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番外
【一】
華越的家庭背景比較複雜,他的父親是個商人,常年在外應酬,且酗酒好賭;他的母親患有嚴重的躁鬱症,多年來精神狀態糟糕,夫妻感情名存實亡。
原生家庭造就了他謹慎壓抑的性格,他很少信任其他人,除了青梅竹馬的顏薇。
但他一直沒告訴過顏薇的是,母親的家族有精神病史,基因遺傳到了他,他也患有輕微的分裂型人格障礙,這些年也在斷斷續續用藥。
其實他當初還是有些信心的,因為在她身邊,自己的情緒從來都足夠穩定。
直到大四那年,家中突逢變故,華父堂而皇之將出軌對象領回家,要和華母離婚,在激烈的爭吵中,受到強烈刺激的華母,當場用陶瓷刀割了自己的脖子,血濺客廳。
那天他恰好從學校返回家中,一進門就目睹了母親的屍體橫陳在地板上,且至死圓睜雙眼,沒有瞑目。
他後來處理了母親的喪事,對外聲稱是急病而亡,自然也隱瞞了顏薇。
他和父親斷絕了關係,而那慘烈的一幕,則成為了他在無數個夜裡無休止的噩夢,他從此再沒睡過一個好覺。
那一年他的病情開始加重,失眠、耳鳴、暴躁,逐漸出現幻覺,到後來甚至擅自加大了藥量才能控制。
他知道顏薇擔心自己,也知道她盡了最大的努力,試圖陪伴他度過這段最難熬的時期,於是不得不偽裝成走出陰影的樣子,讓她安心。
就這樣又過去了兩年,顏薇還在讀大學,他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軌。
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可無人知曉他優雅理性的面具背後,精神早已千瘡百孔。
在顏薇畢業的那一年,他得知了她被星探邀請拍戲的事情,但因為要離開這座城市很久,她拒絕了。
「我得陪著你啊,要找工作,也得留在這,找個離你近的才行。」
「華越,今年春節,我帶你回家見父母吧?算一算,你們也有好多年沒見了。」
也正是在那一刻,華越逃避已久的現實與未來,終於不可避免的,血淋淋呈現在他的面前。
他發現,自己似乎並不配給她一個未來。
她為了他報考這座城市的大學,又為了他放棄人生的更多可能性,而他卻未必能許給她一個確切幸福的未來,這是否值得?
他對不住她。
如果可能的話,他也不希望自己這麼悲觀,連嘗試都不願再嘗試一下,就草率否定了一切。
可他那時已經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只想趁著還年輕,還顏薇自由。
他借口與她冷戰,然後在她找來學校的時候,拜託表妹幫自己演了一齣戲。
也就是顏薇提到過的,他出軌學妹的渣男大戲。
——對不起薇薇,她是我同系學妹,喜歡我很久了,又在我最失意的時候陪伴過我,我不忍心傷害她。
這誤會他默認了,也不必再解開,他太了解顏薇,很清楚說什麼話會令她不再回頭。
果然,向來愛憎分明的顏薇,以重重一耳光怒而與他結束了長達六年的感情,畢業后就去往了其他城市,再沒回來過。
兩人從此失去了所有聯絡。
……
四年後,飽受疾病折磨,從未停止痛苦的華越,深夜一把火燒了父親給小三買的別墅,連同裡面酣睡的人一起,燒了個乾乾淨淨。
他最終選擇走上與母親相同的路,誰知當他即將從廢棄大廈樓頂跳下去的時候,神明系統卻向他發出了邀請,問他是否願意嘗試另一個開始,酬金三十萬。
