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張拓海沒有通過匯款的方式將本金還給那家財團,而是租用了三輛廂式貨車滿載由他的幫會竭盡所能幾乎變賣了全部資產換回的三億美金現鈔,他與那家財團約定好會在賽車當天,用現金償還他所借的本金。
這樣做,張拓海算定對方在賽車那天一定會興師動眾,當然,他也心知那家財團的幕後老闆不會輕身涉險,張拓海已考慮清楚,就算到時從對方所派出的爪牙口中仍打探不出財團老闆的真實身份,只要一戰中全殲對方派出的人馬,最少也能對財團的幕後老闆起到敲山鎮虎的效果,諒對方從此再不敢再輕易心生和自己幫會作對的念頭。
那麼場惡戰,除了衛然跟張拓海的幾個心腹,張拓海再沒有再召集幫會其他成員。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到現在衛然仍會感到有些緊張,他燃起一支香煙想平復起伏的心緒。
賽車那天,對方果然出動了大批人馬,張拓海、衛然連同張拓海的那幾個心腹一到約定的賽車地點就被人荷槍實彈請下了車,隨後,對方的人里三層外三層將那些裝錢的貨車團團包圍,一些人跳上車開始清點現鈔。
那些錢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點清的,衛然記得當時對方那個金髮碧眼叫做瓊斯的頭目首先讓人四周仔細察看,在確定張拓海只帶了這幾個人后,瓊斯悠然地點起一支雪茄,笑容輕蔑、一臉譏嘲地走到張拓海身前。
「我們今天在場的有兩百多人,而你,居然有膽只找這麼幾個人來陪你送命,」瓊斯說話時,臉上的神情就像是一隻貓正看著在它爪下奄奄一息的老鼠,「怕到時你們不知道今天是死在誰的手上,記住,我叫瓊斯。」
「開始吧。」瓊斯一聲令下,他被幾個全副武裝的嘍羅簇擁著上了越野車,衛然和張拓海對視一眼上了另一輛越野車。
上車后,衛然立即緊張地開始摸索他事先安放在車上的爆炸裝置,張拓海為不引起瓊斯注意,假裝若無其事地打量瓊斯的車,瓊斯搖下車窗對張拓海笑了笑,他一隻手在太陽穴比個槍的形狀,然後食指做了個摳動扳機的動作。
衛然拆掉爆炸裝置后突然發動了汽車,瓊斯亦令人駕車緊緊追上。
衛然車速轉瞬便在時速一百二十公里之上,瓊斯的車如影隨形,衛然和張拓海能清楚聽見對方的人在車中大呼小叫地對自己倆人大吐臟言,可惜原本英文髒話辭彙就來的不如中文精彩,那些嘍羅們又都是些讀書不長進的貨色,口裡翻來覆去表達的不過是些他們心中對「豬」、「狗屎」之類的相熟之情。
衛然繼續提高車速,「砰」一顆子彈尖嘯著擊碎了後視鏡,張拓海扭頭望見緊追不捨跟在身後的越野車中瓊斯一臉得意的笑容,而倆個嘍羅正探出車窗手上舉著槍,口中興奮地嗷嗷亂叫,剛剛那一槍肯定是他們其中一人開的。
「砰」「啪」,探出車窗的倆個嘍羅中忽然一人又舉槍射擊,子彈洞穿了衛然所駕越野車後車窗玻璃,筆直地從他和張拓海之間掠過,在前車窗玻璃上留下一個彈孔后呼嘯而去。
瓊斯一夥顯然並不急於幹掉張拓海和衛然,接下來,那倆個嘍羅開始肆無忌憚、極盡恫嚇的只管往越野車無關重要的部位射擊,片刻之後,衛然所駕越野車的車箱上便滿是彈痕。
張拓海和衛然幾次遭遇擊穿玻璃的子彈擦身而過,車廂中一時之間險象環生。
在張拓海的風衣下藏著一枝微型衝鋒槍還有好幾枚炸彈,此刻,因為緊張,張拓海一直探在風衣中握著衝鋒槍的手沁出了汗,連槍都有些抓不穩了。
