怪就只能怪墨將軍太過重情,錯愛不該得到之人罷了」

阿喜快步走來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有人過來,我們快步離開書房趕回東宮,我坐在桌案前,久久無法平靜。

腦海中的畫面皆是曾經的過往,欲復仇可無證,恐牽連剛剛戰後的南國百姓,淚水如洗面般流不止,從曾想最後竟是我害了墨禾炑。

知曉阿炑死因后的第二日,我便如往日一樣,給正宮娘娘晨安,不巧的是碰到了傅晉。雖然與他並無交談,但我卻也與平時並無異樣。從寢宮出來后,傅晉追著我腳步將我攔在了花苑梨樹下。

「阿顏,那日,是孤之過,不該說此混言」

「太子所說言之有理,是阿顏沒能看破,阿顏再此給太子賠不是了」

我行禮的舉動讓傅晉著實未成想,看著他滿是驚訝的神情,我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阿顏今日整理一下,明日太子便搬回吧」

「阿顏所說可真」

「自然」

這天夜裡,阿喜幫我梳妝打扮好,我親自戴上了王兄送我的朱釵,帶上阿炑送我的玉墜,帶上母后留給我的玉鐲。

「公主,你真要如此」

我整理下墨色衣裙,望向阿喜「我以公主身份和親東國,對得起父王母后,對得起王兄,對得起南國百姓,可唯獨,對不起自己,對不起阿炑。如今,阿炑被奸人所害,挫骨揚灰,死無全屍,我無證無法復仇,又恐連累南國百姓,我亦不能繼續和姦人同屋,唯有一死」我拿出木匣中的一縷青絲,讓阿喜幫我裁下一縷青絲,紅繩系好,藏於懷中。從木匣里拿出許久前阿炑寫給我的四字信和那方帕子,點燃燭火,燒的乾淨。

「我從未覺得阿炑配不上我,反倒覺得我一事無成,怎配得上那英勇的少年郎,公主也好,駙馬也罷,候府也好王宮也罷,如今,我和阿炑才是真的結髮,雖未有禮,但我心滿足,這次,我只為他,為我自己」

我站於高出,系好白綾,阿喜跪在地上痛哭不已「阿喜,送樂幸公主,願樂幸公主與墨禾炑將軍恩愛白頭,長相廝守」望著殿門外的陽光初升,臉上的表情不勝欣喜,眼中滿是期待「墨禾炑,我來找你了,你等等我」

南國文幸公主乾帝五年和親於東國太子,次年於東國東宮薨,年僅二十。消息傳入南國,舉國哀悼,乾帝一病不起,東國世子趁機一統天下,至此,南國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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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修行之閉環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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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如隔四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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