他不怕死,自然也不怕去完全陌生的地方,都無所謂。
三十萬不算多,但他臨走之前,還是委託系統,將這筆錢匿名打進了顏薇的賬戶。
神明系統是他避世的地方,他進來了就沒打算再回去。
只是他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顏薇,就在神明之城的街道上。
她一回眸,在熹微的晨光里,相隔著遙遠歲月的塵埃,與他對視。
從那以後,早該結束的故事再度偏離軌道,他淪陷在了這場越來越不可控的意外里。
******
「你可真是個大傻比。」
這是顏薇在聽完華越所有的坦白之後,紅著眼眶說的第一句話。
然後她一拳捶過去,沒收力,擊在他胸前肋骨發出沉重悶響。
華越幾不可覺地蹙眉,藍江公寓的天颱風很冷,他把外套給她披上,沉默許久,無奈點頭。
「你說得對。」
他沒有辦法不承認,無論從哪方面來講,當初的自己都是大錯特錯。
甚至隔了這麼多年再重逢,他都沒有勇氣和她坦誠真相。
他在她的眼底,看到的永遠是狼狽而懦弱的自己。
如果沒有得知翟子淵出局身死的消息,沒有孟鯨的那句忠告,這個秘密還要守多久,連他自己也不確定。
他以前覺得孟鯨不懂愛,現在想想,其實孟鯨遠比他要清醒得多。
「薇薇,你應該恨我,我也恨我自己。」
「我在這吹了這麼半天的風,就為了聽你講這些蠢話?」顏薇深吸一口氣,猛地把那件外套甩在他身上,憤怒地提高音量,「姓華的,什麼時候你能改掉這自作主張的毛病,學會尊重我的想法,再TM來跟我談愛與恨!」
他嘆息垂眸:「我還有這樣的機會嗎?」
她抿緊唇角,忍了又忍,最終回答:「我不知道!如果到時候我還活著的話。」
「只要我活著,你就一定會活著。」
顏薇冷哼一聲:「我不需要你這種承諾,懂嗎?在沒遇見你以前,我自己通關遊戲也好好的,你以為自己有多重要?」
「我並沒有多重要,薇薇,是你對我很重要。」
她是他三十年的生命里,為數不多的純粹的甜意,他曾經親手推開了她,如今失而復得,才會想著,是否再堅持一下也有意義。
哪怕她不肯原諒他,他也希望能好好地把她送回現實世界,希望屬於她的一切時光都來得及。
顏薇的表情委屈又倔強,她含著眼淚轉身欲走,下一刻卻被他攥著手腕,重新扯回了懷裡。
華越低頭靠近她耳畔,語調低沉懇求。
「薇薇,再多陪我幾分鐘,就幾分鐘,行嗎?」
她停住腳步,就那麼任由他抱著,一時間連呼吸也開始哽咽。
她用力閉了下眼睛,等終於平復情緒,再轉身面對他時,眼神已變得無比嚴肅。
她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華越,告訴我,今天鯨鯨的提議,你是不是真的在考慮?」
「……」
「我要聽實話。」
華越低聲道:「孟鯨和小翟沒有解約,結局你也看到了,倘若我們真到了那一步,恐怕也是死局。」
「你怕死嗎?」
「我當然不怕。」
「我也不怕。」顏薇的語氣斬釘截鐵,「憑什麼你說解約就解約?這一次我不要你做決定,即使將來真有那一天,不管是誰淘汰出局,就像鯨鯨一樣,去把對方找回來。」
「……你會來找我嗎?」
「你在乎這個嗎?」她故意反問,「如果我不去找你,就當你是真死了,那不也是放你解脫嗎?」
夜色降臨,頭頂月色氤氳。
華越長久注視著她,眼底彷彿有星河萬千,倒映出她的模樣。
他忽而釋然一笑,溫柔地應著。
「沒錯,不過在那之前,為了你,我會認真活著。」
【一】
