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十九】
夜霧襲來,涼意一點點地透過衣服開始滲入皮膚。
月亮被烏雲遮住,照不亮寂靜的前路。
眼前那一扇半掩著的門把屋子裡的一切都給阻隔在了裡面。
卡爾瓦多斯站在門前皺了皺眉,光線的不足,讓他沒辦法對裡面的環境做出精準的判斷。
而周圍不管是風吹樹葉的婆娑聲也好,還是樹枝上來自烏鴉的沙啞嘶鳴也罷,這都無疑讓卡爾瓦多斯心頭的鬱氣在無形之中不斷加重。
都已經跟到這裡了,無論怎麼說,他也絕不可能半途而廢。
在進去之前,卡爾瓦多斯先謹慎地檢查了一下周圍,而在確認了四周確實沒有其他出口並且也沒有什麼埋伏之後,他才綳著臉踏進了這個廢棄倉庫。
作為狙擊手,卡爾瓦多斯不怎麼喜歡在出任務的時候帶什麼炸.彈之類的東西。
但是現在他倒是有些遺憾了。
如果來的時候帶了炸.彈,那現在完全就可以連倉庫帶人一起炸成灰燼了。
高大的男人先是站在門口,警惕得拿手電筒往裡面四處照了照,並出於條件反射地,重點觀察了一下幾個便於進行狙擊的位置。
卡爾瓦多斯不確定渡邊葵的手裡有沒有狙擊槍或者其他槍支。
細微的灰塵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但當卡爾瓦多斯的手電筒照進來的時候,那些嗆人的煙塵才暴露在了人的視線里紛紛揚揚。
倉庫里很安靜,安靜到了壓抑的地步。
卡爾瓦多斯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在不斷響起。
聲音的來源只有他一個。
這說明,那個女人現在一定是在這裡面的某個角落裡呆著。
而在這種落根針都彷彿能被人聽見的環境里,對方的任何一點動靜都有可能被他發覺。
所以雖然渡邊葵比他早進入這個倉庫幾分鐘,但是她的優勢並不絕對。
「神葉,小心一點,這傢伙現在正朝著你的方向走過去!」
看見卡爾瓦多斯開始往左邊走得相原真由,急得在空中轉了好幾圈。
而比起已經開始炸毛的守護甜心,相原神葉就冷靜鎮定了很多。
她的寶貝狙擊槍已經被她換成了攜帶型手.槍,之前為了以防萬一,她還特地在上面裝了消音裝置。
雖然說留著這個男人的用處更大,但是看對方之前下狠手的樣子,如果到時候真不能調和,那她也不介意讓這顆子彈穿過他的頭顱。
她知道對方已經有意識地在開始放輕步伐,調整呼吸節奏。
而最初被他拎在手上的手電筒,此刻也已經被關閉了光源。
在最初的打探過後,這個手電筒就暫時失去了價值。
繼續開著燈,只會使他暴露自己的位置。
卡爾瓦多斯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事實上,他是否開啟手電筒,這對於最後的結果來說並沒什麼影響。
因為相原真由隨時在播報著他的行蹤。
在兩兩對峙的情況下,靜心等待好時機是一件難熬的事情。
時間的流逝被無止境的放慢。
卡爾瓦多斯雖然說已經不是什麼新人了,但是長久沒有一點異樣的環境還是在不斷侵蝕著他的耐心。
身為殺手的敏銳讓他察覺到了這裡的危險,而危險催化了他的不安。
卡爾瓦多斯迫切的期望以最快的速度解決這次的任務。
而相原神葉則和他恰恰相反。
她有足夠的實力和他慢慢地消耗下去。
因為她有著一個誰也看不見的外援。
「他半對著你,現在正在朝北邊轉身。等等,再等等……馬上……啊!就是現在!神葉,開槍射擊他的右肩膀!」
一臉嚴肅地相原真由一直飛在卡爾瓦多斯的後面,緊緊盯著他的動作。而在卡爾瓦多斯終於露出了破綻之後,她立刻下意識地放大了自己的音量,以一副唯恐對方聽不到的模樣一般朝著相原神葉大聲喊道。
這個男人是右利手,而且他現在是右手持槍。
相原真由相信他身上一定還帶著備用的槍支或者其他的武器。所以要先把他拿著武器的右手廢了,然後再把他的另一隻左手也廢掉,以防止他後續反攻。
「嘩……」
由於□□發揮的作用,子彈破開空氣的聲音小到幾乎可以不計。
「Shit!」
隱蔽無聲又精準無誤的進攻,使得這顆子彈正如預期一般被嵌進了卡爾瓦多斯的右肩膀。
劇烈的疼痛,讓卡爾瓦多斯不禁鬆了鬆手,這是他來不及去控制的本能反應。他的右手此刻正在不住得輕微抖動。
而與此同時,手.槍落地的聲音也如同一把定音的鎚子一樣,在一瞬間震醒了卡爾瓦多斯。
卡爾瓦多斯立刻意識到自己剛剛犯的錯誤。
他必須立刻找個地方隱藏自己,然後抽出腰間的另一把槍。
根據子彈的方向,卡爾瓦多斯判斷出了渡邊葵目前的大致位置,老練的男人很快做出了臨場反應,然而沒等他行動,一之瀨七月的另一顆子彈就已經來臨。
左肩膀的劇痛似乎已經宣告了今晚這場戰鬥的勝負。
這怎麼可能?
