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醉卧劍門關
「放肆,沒聽見官爺說話,還不快滾!」一個左臉帶有刀疤的差役舉起大刀聲嘶力竭地叫嚷,隨著面部表情的變化,那道傷疤也在不停蠕動,遠遠看去像是枯樹皮上爬了一條褐色的毛毛蟲,令人感覺污穢不堪!
客棧里的人聞聲紛紛離開,唯有白衣男子好像什麼也沒聽見,依舊紋絲不動的坐在桌前,雜亂的絲髮遮擋住了半個面容,微露的眼眸泛起一抹淡青的血色,彷彿深藏著無盡的憂思!
「客官不能喝了,趕快走吧,你看官爺都發話了……」掌柜見他無動於衷,唯恐喝醉了酒惹怒了差役,便連忙上前好言相勸!
「這酒還沒盡興,怎能走呢?」白衣男子恍恍惚惚的端起酒杯,紅紅的眼角一掃眾人,醉意朦朧的道:「掌柜,酒杯太小,給我換個酒罈上來!」
「呵呵,今兒總算遇上了一個齷齪的酒瘋子,本官爺就讓你好好喝個夠!」
紅衣官人一聲獰笑,提起青色大刀健步如飛的衝上前去,雪亮的刀鋒豁然揮出,只聽「嘭」的一聲巨響,擺在地上的一壇「梨花春」被大刀劈的粉碎,風中頓時泛起一陣醉人的芬芳,酒花似雨紛飛,濺落在白衣男子羽翼般的睫毛上,他清秀的眉頭微微一顫,欲要挽起袖襟擦拭額頭上的酒水,不覺迷離的眸子映出一道青色的光芒,流光瞬息,冰冷的刀刃徑直挑向他清癯的額骨:「小子,瞧你生得一表堂堂,若是一刀殺了你豈不是太可惜,本官爺就給你一次求生的機會,來,從這胯下鑽過去,再叫三聲大爺,便放了你!」
紅衣官人陰險的笑著叉開了雙腿,眾差役一聽此話,一個個都哄堂大笑起來:「呵呵呵呵,快點,鑽過去啊!」
眼見紅衣官人如此囂張跋扈,白衣男子只是莞爾一笑,隨之一口飲下了杯中的酒水,他不勝酒力,接連數杯下肚,已是面色緋紅,酒入愁腸,他笑意清淺的道:「痛快,痛快……拿酒來……」
「小子,黃泉路上無客棧,你可要喝好,一會兒官爺便送你上路!」
「刀疤」臉上的橫肉一抖:「上酒!」
話音落下,數杯腥辣的酒水一起朝他的臉上潑去,他微閉的雙眼恍惚中看見一張張醜惡的面容充滿了獰笑,就像是一個個咆哮的幽靈不斷在眼前縈繞,一顆塵封已久的心弦,在這極致瘋狂的笑聲里被刺得狠狠的痛……
「怎麼樣,這酒的味道不錯吧?」長刀挑落了他手中的酒杯,「刀疤」瞪眼謾罵叫囂:「臭小子,這褲襠鑽還是不鑽?官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說罷刀起風中,如巨浪拍擊礁石呼嘯而至,突然,一道寒光飛來,重重的擊在刀鋒上,只聽「咣啷」一聲,大刀彈落在青石板上,「刀疤」豆大的瞳孔中顯出一絲震撼的神色,一隻緊握刀鞘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
「這位官爺,還請刀下留人!」
「刀疤」驀然回眸,見一人影立於十步之外,此人長發如絲,相貌清癯,雙目如星的臉上笑意斐然,一身青衫無風而動,卻有一股掩不住骨子裡的傲氣!
「你是何人?竟敢擋道!」
「刀疤」心中忐忑不安的問道,他難以置信,此人出手竟是如此之快!
「我嘛,山野中的無名道士而已!」
「道士?呵呵,道士不去道觀修行,卻插手官府之事,我看你就是一個假道士,快把刀給大爺拾起來,若不然,殺了你!」
「刀,如果只用來殺人,豈不是玷污了刀的名聲!」道人的話語盡顯大俠風範,待仔細一瞧,卻正是劍閣關卜卦的仙風道人!