神明系統的工作人員,基本是上一休一,不是按照天數計算,而是按照場次計算,即參加兩局遊戲,送走兩撥玩家,就可以休息一輪,具體時間依當局遊戲而定。
翟子淵來的那一天,剛好趕上孟鯨即將倒休,她下班直接把他帶走,地宮裡有一扇任意門,直通命運之城。
「待會兒把腕錶給我,我這有個你的員工號,輸入之後你就能跟著我當npc了。」
「……」
彼時翟子淵仍處於巨大的難以置信中,他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眼角的淚痕猶在,從始至終發獃,以為還在夢裡。
直到孟鯨轉過身來,雙手捏上他的臉,無奈又問了一句。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在聽。」他低聲重複著,「可我不明白,鯨鯨,你怎麼會……」
「我現在已經是系統的npc了,等你也當了npc就知道,無非是一份工作而已。」
「可你為什麼會成為npc啊?」
「我不當npc,你能回得來嗎?」
翟子淵恍然驚覺,自己脫離旺仁公寓死亡循環的那一天,可能就是孟鯨正式上崗的那一天。
她和神明系統達成了某種交易,放棄了回去現實世界的機會,選擇留下為系統工作,以此換他一條生路。
他頓時心疼後悔得無以復加,連聲音也開始哽咽:「鯨鯨,這……這值得嗎?」
「我說值就值,更何況只有五年罷了,我浪費得起。」孟鯨習慣性揉了揉他的後腦勺,輕巧挑眉,「你就當陪我一起坐牢,不是也有點浪漫?」
他一言不發,半晌傾身過去緊緊抱住她,力道之大,無論如何都不願鬆開。
孟鯨掙脫未果,嘆了口氣,輕撫他的後背安慰:「你聽話,咱們先回家,要抱回家再抱行不行?」
「……回家?」
「是啊,賬戶積分在這裡也能使用,所以我在命運之城也買了套房子。」
和神明之城相比,命運之城的規模要小得多,但這裡的基礎設施和各類場所都很齊全,住宅區也依舊分環境優劣。
而孟鯨挑選的,是位於城中地段最好的一處公寓,連房型都和原來白海公寓的那一間差不多。
在推開門一瞬間,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翟子淵看著眼前似曾相識的裝修風格,恍如隔世。
客廳牆上掛著他以前最喜歡的兩幅畫,茶桌上還擺著他送給她的那套水晶杯具。
孟鯨給他拿了一雙新拖鞋,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盞小夜燈我也帶過來了,還有你沒來得及穿的幾套衣服——鑒於行李容量有限,剩下的以後再慢慢添吧。」
「另外,睡衣就在架子上掛著,你趕緊去洗澡,今天我下廚,做鮮蝦蔬菜咖喱。」
姑姑走得早,這些年她在冷眼與背叛中,逐漸練就了一副無情心腸,最擅長以兇狠與惡意麵對世間,卻沒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
直到遇見了他,在他毫無保留的赤誠和信任里,她看清了自己仍存溫熱的靈魂。
所幸來日方長,一切都不算太遲。
【三】
孟鯨覺得,自己可能還是小看翟子淵了。
不知這傢伙是經歷過死亡循環受了點刺激,還是後來獨自闖關變得大膽激進了,總之在徹底從久別重逢的情緒中清醒過來之後,他就開始通過親密行為,來向她瘋狂表達自己的愛意。
……確實是有些過於瘋狂了。
她明明記得他那時連被自己親一下都會紅到耳根,怎麼現在越來越無師自通了?