「你做的裝置管用嗎?」張拓海一面警惕地觀察著車后的動靜,一面問衛然。
「我設計安裝在他們車上的裝置,在車輛時速超過一百二十公里后,只要車速回落百分之十,裝置功能就會被觸發,首先它令剎車失去作用,然後從剎車失靈時開始計時,裝置在一定時間內會引爆油箱,因為我在裝置中加入了烈性的濃縮zha葯,所以,爆炸時,威力應該十分驚人,只是時間倉促,對裝置的計時系統我還來不及校驗。」衛然皺緊眉頭,因為他腳下已輕點過兩次剎車,安放在瓊斯越野車上的裝置還是不見任何反應。
衛然的確心靈手巧,從他得知張拓海面對的困境時起,衛然就在琢磨設計這樣一個裝置來確保飆車的勝利,為了挽救大哥張拓海的性命,就算知道自己構思的裝置非法,他還是準備不顧一切豁出去了。
衛然最終做出了如同他對張拓海描述的那樣一種裝置,或者說是一種炸彈。
這種炸彈與普通定時炸彈的區別在於,如果車上安放的普通定時炸彈被人發覺,只要是在定時炸彈設定的爆炸時間前,駕車人大有機會棄車而去;而在車輛高速行駛的情況下,駕車人就算得知車上被裝了衛然製做的那種炸彈,剎車失靈的情形下,誰又能保證車上的人安然無恙的跳車逃生,更不用說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了。
張拓海已提前一天以檢查車況為名,帶衛然確定了賽車停放的地點,然後由衛然潛入,因為不知道飆車當天自己所駕的是哪輛車,衛然在兩輛車上都安裝了他製作的炸彈。
衛然的回答令張拓海的心懸了起來,但這時責怪衛然也是沒用。
「嘭」,在爆炸聲和衝天火光中,越野車車廂劇烈一抖,張拓海回頭,他吃驚的看見在瓊斯車上探身車窗外的一個嘍羅手中原來拿著的槍已換成了一枝火箭筒,剛剛發生的爆炸就是因為對方發射的火箭彈。
由於火箭彈不時落在越野車附近爆炸,掀起的氣浪,讓衛然感覺越野車好像狂風駭浪中的一葉孤舟,越來越難以被駕御,隨時有被顛覆的可能,張拓海眼見對方炮火是越玩越大,不由怒不可遏,他不再顧忌會激怒瓊斯一夥,開始端槍還擊。
果然,,張拓海的還擊令瓊斯一夥有了忌憚,他們一時不敢過分逼近,但張拓海的舉動顯然激怒了瓊斯一夥,登時,從瓊斯車上射出的子彈驟雨般向張拓海的越野車襲來。
「還不爆炸,這下我倆都得在這裡玩完。」張拓海話音剛落,一聲爆炸果然應聲而響,是張拓海的越野車尾部被一枚火箭彈擊中,爆炸產生的氣浪當即將倆人掀翻在車中,衛然腳下本能地一踩剎車,越野車頓時失控凌空翻滾起來,就在張拓海和衛然隨越野車空中打滾時,又是「轟」的一聲更猛烈巨響身後傳來。
落地時已在空中跌撞得七葷八素的張拓海和衛然手忙腳亂、拚命掙扎著擠開變形的車門,從越野車中連滾帶爬鑽了出來,倆人不過逃離越野車幾步之遠,汽車便火勢熊熊燃燒起來。
「好險,再晚一點爆炸我倆是真沒命了。」張拓海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他指的並不是倆人毫髮無傷的從越野車中逃出來,他說的是衛然的炸彈,因為張拓海望見不遠處瓊斯的車也被熊熊大火所吞噬,剛才那第二聲巨響必定是衛然的炸彈爆炸時發出的聲響。
張拓海極目眺望,更遠處,從兩輛越野車被炸上天起,在裝錢廂式貨車停放的地方,槍聲、炸彈爆炸聲熱鬧得就像大年夜鐘聲倒數時的爆竹聲,雖然相距甚遠,張拓海根本望不清那裡情形,他還是開心的笑了起來。
瓊斯帶來的有兩百多人,現在打起來了,張拓海為什麼那麼高興,難道他被炸懵了,忘記了自己此行不過只帶了幾名心腹?
