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猿卷·二

006

「這個都市傳說，有名字嗎？」

「猿夢。」

「猿？為什麼？」

「可能——因為那東西比起矮人，更像是猿猴吧。」

「……」

不管是什麼，總之長得很不討喜就是了。

所以果然是夢嗎？

但……是無法醒來的夢。

「最後不還是醒來了嗎？」

「它的規則比較特殊，它們一次只『製作』一盤『餐點』。」

它們稱那玩意為「餐點」——

令人作嘔。

「所以重點是，無法醒來嗎？」

「沒錯，明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無法從夢中醒來。」

人們將這類夢稱作……清醒夢。

但是按理說，既然知道是自己的夢，那本該有主導權才對的。

「所以解法就是——想辦法從夢中醒來，對吧？」

「沒錯，但這是清醒夢。」

——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的，便稱為清醒夢。

夢因為經常不符合常理，而讓人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猿夢」卻因為聲音、氣味，甚至是觸感，給人的感覺太過真實，反而沒有一種像是在做夢的感覺。

啊——

這裡再提一嘴——

之所以被稱作猿夢，實際上是因為，開過來的是一輛「猴子列車」。

——因為列車長是猴子嘛。

這種東西大概在遊樂園也挺常見的？

不過我並沒有去過遊樂園就是了……

「沒有頭緒啊……」

很遺憾，人類在夢境和腦科學層面的研究目前而言沒有什麼進展。

——甚至還不如科幻影視劇。

「難不成要像『盜○空間』那樣摔落下來？」

「那是電影里的設定吧——」

「如果能像『紅○椒』那樣在夢裡自由探索就好了……」

但猿夢並不是由自己的主觀意識產生的，內容也與夢境主人的認知毫無關聯，完全自己不受控制。

「……那不就比『穆赫○道』還複雜了嗎。」

「咦，優子姐看過後面這兩部嗎？」

「那是個不錯的夢呢。」

在離開商場的路上，我們閑聊著與夢境有關的電影。

但還是沒能找到，要怎麼才能從清醒夢中醒來的方法。

「說到底，還是因為已經『醒』過一次了吧？」

——某種意義上。

畢竟是清醒夢嘛，也就意味著已經「醒來」了吧？

猿夢則是在那之上，又「嵌套」進了一層夢境空間。

擺明了不打算讓人那麼輕易就醒過來。

但也不是沒有那樣的方法——

007

「咔——」

優打開了房間的燈。

在這樣的賓館房間里，塞下三四張床都綽綽有餘。

「我還以為你不會睡覺的呢。」

沒想到優子姐居然會帶我來這樣的地方。

她的包就放在床頭，在我們進來之前就已經是這樣了……看得出來她在這裡住了有一段時間。

「說到做夢，果然就是睡覺吧！」

「你不是能直接進入別人的夢境嗎，這種『儀式感』完全沒有必要吧……」

第一次被人帶來這樣的地方——

被人帶到賓館來了，雖然這種說法很奇怪，但我並不知道優她在想些什麼。

「阿冥你，沒有夢境吧。」

「……」

只有活物才會做夢。

但我是死物。

是死物的集合體。

人體內睡眠狀態下殘餘的活躍腦細胞，才會產生夢境。

——但很顯然我並不滿足這些條件。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是沒有夢的。」

「所以才需要這樣做，這樣我才能幫你進入夢境。」

「像之前那樣不就可以了……為什麼還要……特地帶到賓館來？」

意圖不明——

圖謀不軌——

「想你了。」

優靠在了我的左肩上。

但我感受不到太多的重量，畢竟夢本來就是沒有實體的……是意識的集合體。

「其實……我前幾天見到大姐了。」

她湊在我的耳旁輕聲說道。

「咦？誒？誰？艾姐嗎？」

令人吃驚，明明那傢伙很少出現的。

「我還以為你也見到她了……」

「沒……她沒來找我。」

艾伊——我的「大姐」。

如果按照那樣的順位的話，我大概排第五。

大姐、二姐和三姐，還有我面前的這位四姐，這樣看的話，這個「家族」的成員還蠻多的。

「明明五妹是最可愛的那個……大姐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優子姐緊緊抱住了我，像是過呼吸一樣。

如果這樣能讓她感到放鬆的話，也未嘗不可……

「可能大姐她，有什麼『工作』吧……反正平時都沒怎麼見到她。」

「平時沒怎麼見到的是你吧——」

優的臉緊貼上來，面對面地盯著我，像是質問一樣的語氣。

「……」

「真是過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才見到你一次。你又沒有夢境，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找你。」