但不得不承認,兩人當真是無比和諧,甚至在某個休息日,幾乎一整天都在彼此纏綿。
要說翟子淵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錯他真認,認錯他真誠懇。
「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總這樣毫無節制,是會影響工作的。」
孟鯨仍舊閉著眼睛,只從被子里伸出手去,懶洋洋一勾他的脖子,將他又攬回了自己身邊。
「甭說這沒用的,我看你也是說一套做一套——而且給系統工作,談什麼影不影響?」
她的指尖彷彿有種神奇的魔力,無論觸碰到哪裡,都如火焰肆意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她的語氣含笑又漫不經心:「還有,你的身材真是比以前更好了。」
翟子淵的呼吸漸趨急促,他果斷抓住她的手,俯下身去吻她,聲音有種別樣沙啞的性感。
「多謝誇獎了,鯨鯨。」
這註定又是一個不眠不休的夜晚。
******
在神明遊戲里當npc,工作場景也不是固定的,經常隨機輪換,趕上哪裡算哪裡。
所以孟鯨和翟子淵有時會在古代靈異局裡,扮演一對被封建禮教摧殘身死的痴男怨女;有時會在生化危機局裡,扮演醉心藥物研究的瘋子博士和變異助手;還有時會在暴力街區局裡,扮演喪心病狂的幫派大佬和她忠心又高戰力的小嬌夫。
除此之外,還有專門去宿舍檢查風紀的校園鬼娃娃,搞器官販賣的變態醫生,扛著鐮刀到處亂砍的惡鬼神像,穿著金色長袍的邪.教大祭司……
只有想不到,沒有嘗試不了的角色。
工作時間久了,當然也有幾率碰見以前的熟人,從而給無聊枯燥的時光,多增一點樂趣。
比如孟鯨當鬼新娘的時候,來掀她紅蓋頭的,是小夏和董晟。
當時小夏原本還很緊張,結果一掀蓋頭看見閉著眼睛的新娘,愣了半天,詫異地和男朋友低聲議論。
「是我眼花了嗎?這……這新娘子怎麼和孟小姐長得一模一樣?」
董晟也震驚:「好像真是啊,除了孟小姐不化妝,這新娘子畫了濃妝。」
「系統的npc建模也太圖省事了,合著是看哪個玩家漂亮,就把人家的臉偷來用嗎?」
孟鯨無語睜開了眼睛,她血紅的特製美瞳在燈燭下閃閃發光,語調冷颼颼的。
「一位,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其實我就是孟小姐?」
「……」
情侶倆當場石化。
具體的來龍去脈,孟鯨也懶得和他們解釋,她從懷裡取出線索玉佩遞給小夏,淡定示意。
「咱們就走個流程,我一起身你倆就跑,跑快點,出了院子右轉,走廊倒數第三間是任務房,在裡面找密室就行了。」
小夏和董晟對視一眼,兩人均感覺這情景匪夷所思,但礙於孟鯨的氣場又不太敢多問,只試探性稍微八卦了一句。
「翟先生也在這裡嗎?」
「在啊。」孟鯨點頭,「最終任務你們能見著他,他正躺在棺材里,等著給你倆一刀。」
「……」
————
再比如在恐怖醫院裡,孟鯨扮演鬼護士,從太平間推出一具玩家屍體,是那位總笑眯眯的親愛的馮瑤姑娘。
她將運屍車推進電梯,順便拍了一下馮瑤的臉。
「別裝死了,這噴霧拿著,待會兒醫院裡有蝙蝠飛進來,噴上了它們不敢近你身。」
馮瑤猛地一激靈,慌張挺身坐起。
「孟小姐!為什麼咱倆總能在醫院主題里見面?你這身衣服哪找的?以假亂真啊!」
