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顆星(只是你忘了我)
姜初宜思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難以理解他這番話。
「是我做錯事了,對嗎。」宗也安靜地凝視她,「我讓你不高興了。」
她下意識否認:「不是.....」
「初宜,你覺得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問。
姜初宜還在惶恐中,不明所以回答,「我覺得你,溫柔,脾氣好.....很有禮貌。」
「是嗎?」宗也不再看她,「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懦弱的人。」
她睜大眼睛,只會機械地重讀他的話:「懦弱?」
宗也好像是累了,說話聲音低下來,「如果我不懦弱,我會在很久前,就直接跟你說,我們認識很久了,只是你忘了我。」
「你跟我....認識很久了,我忘了你?!」姜初宜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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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想起陳向良的那番話,姜初宜追問,「你是說高中的時候嗎?你和你叔叔在我學校附近當流浪歌手,然後我們見過?」
宗也靜靜問,「你還記得李相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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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小院子里,姜初宜沒有立刻回答宗也的問題。
宗也淡淡說,「我們是一個初中的。」
姜初宜連續受到衝擊,依舊說不出任何話。
因為她確實不記得了,甚至,連聽到這個名字都覺得非常陌生。
回到廈門拍戲,姜初宜讓母親把初中畢業照找出來,直接寄到劇組。
拿到照片時,她一排排地掃過那些稚嫩的臉,姜初宜無法找出宗也。最後,她只能靠照片背後印的幾行名字,才確定「李相垣」到底是誰。
盯著這張照片,她費力地回想初中的往事,和他有關的幾個零星片段也十分模糊,姜初宜發現腦海里空空一片。
她當時被秦同帶在身邊拍戲,正當紅的時候,父母將她保護的很好,放下學都用車接送。因為行程繁忙,她並不能經常呆在學校,偶爾回去上兩天課順便考試,大多數時候都是請了專門的家教老師在劇組給她補課。
李相垣對姜初宜來說,能回憶起的只有小小一道灰影,他好像戴著厚厚的眼鏡框,總是低著頭,不敢和她對視。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姜初宜的反應竟然是,他原來不姓林。
姜初宜忽然全都想通了這半年發生的事。
從一開始,宗也就對她好得怪異,在倆人並不熟的時候,無論他被她的經紀公司拉著怎樣炒作,全部心甘情願配合,對她沒有半分怨言。
翻著和宗也那晚的聊天記錄,姜初宜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心情。
宗也:「我回去想了很久,我其實不該跟你提這些事,給你造成困擾。」
姜初宜:「沒有困擾,我當時沒說話,確實是有點忘記了。因為我初中很少待在學校,很多同學都不認識,不是故意忘了你的,抱歉啊。」
宗也:「那時候你幫過我,這些年我一直很遺憾,當初沒來得及跟你說一句謝謝。」
當時,姜初宜面對這條消息遲疑了很久,不確定他說的「幫助」具體是什麼事。
但也不敢直愣愣地問他,顯得有點傷人。
她隔了很久,才中規中矩地回了個:「應該不是什麼大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已經過去很久了。」
宗也:「剛剛是我情緒失控了,跟你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你不用對我這麼客套,如果你想繼續跟我當朋友,我們就跟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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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很多天,宗也再也沒有找過她。
