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陌境重生
她的蘇醒連她自身都倍感意外,在微微睜開眼時,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臉掛淚痕眼神近於渙散的女子,這女子的美,恰同碧藍的天空中雪白的雲朵,是純凈的不染一絲雜塵,卻又嬌弱的連撫面的微風一過即化為烏有。
這女子是為她而垂淚,入骨的傷懷也是為她,可她已不是她,她是誰,她自個也不知,自然也不知往後會因這女子屠了該族,更不知地府路上的曼陀沙華已然著滿她的不甘。
陽春細柳,微風漸暖。
這裡是三界之外的羽清境,這境地內的萬物生靈沾了絲天界的仙靈之氣,卻又擺脫不了凡人的清骨之體,實打實的可修鍊成仙,亦可下達成凡人,更可入地成鬼成魔。
境地內山清水秀,綠蔭蔥蘢,住的雖為木屋房舍,但錯落相間的家家戶戶庭院中栽配著精巧的花草與果子樹,遠遠的輕輕放上一眼,著實雅緻得緊。
偶爾間也會給人一種錯覺,此處倒像是仙山崑崙虛的幻影,或可猜想是羽清境族的祖宗於崑崙虛修鍊時犯了事,被奪了仙籍,於是選了這麼個僻靜的好地方安享餘生;但她更多的猜想是羽清境族的先祖對仙家的日子過得膩歪了,於是動了凡塵俗念攜了位漂亮的女嬌娥跑至此處,開了片另類的境地,好不逍遙快活,且不受三界束縛。
當然,統體的,這只是她的猜想,左不過的是那位開創神人法力是無邊的,若是不然,在這大荒之境,三界亦可奪之。
她斜躺於床榻上閉目養神,剛才迎著燦燦的好太陽於院落中走了走,這會子竟是疲乏得很。
「嬌俏、嬌俏,嬌嬌俏俏,巧巧嬌嬌。」
不遠不近的隱隱約約轉來頗有腔調的嬉笑聲,毫無疑問的是那四個無所事事的傢伙又來了,聽聞師尊帶著大師兄去了不周山,而學府里的老夫子近來又奄奄歪歪的病躺下,如此一來他們便得了個前所未有的清閑。
只是,也不知阿爹阿娘為何就特么允許他們進著殿內,『殿』,她怎得會用上這個字,她在錯愕間甚是奇怪,可終是不知的,她是誰,她不知。
她抬起眼皮,環顧四周,一所木屋房舍,而她身子著扮的卻是男兒模樣,實實的是可惜了她這嬌俏的女兒身,也慶幸是女兒身,因在她的潛意識中,她自個定是位女兒身,若不然也不會連連夢見一支碧玉步搖。
這會子,他們唱詞里的嬌俏,便是一直以來對她身子骨的調侃。
對於這身子,她很陌生;對於這阿爹阿娘,她也陌生;對於將要踏進屋舍的那四個所謂的師兄她更是陌生;對於這裡的一切,通體是陌生的,在她的心魂里,她像是歷經了一場無法逾越的浩劫,她沒能越過去,徒留下一縷殘魂附著於這嬌俏的小姑娘身上,就連偶爾間出現的一陣長長的抽氣,也足足的是心神悲切崩潰后的嚎哭所遺留下的後遺症。
她到底是誰,她經歷了什麼,這小姑娘的魂魄又去了何處,是紛飛魂散了,還是她佔有壓制了,這一時半會的,她是不能知曉,她也沒得力氣去探知,因為她的精神頭真的很疲乏,疲乏到整日整日只要微微一動便是瞌困得不行。
他們的嬉笑聲越來越近。
「你們且慢些,小聲些,可別擾著少陽君!」
剛說話的是奈一,據說是位法力遠遠在她之上且甚是了得的青鳥。
聽聞,是事出后,她姑母為著她上達天界哭求神醫仙藥時,一位頗有風骨的神仙瞧著實屬不易便動了憐憫之心,所以就賜了這位仙家青鳥護神予她,而那位風骨皆非尋常的神仙還留有一句於她姑母:一生太短,一世太長。
至於,那位神仙是誰,她姑母不認得,這天界的神仙那麼多,哪能個個都認得,再者,名頭大的神仙聖尊戰神之類的,他們也是鮮少有機會能瞻仰尊容,若逢朝拜之會得以上邀前往,他們個個也是離得遠遠的低頭叩拜而已。
至於那神仙的話為何意,她自然是不知曉,而奈一卻是閉口不言,天家的仙人處事有份天機不可泄的固執與執念,所以橫豎是問不出個之所以然來。而,從奈一的言行舉止來看,於此處她不親不淡、不苟言笑,說白些,便是骨子有份讓人不舒坦的清高;再說白些,便是份以天界仙家自居的傲慢。就同剛才那般親和的話語,平日里是見不著也聽不到的,今日倒是個特列了。
「莫得事,少陽師弟地府都敢闖,豈會怕這點點聲音攪擾。」說話的是三師兄子涵。
接著便是他們的逗樂聲越大越近,近到一睜眼,他們已進著她的屋子,立於床榻邊。他們個個青衣束髮,好不工整與體面,若不去細探他們的心魂,定會把他們錯判為天界的仙家子弟。
眼角的餘光一掃,今日確實是個例外,怎多了一個,多了一個她未曾見過的新面孔,當然是她蘇醒以來未曾見過的。
他玄衣雲袖,筆挺的立於那,似碧空寒星,卻又溫潤如玉。
少年足風流,是以能鎖住任何一位女子的眼睛,甚至是心神;只是他神情嚴肅得像別人欠了他家幾世的債,是累積著家中幾代祖人都欠他的一副債主模樣。