「不是以假亂真,是徹底打入了敵人內部。」孟鯨說,「上了三樓往右走,翟子淵在那巡邏,他會告訴你下一步該怎麼做。」
「啊?」
「祝你好運。」
————
再比如奪命童話主題,孟鯨和翟子淵同時行動,一個扮演穿著血衣的金髮公主,一個扮演手持重劍的黑化騎士。
兩人走累了,徵用了遊樂園裡的南瓜馬車,駕車四處搜索落單玩家。
然後他們就看見了遠處一對奔跑的情侶,似乎是當初異能戰場,合作過的馮安和茵茵。
挺好,看來大家都在努力地活著呢。
追著馮安和茵茵的,是園區的低級小鬼,這種不屬高級npc的生物,翟子淵一劍一隻,比打地鼠還輕鬆愉快。
「兩位需要遊園服務嗎?」他單手拽著韁繩,倒轉劍柄掀開頭盔,露出了那張令星月為之失色的帥臉,「請把你們的手環交給公主過目,方可上車。」
馮安驚道:「這位先生,咱們是不是當過隊友啊?怎麼你們考上系統編製了?」
「麻煩腦子轉一轉,這是服刑,不是考編。」孟鯨推開馬車的窗戶,冷靜倒計時,「我數三聲,不上車你們就自己去找路,3——2——」
1還沒數到,馮安已經眼疾手快,先把自家女朋友給扔了上去,隨即自己也爬進了大南瓜。
「謝謝謝謝!」
「客氣了,四海之內皆兄弟。」翟子淵駕著馬車,突然又像想起了什麼,「對了鯨鯨,我記得看守摩天輪的那隻綠怪獸,是不是脾氣不太好?他能放咱們通行嗎?」
「我上次已經揍過他一頓了。」孟鯨慢條斯理道,「這次只要他多說半句不中聽的話,你就再揍他一頓。」
「沒問題!」
————
再再比如暴力街區的槍戰里,他們遇上了真正意義的老熟人。
有一隊玩家戰力超強,一路過關斬將,在槍林彈雨里突圍到了最後,並闖進了幫派大佬的總據點。
結果雙方槍都上了膛了,關鍵時刻卻被大佬攔下,示意暫時休戰。
孟鯨一襲黑衣從陰影里走出來,手裡不緊不慢捻著一串蜜蠟佛珠,神情平靜肅殺。
她身後跟著持槍的翟子淵,只不過翟子淵目前在偷偷嗑瓜子,摸魚之心顯而易見。
她說:「不好意思,有失遠迎,其實我也是剛看監控才發現,來的是你們倆。」
不遠處,華越和顏薇雙雙收槍,並示意同隊的玩家不要緊張,兩人的表情都很百感交集。
「大家別怕,這BOSS是我們的卧底。」
其他玩家:「???」
於是接下來,是關門沏茶敘舊的時間。
顏薇喝著茶,仍不免有點擔心:「你倆這麼公然放水,系統會不會追責?」
「不要緊的,只要達成每季度的玩家淘汰率就行,其餘時間我們偶爾放一放水也不影響。」翟子淵解釋,「一般來說這得看鯨鯨心情,看不順眼的就加倍嚴格,遇見熟人了就走個流程。」
「噢……看起來你倆好像還挺適應的。」
「還可以吧,搞角色扮演的打工人而已。」
另一邊,華越正端詳著孟鯨手裡的蜜蠟佛珠:「這佛珠不錯。」
「你喜歡?」孟鯨隨手扔給他,「送你了。」
「我能帶得出遊戲嗎?」
「這是我在命運之城自己買的,不算遊戲道具,你戴在手上就能帶出去,留個紀念。」
「好,謝了。」華越接過佛珠,沉吟片刻,低聲又問,「你的服刑期還有多久?」
「還三年半。」
「出去有什麼打算?」
孟鯨冷笑一聲:「利用員工便利和系統簽個約,把我那對父母也送進遊戲,拿到遺產,換個城市生活。」
「還有呢?」
「還有,可以的話,和翟子淵結個婚。」
「嗯,不錯的規劃。」
「過獎了。」她淡然瞥向他,「那你呢?這運氣實在有點差,到現在既沒解約也沒集齊卡牌嗎?」
「薇薇堅持不解約。」華越自嘲嘆息,「我倆到現在沒遇上死局,也沒集齊最後一張,就這麼拖著。」