姜初宜很想知道初中那三年,宗也跟她當同學的那三年,她到底幫過他什麼。在微信上旁敲側擊地問了齊齊很久,可惜她對李相垣印象也很少。
他的存在感實在太低,齊齊唯一有記憶的就是他經常被人欺負,後來跟姜初宜當了同桌。
六月底,《群星閃耀》定檔,官博放出預告片。
就在當晚,#宗也姜初宜#、#宜見宗情#、#宗也公開認愛#的幾個詞條爆上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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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這麼大反響的,全都是因為預告片中的兩個鏡頭。
第一個是宗也在坡子街,主動幫姜初宜買水和電扇。
第二個就是幾個嘉賓在大巴車上玩遊戲。
姜初宜清楚的記得,為了給《捕星》做宣傳,導演讓她和宗也演一段電影里方清表白被拒的片段。
宗也:「能換一個嗎?我有點記不清台詞了。」
旁人跟著起鬨:「那你就臨場發揮!這不是隨口就來嗎。」
胥嘉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宗也,要不然這樣,我給你支招,要是你忘了拒絕的台詞,你就答應唄。」
但預告片里放出的片段把旁人的話全部剪掉,只留下最後十幾秒。
姜初宜轉頭,問他:「我喜歡你很久了,從很久很久前,我就一直喜歡你,如果你不討厭我,我們能試試嗎?」
在全車人的注視下,宗也笑了聲,說,「好啊。」
這個掐頭去尾的片段,引起了粉絲滔天的激烈罵戰。
《群星閃耀》官博一夜漲了幾十萬粉絲,成為近幾年來唯一一個還沒正式播出,就引發如此高討論度的綜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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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出發去鄭州參加第三期錄製時,高檸把《群星閃耀》剪輯好的內容發到姜初宜的郵箱。
「這是節目組給公司的樣片,你先看看。」
姜初宜把半個小時的視頻緩存到手機,坐飛機的時間裡看了好幾遍。
等到達鄭州,連上網時,她將思考了很久的話編輯成一條消息,發給高檸。
「我不想再跟宗也炒cp了,也不想通過這個來博人眼球賺取熱度。你跟節目組溝通一下吧,如果我影響了他們的正常安排,就跟公司報備,後續走正常流程,暫停錄製。」
隔了一會,高檸回:「是最近輿論聲影響到你了?你放心,過段時間就會好的。除了一些宗也的小部分粉絲,其他很多路人也在磕你們cp,綜藝是面向大眾的。」
姜初宜:「他們給的樣片,剪輯里有很多誤導觀眾的地方,這樣播出會嚴重影響宗也和我的聲譽。我是女演員,他是男偶像,我能吃CP熱度的紅利,但是他不行。如果太過火了,可能會影響到宗也以後的偶像生涯。」
高檸給她打了個電話過來:「你操心他幹什麼?!宗也粉絲多著呢,一個綜藝,影響不了他什麼。」
姜初宜把行李箱給小鍾,獨自走到人少的地方,「我之前以為節目組給我們定的路線是王灘和逢妙彤那種,所以答應pd盡量配合,但現在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一樣的?」
「高檸,我最近才知道了一些事,但我不能跟你說。宗也吃了很多苦,才有的今天,我不想他失去這些。」
「什麼?」高檸語氣充滿了迷惑,「失去什麼?有這麼嚴重嗎?」
姜初宜抬眼,看到幾個人朝這邊走來,匆匆道:「以後當面跟你講。」
她一邊伸手擋住鏡頭,一邊戴好口罩,低頭往前走。
旁邊幾個記者窮追不捨,將話筒遞到跟前:「網上說宗也在節目中跟你公開示愛是真的嗎?這兩天的熱搜您有什麼看法?」
姜初宜被人團團圍住,不得不停下腳步。
記者又問:「能回應一下嗎?」姜初宜被不停咔嚓閃光的鏡頭照得眯眼,「這只是一個遊戲,節目還沒正式播出,具體內容需要保密,我不能透露。」
「有爆料說宗也和你很曖昧,他親自幫你買水和電扇,這個是真的嗎?」
姜初宜沉默一會,說,「他人很好,對誰都很照顧,很多都是節目效果。」
幾分鐘后,豐佳帶保鏢趕到,她護住姜初宜,驅散這群狗仔,「我們到時候會有發布會,有問題可以到時候問,請不要私下騷擾嘉賓,影響節目正常錄製,謝謝。」
...
...