張拓海沒懵,他如此興奮不光慶幸自己活著,還因為他預設的一步棋。
踏上這個國度的第一件事,張拓海就設法與他事先派人探聽出下落的一個經常出沒於飆車地附近,在國際上聲名狼藉的犯罪組織取得了聯絡,他除了親自上門直截了當提出尋求幫助的要求外,還提出了與這個犯罪組織長期合作的建議。
「憑什麼讓我們幫你?」出於對自己安全的考慮,犯罪組織的首領沒有出面,而是派了一個嘍羅與張拓海和衛然會晤。
「就憑幫助我這一次,你們就能到手三億美金。」張拓海神色自如地應對那個嘍羅不屑的詰問。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包括衛然,來之前他不明白張拓海為什麼會想到找這個犯罪組織幫忙,也不明白趕赴這趟與犯罪組織進行吉凶難卜、風險莫名的談判張拓海為什麼除了他沒有叫上其他人作為後援。
此時,聽見張拓海這麼說,衛然是完全不明白張拓海在想些什麼。
那個嘍羅除了乍舌哪裡做的了主,他立刻表示要先離開一下。
張拓海微笑點頭,他自然明白對方是請示首領,張拓海不怕自己的條件引不來首領召見,只要能見到首領他絕對有信心說服首領與自己合作。
尋求與這個犯罪組織組織合作雖然對張拓海算是形勢所逼,但他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那三億美金作為令犯罪組織出手相助的條件肯定到時是分文都拿不回來了,不過沒有犯罪組織的相助,三億美金落到那家財團手上肯定也沒有自己一分錢的關係,並且,飆車時動起手來,張拓海到時候只怕是連命都沒了,還談什麼三億美金。
張拓海不是要錢不要命的人,但他也不是為了性命肯白白拿三億美金打水漂的人,他早已盤算好,既然毒品生意做的束手束腳,他也不必一棵樹上弔死,倒不如換個方式前進,他找上門尋求幫助的這個犯罪組織所在的國家及其鄰國盛產石油,而這個犯罪組織平時的一舉一動經常會令世界石油的價格隨之跌菪起伏,自己日後大可憑藉對犯罪組織動向的提前掌握在石油市場賺取差價,那樣還不是能大發橫財。
張拓海當時對衛然也絕口不提與那犯罪組織長期合作的真正意圖,他的決定果然不但讓他在失去三億美金后很快又捲土重來,而且與那犯罪組織的長期合作日後更為張拓海帶來豈止數倍於三億美金的回報。
不出張拓海所料,僅僅片刻功夫那出面談判的嘍羅去而復返,他讓人給張拓海和衛然二人雙眼蒙上布帶,然後又叫人把倆人扶上準備好的駱駝,在倆人騎著的駱駝被人牽著東顛西跛不知走出多遠后,終於來到了荒漠深處的一頂帳篷前,張拓海和衛然被人扶下駱駝摘去蒙眼布帶后,領進帳篷,張拓海如願見到了首領。
張拓海是惡人,但在那首領面前是出奇的恭敬。
那個瘦而精悍、一撮山羊鬍子,令人望而生畏、臭名昭著的首領是一直以手支頭,保持著半躺姿勢卧在張拓海和衛然面前的一張地毯上,聆聽張拓海講述關於三億美金的由來以及交易時間、地點的介紹,「你介紹那麼大的生意給我,你能有什麼好處?」,聽張拓海說完事情經過,首領問道。
「我能留住我這條命。」張拓海答道。
「那是在你告訴我這件生意以前,現在你既然見過我,為了不泄露我的行藏,難道不怕我會先殺了你,再去獲取那些金錢?」首領瞪著張拓海,慢條斯理說道。
「如果擔心像你說的那樣,您請動手好了,與死在對頭的手裡相比,我更願倒在您的槍下,」張拓海面不改色,「何況,殺死我對於您無疑是很大的損失。」
「噢,我倒很欣賞像你這種不怕死的鬥士,」首領說話間坐了起來,他目光炯炯中流露出幾分對張拓海的欣賞,「我倒想聽聽為什麼殺了你會是我的損失。」
「殺了我,我的人見不到我回去,一定會將那些錢藏匿、轉移,讓你再沒辦法找到;而若你幫了我,不但你這次能得到三億美金,我們更可以建立長期合作的關係,我可以向您經常性的提供資金幫助。」張拓海娓娓說道。
首領聽了張拓海的話,目光狐疑,沒有說話。
張拓海自然明白首領所疑為何,「我當然不是平白給您提供資金,一旦我們倆家合作,憑您老的威名,相信在當今世上再沒有哪個黑惡勢力敢跟我作對。」張拓海言語滿是恭維。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句話真是世界通用,果然張拓海的話令首領得意的笑了起來,原來張拓海找他合作只不過是想借用他的名氣唬人。
「那好,異鄉人,我答應你的請求,不過你千萬記住信守你的諾言。」首領哪有不同意之理。
說服首領后,張拓海便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首領頻頻點頭之餘,不禁問道:「為什麼不在對方現身後就立刻動手?這樣可以省去你和對方賭鬥飆車的麻煩。」