「總會等到的,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出現奇迹和轉機了——在那天到來之前,珍惜相處的時間。」
他聞言笑了:「你以前可從來不說這種話,真是有人情味多了。」
「如果我沒人情味,剛才早就一槍爆掉你的頭。」
「那待會兒你的流程是什麼?」
「按照通關劇情,是被你們逼得走投無路,舉槍爆掉自己的頭。」
「……」
「當然不會真死,開完槍,等你們離開就可以下班了。」
這時聽得翟子淵在問:「鯨鯨,今晚下班想吃什麼?」
「簡單點,涮火鍋吧。」
「可以可以,回去順便買趟菜。」
顏薇托腮看著他們,眼神略顯惆悵:「咱們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嗎?」
孟鯨往她杯里重新添滿了茶,緩聲回答:「你懷著這樣的想法,總能再見的。」
華越捻著佛珠沒說話,翟子淵接下孟鯨遞來的茶壺,微笑附和。
「對,總能再見的。」
善與惡,生與死,從地獄到人間的路那麼漫長,幸好身邊一直有人相伴。
山高水遠,若是有緣,終將相逢。
【四】
先前早已提到過,神明系統和現實世界的時間計算方法不同。
所以當五年服刑期滿,孟鯨再度回到現實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仍舊坐在操場一角,只是熱熱鬧鬧的學生們全都走光了,天邊夕陽西下,傍晚正來臨。
手機屏幕顯示,距離她當初被拉進遊戲,其實也只過去了不到八個小時而已。
現實的八個小時,遊戲里的八年。
恍如隔世。
她沉默許久,直到皓月當空,夜色漸深,這才去查了查銀行卡餘額——果然,餘額憑空增加了300萬。
系統臨走時讓她選擇,是將剩餘積分換算成一筆補償費,還是啟動至親簽約手續,把自己的父母也送進遊戲。
她當時認真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
並非心軟,而是權衡利弊,覺得那對夫妻如今應該剩不了多少錢了,與其讓他們死個痛快,還不如就這麼受一輩子折磨。
當然,事後她也的確打聽到了,據說孟旭莫名其妙死於國外街頭的一場槍戰,那對夫妻幾乎傾家蕩產,都沒能接回兒子的屍體,搞得妻子神經失常,丈夫丟了工作,貌似酒後發瘋還被人打折了一條腿,最後只能賣菜為生。
不過那些都是后話了,並不重要。
總之她已換了全部的聯繫方式遠走高飛,他們再也別想聯繫到她。
正如曾經對華越說過的那樣,她決定搬離這座城市,去尋找一種全新的生活。
臨行之前,她特意去祭奠了親愛的姑姑。
在將那束姑姑生前最喜歡的梔子花放在墓前時,她撫摸著碑上的黑白照片,極溫柔地低語。
「您放心,我會好好過完這一生,就像您希望的那樣。」
以及,她還要遵守承諾,等到自己的愛人。
—————
不同於孟鯨的特殊情況,翟子淵是沒有什麼選擇餘地的,他的員工福利就是回到現實之後,能和正常人一樣繼續活下去。
所以那一晚的搶救成功了,身患絕症的他從死神手裡撿回了一條命,並且康復迅速,簡直能被稱為醫學奇迹。
當從漫長的昏迷中清醒過來時,他面對著圍在病床前焦急的親人們,神智尚有些迷迷糊糊,卻先嗓音沙啞地說了一句。
「有件事,我好像得告訴你們。」
「我戀愛了,跟一會跳舞的姑娘,她長得跟仙女似的。」
他的父母和哥哥:「……??」
這孩子在說什麼胡話?