第三、四期在鄭州和西安連續錄製,網上和宗也有關的輿論熱度始終不退。
一個多星期的拍攝里,姜初宜盡量避嫌,刻意避免了很多在鏡頭下跟宗也接觸的機會。她想單獨找機會跟宗也說一說自己的打算,但是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直到節目的錄製結束的那個下午,姜初宜整理好心情,準備去找宗也好好談談,卻被豐佳告知西暴幾個人行程緊迫,已經提前離開西安。
返回廈門后,拍戲進度已經接近尾聲,姜初宜試著給宗也發了幾條微信,全部石沉大海。
《九月的雨》在七月初殺青,和劇組的人吃完飯,她回到上海,終於收到宗也給她發的兩條消息。
【節目效果?】
【你不會當我做慈善的吧?】
彼時姜初宜正在家裡泡麥片,盯著這兩條莫名其妙的消息,停住手中動作,不確定他是不是發錯了人。
她還在猶豫怎麼回,對面直接撥了個電話。
姜初宜深呼吸兩下,滑動屏幕,接起來:「喂?」
「姜初宜?」
是王灘的聲音。
姜初宜愣了,「怎麼是你。」
王灘沒回答她的問題,說,「你熱搜看了沒?」
「什麼熱搜?」
「就你在機場被狗仔堵的那個,給宗也公開發好人卡?」
「那個上熱搜了?我還不知道。」姜初宜解釋,「我不是給他發好人卡,我在回應真人秀那個誤導觀眾的剪輯。」
王灘靜了會。
「剛剛的消息是你發的嗎?」
王灘:「我替宗也問的,他不敢問,就我來咯。你以為他喜歡當冤大頭,隨便給這個破綜藝造熱度啊?要不是你——」
話還沒說話,旁邊就傳來一聲低喝。
那邊混亂了一會,很快,電話那頭換了人。宗也咳嗽了聲,開口的聲音很啞,「初宜?」
「我在。」
「抱歉。」宗也又咳了聲,還是那個溫和的語調,「我眼睛這兩天看不見東西了,剛剛做完手術,手機在給助理保管,王灘剛剛跟你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做手術?!」姜初宜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慌了,「你眼睛怎麼了?」
「沒什麼事,視網膜脫落,已經做完手術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
「你現在還在住院嗎?」
「嗯。」
「你在哪個醫院?」姜初宜疾步走到客廳,翻找著車鑰匙,「我能去看看你嗎?」
「太晚了,你明天來吧。」
「我想現在就去。」姜初宜急得哽了下,補充,「我就在外面看看你,不會打擾你休息的,行嗎。」
對面靜了會,宗也輕輕嘆了口氣,「我讓助理把地址發給你。」
...
...
在去醫院的路上,姜初宜不停看導航,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變得無比漫長,急得她差點闖了紅燈。
越是著急越容易出錯,快到了姜初宜才絕望地發現自己居然輸錯了醫院位置,不得不又開車重新折返。
來來回回折騰好幾趟,等趕到住院樓,護士將她攔在外面,說時間過了,不允許再探視。
姜初宜遲遲不肯走,又在住院樓門口徘徊了會,抬頭去看這棟樓亮著的燈,默默猜測宗也住在哪個病房。
連續開了幾個小時的車讓她感到有些疲憊。
姜初宜失望地走到一個長椅坐下。
她出來得匆忙,甚至連拖鞋和睡衣都沒換。
姜初宜在網上搜了視網膜脫落的癥狀和帖子,看得認真專註,身邊有個人坐下都沒發現。
陳向良笑著開口,「怎麼還坐在這?」
忽然響起的聲音把姜初宜嚇了一跳,她轉頭,喊了聲,「叔叔。」
「誒。」陳向良點頭,「還記得我呢。」
姜初宜:「您剛剛從病房出來嗎?宗也他現在還好嗎?」
「別擔心,除了暫時看不見東西,其他都沒什麼問題。」陳向良安慰她。
「宗也怎麼會突然視網膜脫落?醫生有說原因嗎?」
姜初宜沉思幾秒,答應了。
其他男生紛紛起鬨:「李相垣偷姜初宜東西!我們去告老師!」
2012年,初三夏天,拍畢業照的那天,姜初宜時隔半年,終於重新回到學校。
姜初宜走過去一點,「我真的想送給你,你剛剛坐在我後面,我拍照的時候,你一直在看,我就想問你是不是很喜歡拍立得?」
最後年輕的女班主任沒辦法,在黑板上替他寫下名字,便讓他回自己位置上坐好。
但是姜初宜總是很忙,每次來學校上半天的課,就要消失好久。
大年夜的急症室,醫生看到坐在角落的小男孩,不由皺眉:「患者其他家屬呢?」
似乎覺得還不夠,他又拽起唯一還干著的衣角,反覆擦了擦。
那個下雨天,是宗也第一次有單獨跟姜初宜說話的機會。
第二個人宗也聽別人提起得多,但見得很少。
醫生指了指:「這孩子是你家的?」
直到椅子被人踹了一腳,宗也才回過頭。
9月份,開學當天,宗也背著破舊的書包來到這所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精緻學校。
眼見著事情越鬧越大,對方被纏得沒辦法,只能私下和解,給他們賠了一大筆補償金,又給宗也改了個名字叫李相垣,將他送去了一所保密性好的私立初中。
姜初宜像是驚訝了一瞬,湊近了,仔細看了他兩眼,誇獎道:「你眼睛好好看。」
...