「那是為了讓您可以更好地看清對方的動靜,免得他們另有埋伏,到時遭遇暗算。」張拓海應對自如。
首領連連頜首,他一向行蹤詭秘,居無定所,卻仍不免常常遭受被人伏擊之苦,張拓海的話恰恰說到他心坎里,他又怎會知道,張拓海之所以約定等兩輛賽車中的某一輛發生爆炸之後再動手,更深的意義是由於和首領第一次打交道,張拓海不能不多留個心眼,誰敢擔保這群悍匪到時見到那麼多錢,不會立刻紅了眼,忘乎所以開槍把在場之人統通幹掉,讓自己冤枉送命,所以張拓海一開始就讓首領和他的人在很遠的地方潛伏,這也是瓊斯沒有發覺張拓海另有後援的原因。
「你剛才不是笑得很開心?」狂笑中,張拓海彎腰從地上揀起一枝槍,被炸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瓊斯被氣浪從車裡甩出來,竟然沒死,就躺在距張拓海不出二十步的地上,口鼻兀自一翕一張。
「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告訴我倒底你在為誰做事?」張拓海上前,用槍口抵住瓊斯額頭。
瓊斯意識模糊地看著張拓海,吃力地搖了下頭,「砰」,張拓海神情一惡,槍響處,瓊斯命喪當場。
衛然被眼前一幕驚呆了,看到張拓海目光轉向自己,他心中有慌亂地俯下身,從地上拾起塊色如焦炭的細小殘渣放在手心,「怎麼會這樣?」衛然似乎端祥著手上的殘渣,喃喃說道。
「怎麼了?」張拓海不解問道。
「我做的裝置很失敗,爆炸後有殘渣剩下不說,而且,車上居然還能夠有人活著,最失敗的還是我控制不了裝置發揮作用的時間,剛才差點讓我們送了命。」衛然話語充滿懊喪。
衛然那樣自責,其實是震撼於眼前忽然那麼多人死去,不管這些人是不是真的有該死之理,終究,他沒有剝奪別人生命的權利,衛然更擔心的是今後張拓海若真與那些臭名昭著的匪徒合作,不知會不會傷害更多人的性命,他不想今天這樣的慘劇再發生,畢竟內心深處,衛然的良知未泯。
張拓海不知衛然心意,他上前拍拍衛然肩膀,笑了起來,「兄弟,虧了你的炸彈,讓我倆保住了性命,只要留住命在,以後還怕沒時間完善你的發明?相信下次再用到它時,它已經是件完美的作品了。」
張拓海用力一攬衛然肩膀,指著那槍聲漸漸凋零的地方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地說道:「我倒要看看以後還有誰敢擋我的道。」
「下次。」衛然聽到張拓海言下之意推崇他發明的裝置大有用武之地,他目光迷惘地望著張拓海手指的方向,心中禁不住打個冷噤,只是為了救大哥張拓海的性命,他才起念發明出這樣的裝置,衛然心中都沒勇氣承認那是一種炸彈。
張拓海事先擔心並非多餘,在首領下令動手后,他手下那群悍匪果然辛辣、冷血,不問青紅皂白把守在裝錢貨車周圍的人通通幹掉了,不是先見之明,張拓海只怕現在難於倖免已喪命在那伙眼裡只有錢的匪徒槍口之下。
「只是可惜了那幾個忠心耿耿的兄弟。」張拓海想道,為不令瓊斯一夥起疑,張拓海對他帶來的那些心腹絲毫沒有提及此次行動計劃,「不過一旦我合作的計劃今後能大獲成功,今天不過損失區區幾條人命,倒算是太便宜自己了。」
煙早已在手中燃成灰燼,衛然都未察覺,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才將他拉回現實。
是家裡打來的電話,接通電話,衛然聽見兒子格格笑著在電話里用稚嫩可愛並不熟練的童音脆生生喊著他「爸,爸」。
「兒子不標準的漢語發音應該是迪雅教的。」想到自己離開時還不會開口說話的兒子,現在竟然會喊自己爸爸了,衛然心中充滿溫馨和感慨。
在與迪雅簡短交談后,掛斷電話,衛然視線落在他身旁床頭柜上擱著的那個電子裝置上,這個電子裝置是他新做的,較從前有了很大改進。
它依然是在汽車達到一定時速后開始工作,不同的是,從它開始工作到發揮作用的時間是可以預先設置的,而且裝置在爆炸后再不會有任何殘骸留下。汽車如果被裝上衛然現在做的這種炸彈,在炸彈爆炸后,除了車上的人存活機率幾乎為零外,最重要的一點是,這種炸彈爆炸后不會有絲毫痕迹留下,用目前最先進的設備都偵測、化驗不出炸彈的殘留物,失事後的車輛只能被當成是出了車禍,既然是車禍,就不會有人想到追查實施謀殺的兇手。
現在,衛然只想儘快完成這次任務,然後回家與妻兒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