但為了安撫兒子的情緒,父親翟京華眼含熱淚,依舊一迭聲地答應著。
「好好好,不管你想跟仙女還是魔女談戀愛都行,回頭領家裡來,爸爸親自給那姑娘下廚。」
哥哥翟軒紅著眼眶嘆了口氣:「問題子淵什麼時候跟女孩兒有過接觸了?他這做的是什麼夢,該不會是見著奈何橋邊的孟婆了……」
然後他就被母親扇了一巴掌。
「收起你那些封建迷信思想,萬一子淵先前偷偷網戀,沒讓咱們知道呢?」
「……有道理,有道理。」
所幸,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軌跡,沒有匆忙的結局,也沒有絕望的分離。
來日可期。
—————
三個月後,翟子淵的治療告一段落,在母親的陪伴下回國,哥哥親自來機場接,父親談完一單生意也會立刻趕回家吃團圓飯。
在路上,他打開手機某社交軟體,發現自己的特殊關注里,那個名叫【夢·鯨】的賬號更新了。
是一段長達兩分鐘的,完整的古典舞視頻,舞者穿了一襲紅衣,在湖上的八角亭里翩若驚鴻。
他認得,那是Z城的龍光湖,孟鯨從來沒告訴他,原來她早就搬來了他所在的城市。
當初兩人在離開遊戲前約定好,無論回去之後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只要有機會,就通過她的社交賬號聯繫彼此。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國外接受治療,問起來孟鯨就說自己很忙,忙著考證,忙著在成人舞蹈機構當老師,忙著裝修新家。
誰知她對生活的所有規劃和安排,都在Z城。
她將他正式納入了屬於自己的未來。
【YUAN】:鯨鯨,我回來了,剛下飛機。
【夢·鯨】:好,我待會兒有節課,上完今天就沒別的事了。
【YUAN】:那晚上出來約會,我在卡爾達西餐廳定了位置。
【夢·鯨】:可以。
最平淡的對話,最急切的心情。
—————
夜幕再度降臨,Z城繁華的市中心燈火輝煌。
在卡爾達西餐廳三樓靠窗的觀景席位,翟子淵一襲白色正裝,已經在那裡等待了很久。
他終於望見孟鯨在侍者的引領下,從樓梯處款款走來,她仍是長發披肩,暖杏色調的針織裙配風衣,帶著符合初秋的清冷氣質,美麗偏又意氣風發。
她目不斜視,微微加快了腳步,徑直走向他。
他含笑起身,懷抱了那束盛放的雪山玫瑰,無比虔誠地遞向她。
他本來是有很多話要講的,可最終卻只說了一句。
「鯨鯨,賬號新發的那支舞,太好看了。」
孟鯨瞥他一眼:「傻裡傻氣的。」
她單手接花,另一隻手很自然地擁抱住他。
她與他彼此都很清楚,這一抱意義非凡,是用多少個刀口舔血的日夜換來的。
從此風浪隱去,再也不必苦苦掙扎了。
翟子淵輕吻她的側臉,又將她認真端詳了一遍又一遍,明亮眼底氤氳著隱忍的淚意。
「是不是瘦了點?在Z城還習慣嗎?」
孟鯨抿唇,安慰似地揉了揉他的頭:「挺好的,我挺喜歡這裡。」
「過兩天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頓飯啊?我爸媽和哥哥都等著見你。」
她神色微怔:「……那倒也是有點快了,再等等。」
翟子淵也覺得這話題唐突了,他不太好意思,趕緊岔開:「還有一件好事,我託人聯繫到了薇薇,她都在劇組復工了,華越也在。」
不曉得華越和顏薇究竟在遊戲里蹉跎了多久,但現在看來,兩人都算是平安回來了。
只要能回來,多晚都來得及。
孟鯨笑了一聲:「你以前不是說要拉薇薇一把嗎?」
「對,我回頭就去跟我哥談,讓他旗下的傳媒公司簽了薇薇,省得薇薇再在圈內受委屈。」
「這樣最好,等見面了,記得訛華越兩頓飯。」
翟子淵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臉上,他答應著,又低聲提醒她。
「鯨鯨,你找找花里有什麼。」
孟鯨納悶,她低下頭去,發現在層層疊疊的玫瑰里,還藏著一隻小巧的首飾盒。
打開盒蓋,裡面是一條璀璨生輝的鑽石手鏈,每一顆鑽石都是精挑細選的絕佳成色,最中間被藍鑽簇擁的白金鯨魚,和她當初那條發繩的裝飾一模一樣。
毫無疑問,這也是翟子淵親手設計的,他在病床上完成了設計繪圖,並委託哥哥翟軒去定製,直至今天交到了她手裡。
孟鯨眉梢輕挑:「你這送了我,我日常也戴不出去。」
「那就留著。」翟子淵合攏起她的手,語調溫存,「反正以後還多得是,我給你買個柜子做收藏。」
她是他放在心尖的月亮,配得上這世間一切的光輝奪目。
他們還有漫長的一生,要穿行歲月去慢慢丈量。
我的愛人,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