「沒有那種必要。」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遠離我些比較好——

但這樣的話語我沒有說出口。

008

「噢，那傢伙開始做夢了。」

優眨了眨眼。

就像是聞到了氣味的犬類一樣。

「來吧。」

她把我攬入懷中，然後向後倒去。

原本應當是床鋪的地方，中間的部分像是被挖空了一樣。

我們墜入了白色的被褥中，隨後被包裹著，繼續向下墜去。

直至墜入黑暗——

009

「……」

「所以，其實完全沒有去賓館的必要吧。」

「儀式感——儀式感很重要的！」

「唉……」

我看了看周圍，仍是一片漆黑。

『下一站，生剜，生剜(えぐり出し)。』

依舊是那怪異的廣播聲。

宣告著人們死亡的「方式」。

「這一次是生剜嗎……」

到底是什麼樣的惡趣味，才會創造了這樣的都市傳說，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著人的精神……

因為是清醒夢的緣故，醒來之後仍會記得。

因為是清醒夢的緣故，夢裡的所見、所聞、所感，都是那樣逼真。

——我們站在列車上，無動於衷。

「你想到了什麼？」

「像是遊樂園裡小孩子坐的那種遊園車、會產生心理恐怖的猴子玩偶……和——迴轉壽司。」

把這些元素結合在一起，就變成了這樣一個，會「吃人」的猴子列車。

先前的如月列車看不見列車長，但是這輛「猿車」的列車長，是個有著猴子外觀的「玩偶」。

先前的如月車站是所謂的「異空間」，但猿夢是貨真價實的……夢。

夢有「貨真價實」這一說嗎？

「那麼，你要怎麼救她呢？」

優子姐坐在了其中一個座位上。

那是最開始製作「活切拼盤」時，那個男人坐的位置……但是那裡現在空無一物，而優坐了上去。

「她？」

我只能救她一個人嗎？

這裡不是還有其他人嗎？

「……」

等等，其他人……

沒有臉。

看不清臉。

像是打上了一層馬賽克，或是畫筆塗鴉的模樣。

我甚至沒辦法碰到這些人，像是煙幕一樣被拍散，又重新聚集起來，變成人的模樣。

「對啊，這裡是夢……」

除了我們這兩個「闖入者」，其他人都是「虛假」的存在。

所以我才感受不到，因為他們的身體里不存在生命，自然也不會有死亡。

唯獨夢中心的夢之主除外——

那個服務員小姐也坐在椅子上，明明沒有被繩子捆著，座位上也沒塗有膠水，但她卻在原地掙扎著想要逃開。

這次雖說還沒輪到她，但眼睜睜看著別人在自己面前被做成生肉拼盤什麼的，未免也太過分了……

「小……」

「噓——」

我本想上前安撫，但優阻止了我。

「勿聽，勿視，勿言。」

——意思是不要做多餘的事。

這也是個和猴子有關的故事，用在這裡的確很合適。

目前為止，雖然闖入了別人的夢境，但在她的角度里，我們還未真正出現在她的面前，既沒有聲音，也沒有畫面。

就只是過客——

「難道要什麼也不做嗎？」

「那你又打算做什麼呢？」

「……」

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010

答案就是，我什麼也做不了。

「她」會在夢裡死亡，而這也是優和我聚在這裡的原因——

這是一個面對死亡的夢。

「……」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你還要來找我呢？」

「就只是單純路過啦。」

優翹著腿，朝兩旁擺了擺手。

「……」

謊言。

語氣、神態，無論從哪都能「看」得出來，她的話語是「貨真價實」的謊言。

「是大姐讓你來的吧？」

「啊……這個嘛……」

優並不擅長說謊。

只是稍微質疑了一下，便露出了馬腳。

但一聲慘叫打斷了我們的談話，雖然那是夢境中的幻影，但人被生剜的場景多少還是有些血腥。

現在當然不適合在這樣的環境里聊天，我想優子姐也是這樣覺得的。

她打算回到自己的「國度」——

但在那之前，這個夢境也會到此結束。

「……」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嗎……

「別擔心，放任不管就可以了。」

「但是……」

「噓——」

她將指尖輕貼在我唇上。

列車疾馳而去，像是受到尾流的影響，周圍空間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

色彩像是浸泡在了水中，原本間隔分明的景色，向著四周逐漸滲透著。

優的身影化作了蝴蝶，擾亂了我的視線。

它們飛舞著，在空氣中硬生生扯開了一個口子。

那些光芒迫不及待地想要湧入這個充滿了黑暗的世界，像是潮水一般將我淹沒。

在光芒之後出現的，是名為「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