姜初宜喂完狗,轉過眼,發現站在樹下偷看她的人。她認出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有些疑惑地朝他喊:「你有什麼事嗎?」
姜初宜聽得心裡一疼,連忙搖頭,「怎麼會,怎麼會。」
她拿過他手中的白色相機,舉起來,摁了一下某個按鈕。
很快,白色相機嘟嘟兩聲,吐出一張照片。
宗也張了張嘴,面對她善意的笑容,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聞言,姜初宜又從書包里找了一卷相紙給他:「喏,這裡還有二十張,你省著點用哦,對了,你叫什麼?」
她對面前這個人印象不多,兩人只說過幾次話。但是每次見他,她都覺得他可憐巴巴的,營養不良,長得還沒自己高。
宗也充耳不聞,將新發的課本裝進書包。
宗也不知道她需不需要,還是每天認真做著筆記,把老師上課教的知識點都記下來。希望哪天能親手給她。
宗也就在不遠處,看著她從書包里拿出一點麵包,掰成碎塊餵給那條流浪狗。
姜初宜垂眼,不說話。
...
那一日天氣晴朗,藍天白雲,陽光充裕,遠處樹木蔥蔥,姜初宜發尾被微風吹起,身上籠罩著一層細微的光暈。
在這個私立學校,有兩個有名的人物,全都在一班。
一股巨大的無助感在心中擴散,像是要把宗也整個人都淹沒。
宗也重複了一遍,「我買不起,還是還給你吧。」
宗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只知道是她的東西。
2008年,姜初宜十一歲,被秦同挑中,演了人生中的第一部電影,在娛樂圈出道,成為風光無限的最小「同女郎。」
「你怎麼回家?」姜初宜又問。
醫生正準備繼續問兩句,被旁邊的小護士拉走。
她笑著歪頭,沒注意到他眼裡浮出的一層水霧,對他說,「今天天氣真好,李相垣,祝你以後一帆風順,那我走啦。」
小男生問:「你是啞巴嗎?為什麼不說話。」
第一個是開學當天跟宗也打架的男孩,家裡有權有勢,聽說校領導見到他的家長,也要賠笑作揖。
「不不不,跟你沒關係,主要是他自己工作忙,心也大。」
他攥著手,緊張地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只能緊咬下唇,靠疼痛克制住自己激動到微顫的身體。以至於她走了之後,宗也才想起來,還有做那些的筆記沒給她。
...