她盯著此人好一會,他竟能做到不言不語且面不改色,不得不嘆服,這定力當真不錯。
「我們少陽師弟,闖了一趟地府,雖是沒采著曼陀沙華,但也著實扛下地府娘娘的幾大鞭子,要知道受得住地府娘娘手中鞭子且整整昏睡三年還能活著的,還真真的是我們羽清境的第一人,已是了不得的,所以略微的傷了神,記不得某些人,也是情有可原滴。」
幾次接觸下來,她發現這位子涵師兄不是貌似挺不錯,而是斷定先前就是鐵打不散的好師兄弟,眼下這會子就是在給她做台階了。
「為了一珠受靈異詛咒之花,闖於地府,挨著地府娘娘女使鞭打,確是三界第一人;能動用羽清境王座和尊師親自帶人下地府跪求撈人,也是羽清境有史以來第一人;讓王座之後,上達天界,跪求仙家賜醫賜葯,乃是羽清境塑境三千年來第一人,樣樣做到第一,確實了得!」
此人話語雖為極其平和,可句句刺骨灼心。
她沒想到,此人竟是不同,不同一旁的師兄們,不同先前過來瞧她的婆子嬸娘們,他神情傲慢無禮也就罷了,怎得竟還當眾出言不遜,羞辱萬分,她一拍床沿,疾言厲色道:「放肆!」
整個屋子瞬間安靜的鴉雀無聲。
詫異的目光嗖的一聲歸集於她,無可厚非的,而此的她出乎他們所有人的意料。
在沉靜中,她怒視著面前這位陌生少年,大有當場將他碎骨之意,怎耐她手腳無力。
眼疾手快的二師兄獨孤玉麟撲通一聲,便是朝那人跪叩於地,「二王子贖罪,少陽師弟劫后復生,大病初癒,心智所傷,一時不知是殿下才且冒犯。」
頓時,跟著來的師兄柏涯、雲青見況不好也撲撲的跟著跪叩於地,而子涵卻是極其不情願慢悠悠的最後一個跪下去,並嘀咕道,「小七才死裡逃生,都是同門同宗師尊的弟子,用得著這般上綱上線,小肚雞腸。老夫子也是閑得沒事幹,自個都躺下了,還管得那麼寬,好好的幹嘛叫他來瞧什麼。」
子涵的聲音不大不小,是恰到好處讓所有人能聽見。
獨孤玉麟或是較他們年長几歲,且又佔了個二師兄名頭的緣故,不得不維繫大家的體面,於是他扯了扯子涵的衣袖,示意閉嘴。
對此,她沒理會,也沒得一絲半毫退讓之意,她定定的瞧著眼前依舊面不改色所謂的二王子,而他也同樣面不改色的雙眼盯於她。
「你到底是誰?」這二王子的聲音著了份兇悍,雖發出的是問,可倒像是審訊。
「你又是誰!」相反,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嘴角微微抹上一絲清淺笑意,大抵無視便是如此。
「羽天翊,不改名不改姓,堂堂正正立於此。」而此,他的眼睛布滿利劍般的銳氣緊緊的將她鎖住,「你是誰!」
「本尊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行為正,坐為端。」她漫不經心的回了句,心下琢磨這小子或是腦子有缺陷,所以剛才給予他蔑視性的話語他全然不知,還給回了出來,也是了,這麼個小小年歲的毛頭小子,又是個半人半仙的體質能懂什麼呢,於是她按著他們的思維方式回了補了句,「鳳沙少陽,字:小七!」
「你不是!」羽天翊眼神依舊尖銳,語氣極其篤定。
屋子裡一眾的臉都唰唰的朝向他倆,這倆人雖先前就是互相看不順眼,瞧不上對方,像是自來的天敵,實打實的水火不容,但因中間夾著溫和的大王子,也因大王子的潤滑調和,加之年歲漸長的緣故,也就脫離了大打出手的肢體拉扯,當然也沒得像凡塵潑婦罵街扯頭髮和吐口水的勢頭,所以他倆一直也維繫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互不干擾。
眼下這場景,她的氣場大到讓他們一眾人著實新奇。
二師兄獨孤玉麟伸出勸解的手,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四師兄雲青擋了下去,雲青扭動著身子靠近獨孤玉麟身側,附於他耳根子道,「雖是奇怪,但咱們那能勸住這倆,出了聲也是假模假式,進不了他們耳,別焦那份多餘的心。」
也是了,眾人看熱鬧的心一上頭,不免還湧起幾份追憶舊時光的興緻,當真許久沒瞧著這般鮮活的場面,他們個個皆雙目凝神於他倆,毫無掩飾的期待進一步發展。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立於一旁的奈一,她的眼神很複雜,恰似喜出望外,卻又慌張不已,矛盾衝動之下的身子不由的微微顫抖。
她餘光一掃而過,在收於眼底時,嘴角微微揚起,原來出處在此人,想來自個先前腦子心神也是靈光通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