在同樣漆黑的環境里,她這麼可能這麼精準的打中他的肩膀?!
想不通這個問題的卡爾瓦多斯,臉色變得難看極了。
但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不多了。
兩隻手都已經被暫時廢了的卡爾瓦多斯得立刻離開這裡。
之前還有些發熱的頭腦,好像一下子就隨著他身上傷口處傳來的劇痛冷卻了下來。
卡爾瓦多斯沒有因為這一場失利而失去理智。
他做出了最正確的抉擇——撤退。
而彼時相原神葉依然保持著剛剛開槍的姿勢。她單手握著槍,手指也還扣在扳機上。
「再走一步,我會連你的腿也一起廢掉。」
冷酷中摻雜著嘲弄的聲音忽然響起,打破了這片空間原先的寂靜。
相原真由躍躍欲試的拿槍對著卡爾瓦多斯。
而那黑洞洞的槍口處,也彷彿隨時會有子彈飛出一樣。
卡爾瓦多斯停下了腳步,他的臉色尤為蒼白,一滴滴冷汗開始順著他的額頭滑落。
但在面臨著也許即將到來的死亡時,他的神情並不恐懼。事實上,如果不是他現在雙手受了傷,沒辦法做什麼動作的話,卡爾瓦多斯還準備抽出自己身上的短匕首一刀解決自己的性命。
他對組織的忠誠一直無可指摘。
站在原地等了一分鐘,在確認卡爾瓦多斯的的確確是失去了攻擊能力之後,相原神葉終於離開了她原來的位置。
根據相原真由的提示,她從地面撿起了卡爾瓦多斯之前扔下的手電筒。
刺目的光束直愣愣地沖向卡爾瓦多斯。強光的照射令他不得已閉上了眼睛。
相原神葉沒有離他太近。
走到了一個差不多的安全距離后,她停下了腳步。
而聽到腳步聲停下的卡爾瓦多斯終於慢慢地適應了驟然出現的白光,從而睜開了眼睛。
相原神葉的模樣也終於被他所看見。
一個穿著夾克牛仔,染著半黑半白髮色的年輕女人。她手裡握著一把伯.萊塔,那張白皙漂亮的臉上此刻還正噙著幾分笑。可也許是因為她看過來的眼神,從根本上就冷銳的如同鋒利的刀片一樣,所以她的笑容只能讓人感受到無比的自我和傲慢。
一個各種意義上,棘手的女人。
這是卡爾瓦多斯看見相原神葉后的第一眼評價。
「你想做什麼。」
眼看著相原神葉只是上下打量著他,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卡爾瓦多斯終於率先開了口。
相原神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這是當然。
作為失敗的階下之囚,卡爾瓦多斯在相原神葉這裡沒有提問的資格。
「你們組織應該有著很嚴格的等級吧。」
相原神葉轉了轉手裡的伯.萊塔,忽然提到了另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上去。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陳述。
「你到底想做什麼?」
卡爾瓦多斯猜不透相原神葉的心思。
這種感覺讓他十分厭惡。
但他的情緒對相原神葉來說,毫無意義。
或者說,她現在願意留卡爾瓦多斯一命,而非像對待前兩波人那樣直接把對方幹掉,都已經算得上是手下留情了。哦,當然,她也確實是另有目的就是了。
「嘖,幫我給你們boss遞個話。」
「作為報答,我會把你放回去。」
相原神葉忽然笑了,她那雙墨綠色的眼眸之中彷彿有那麼一瞬間充滿了野心。
那種神采轉瞬即逝。
手電筒的白光太強,這讓卡爾瓦多斯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剛剛所看見的眼神是不是只是個錯覺。
「你想……說什麼?」
他原本不準備搭理渡邊葵,但是當渡邊葵用那種勢在必得的眼神盯著他的時候,卡爾瓦多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鬼使神差問出了這句話。
「幫我去轉告你們組織的boss,他想要的東西在我手上。想要拿回去的話,那就請他派人來和我完成一筆重要的交易吧。我相信,這筆交易對於我們雙方來說,都不會是虧本的買賣。」
「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先生。」
相原神葉的聲音清晰平穩,一字不漏地落進了卡爾瓦多斯的耳中。
因為她站在光線之後的原因,卡爾瓦多斯並不能很好的觀察到她此刻的神情。但是來自於她的壓力,還是緊緊籠罩在了卡爾瓦多斯的周圍。
「如你所願,女士。」
這是卡爾瓦多斯最後對她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