他訥訥道了句謝謝。
不知道從哪竄出一條流浪狗,盤旋在她周圍。
她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人間疾苦這個詞的含義,但是看到這一幕,心裡很不是滋味,出聲阻止他,「好了,你別擦了。」
宗也很想吃那個蛋糕。
他們拍完照片,等出片的一分鐘,宗也戴好眼鏡,看著一步之外的姜初宜,忽然意識到,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見她了。
后桌有個男生喊了幾次李相垣,宗也都沒反應過來。
姜初宜反應過來,立馬跟那群人說:「這是我送給他的,不是他偷的。」
幾天後,宗秀雲出院,醫生很快將這件事拋到腦後。
「下雨了呀,走路回去會感冒的。」姜初宜指了指旁邊,「我爸爸來了,我讓他送你。」
陳向良看她一臉掩飾不住的難過,出聲安慰道,「宗也出道的這幾年太累了,正好趁這段時間休息一下,也是件好事。」
宗也:「好。」
混亂中,宗也看見有人伸手摸向他的書包,終於說出來學校的第一句話,「別動我媽的骨灰盒。」
看著她身邊一波波的人來又去,宗也終於鼓起勇氣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開口,「能跟你一起留個影嗎?」
剛走進教室,幾個人的視線都落在他手上。
宗也得罪了第一個人,理所當然被全班同學孤立欺負。但是他不在意這個。
他結巴道,「不,不用,我搭公交就行了,謝謝你。」
宗也猛地推了他一把。小男孩踉蹌幾下,跌坐在地,很快反應過來,撲上來和他扭打在一起。
姜初宜甩著相紙告訴他,「跟普通相機差不多,你按一下凸起來的東西,就會有照片了,很方便的,只需要等一分鐘。不過相紙很少,你拍完了需要買新的。」
宗也不敢上前,默默跟著姜初宜出了學校。
...
宗也側眼,看到那輛停在路邊的黑色小轎車,又看了眼自己沾滿泥巴的球鞋,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無地自容。
「李相垣是吧。」姜初宜嘴裡重複著,確認了一遍,「等你長大了,自己賺錢,肯定買得起。」
小男孩接連被無視,有點惱了,伸手要拿他書包里的東西,「你裝的這個黑盒子是什麼?玩具嗎?」
「初宜,我希望你別怪宗也瞞著你。」陳向良露出一個微笑,聲音平淡,「我們和你可能有些不同,我和宗也都是過了很多苦日子的人,被很多人輕視過。我沒具體問過,所以不知道他出於什麼心理,不敢跟你提過去的事。但我猜測,宗也可能是面對你的時候,依舊很自卑。」
宗也攥著拍立得,猶豫了很久。
「我們是初中同學,但是我已經不太記得初中的事了,我那時候一直在外面拍戲,很少待在學校。」姜初宜低下頭,將手合攏握住,放在膝蓋上,「他沒跟我主動提過,所以我一直也沒認出宗也就是我同學。」
姜初宜的笑容天真又多情,「很好用,我來教你。」
初三上學期,姜初宜不知道從哪聽說,他經常打架,在班上一直被欺負孤立,沒有人願意跟他當同桌。
宗也轉過頭。
姜初宜每次來學校,都會被一群女生圍住問東問西。
他們說話的時候,宗也始終低著頭。
新年之際,奧運年伴隨著新年的到來,大街小巷喜氣洋洋,闔家歡樂,宗秀雲在家中第三次自殺,被送去醫院搶救。
在他搗鼓拍立得的時候,姜初宜問,「你能不能摘掉眼鏡?今天太陽很大,可能會反光。」
陳向良說:「你想聽我講講,我從宗也口中知道的,跟你有關的那些事嗎?」
姜初宜恍然,「哦哦,這個不是說送你了嗎,我家裡還有很多。」
那次之後,宗也對上學這件事漸漸變得沒有那麼抗拒,他很期待能見到她,就算不說話,遠遠看幾眼也行。
宗也遠遠地瞧過幾次。
她長得確實很好看,皮膚雪白,五官精緻,笑起來也很好看,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聲音,都跟別人不同。最重要的是,她為人大方親和,經常帶蛋糕分給同學吃。
宗紅雲出聲:「我是她妹妹。」
等活動散場,宗也起身,發現她座位上遺落了一個白色的塑料相機。
宗也退後一步,露出一種難以啟齒的神色,「我沒見過這個東西,有點好奇,我不會用的,你自己留著吧。」
宗也說:「不會。」
宗也心如鼓擂,心臟跳到他甚至胸腔泛痛,血液全數衝到耳膜。
「對,我是他姨媽。」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李、相、垣。」
10年,初二的夏天,那時拍立得剛剛興起,那天學校舉辦了一個活動。
宗也停住動作,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小腦袋也垂的低低的,不敢再說話,也不敢看她。
...
「不用謝啦。」姜初宜沒再堅持,把傘塞給他,囑咐道:「那你路上小心。」
姜初宜啊了聲,轉過頭,視線第一次落到他身上。宗也不敢對上她的視線,變得手足無措。
他忽然意識到,在姜初宜眼裡,自己應該跟這條流浪狗沒什麼區別。
她一路小跑著去馬路邊,臨上車前,又朝他揮了揮手。
姜初宜勉強笑了下,「也是。」
姜初宜:「好,那我就放心了。」
「走路。」
她選擇的跳樓地點是那個房地產商開發的樓盤,宗紅雲哭天喊地,帶著年幼的宗也去鬧了幾次。
上台自我介紹時,面對黑壓壓的一片同學,宗也緊閉著嘴巴,沉默了很久,都沒能說出自己的名字。
那天,她找到他問,「我跟班主任說了,想跟你當同桌,但是我不怎麼能來學校,你一個人坐會寂寞嗎?」
他愣愣地捧著她給的東西,站在原地,很久都沒走。最後,宗也還是捨不得撐她給的那把雨傘,把它和照相機一起抱在懷裡,用書包遮著,頂著雨跑回家。
那天,斷斷續續地下了幾場小雨。放學后,宗也拿起他們口中的拍立得,跟在姜初宜身後。
2009年初,宗秀雲把兒子託付給自己妹妹,選擇用跳樓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宗也不敢過去,像他這種人,別說跟姜初宜搭話,他就連靠近她的機會都沒有。
姜初宜回答他:「我想聽聽。」
他們都挺臟挺可憐的。
等到放學,老師走出教室,那個小男孩帶著幾個人將他圍住,「你是不是啞巴啊?為什麼不說話?」
姜初宜就坐在宗也前面。
他一直走在她後面,她撐著傘,始終沒回頭。
他抬手,摘下厚重的眼鏡框。
學校外有一條林蔭道,姜初宜站在路邊沒有再往前走。
「不知道具體原因,宗也拖太久了。」陳向良皺眉,「他說前段時間看東西就開始出現墨點,當時去看了醫生,被診斷是飛蚊症。後面工作太忙,就耽擱了,前兩天兩隻眼睛都看不到了,才來的醫院。」
因為姨媽每個月只會給他一點點生活費,他一個人住在出租屋,每天都覺得很餓。
第二個是姜初宜,有名的童星,長得很漂亮。
宗也以為她是嫌被自己弄髒了,連忙道:「我給你擦過的,很乾凈。」
姜初宜盯住面前這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宗也溫順地囁嚅:「我叫…李相垣。」
關上門,小護士才壓低聲音說:「別問了,這個叫宗秀雲的患者這幾個月都送來搶救三次了,聽說老公拋妻棄子的,跟一個房地產商的女兒結婚了。也是可憐,那孩子都跟著休學了。」
她似乎在等人。
...
姜初宜把傘偏移一下,給那條狗也擋住雨。
雨越下越大,宗也走過去,把手中的拍立得遞過去,「你的東西,還給你。」
陳向良盯了她一陣,才慢慢道:「說過。」
兩人安靜了很久,姜初宜突然開口:「叔叔,宗也跟你說過我嗎?」
「之前我們一起錄節目,他就一直揉眼睛。」姜初宜愧疚地念叨,「我太粗心了,我當時就應該提醒他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的。」
一個女生大叫:「初宜,你的拍立得在李相垣這裡。」
「什麼?」她沒聽清。
他彎腰,將相機拿起,準備帶回去放到她的課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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