「臭道士,別在官爺面前繞彎子,今兒官爺的刀若不殺人見血,誓不罷休!」紅衣官人話不多說,右腳躍前一步,手腕一抖,刀柄一擰,一把青色大刀如風卷落葉徑直飛出,刀影如梭,疾如鷹隼,道人自然不是等閑之輩,他足尖輕輕一點,身體向後輕盈一盪,猶如雲海仙翁,雙臂開合之間,已落在兩丈之外的青石凳上!
「臭道士,竟然與官府作對,不怕官爺放火燒了你的道觀?」紅衣官人兇巴巴的說罷,便舞動三尺大刀飛身向他刺去,道人卻坐在青石凳上穩如泰山,寂如木石,刀光閃過胸前,他上身微微一傾,衣袖輕拂刀尖之時,兩根手指如同利爪一般穩穩的夾住了刀鋒:「官爺好刀法,可不要亂殺無辜!」
「豈有此理,鬆開……」大刀被夾在指間不得動彈,紅衣官人使足了力氣卻未能拔出刀來,於是面色一沉,怒氣沖沖的道:「你……你竟敢戲弄官爺……」
「豈敢豈敢,官爺說話嚴重了,這位喝酒的小兄弟是貧道剛剛結識的朋友,貧道為他卜過一卦,他命不該絕,殺不得,還望官爺高抬貴手,放他一條生路!」
「殺不得?」紅衣官人眉頭一緊,回頭看了一眼醉倒在桌上的白衣男子,苦笑道:「呵呵,區區一個無名之輩,有何殺不得,他,必須死,你,也別想活著離開!」說罷目光一轉,望向身後的差役:「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點動手,殺了他!」
「住手!」入鬢劍眉下,道人眼神略帶幾分冰冷,他淡然的目光在刀鋒上輕輕一掃,兩指順勢向前推出,大刀下沉的一瞬,卻反手將刀架在了紅衣官人的脖頸上:「誰若殺他,我便殺你!」銀白的刀光映在官人的眼皮之下,他不由得慌了神,目光繾綣而驚恐,結結巴巴的道:「稍……稍安勿躁,有話好說……好說!」
「讓你的人,馬上離開這裡!」
「好,好……」紅衣官人惶恐的喊道:「你們全都給我退下……退下!」
「是……」
轉眼功夫,數名差役後退了十餘步!
「今兒多有得罪了!」道人眼眸一沉,刀還未移開脖頸,一陣風沙便捲入了客棧,眾人紛紛凝望院外,一群飛馳的駿馬隱匿在青茫之中,馬蹄聲陣陣,驚飛了院中的山雀!
關外起風沙是常有之事,卻從不曾見過如此大的風沙,掌柜背靠在窗戶邊沿,用瑟瑟發抖的手摸了摸額頭上細碎的沙塵,又回頭看見門口吹落的一塊匾額,心中隱隱泛起不祥之感,於是慌忙上前勸道:「各位大爺,不要動手,不要動手,小人坐地經商只為養家糊口,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今兒風沙大,客棧也該打烊了,還請大爺行個方便,多多見諒,多多見諒!」說罷不停地作揖。
「掌柜啊,你……你這是什麼話?快過來,我們一起喝酒……我敬你……」白衣男子提起酒壺,醉眼一笑:「東風借我一壺酒,半入酸辛半入喉,醉卧花間遙問月,為何不解半分愁……」
「哎呀,客官,你真是好歹不分,火都燒眉毛了還有心思解愁,求求你了,趕快走吧!」
「想走?沒那麼簡單!」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風塵中,一支騎兵緩緩地停在客棧門口,馬背上一男子頭戴烏紗,身披銀甲,手中一把官刀金光燦燦,在斜陽下揮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呵呵,原來葶玉公子也有這般雅趣,一個人躲在客棧里借酒消愁,好生逍遙!」
「什麼……葶玉公子?」眾差役聽得「葶玉公子」這四字,皆是一片嘩然。
「乾大人,你來的正好,我被這個假道士矇騙了,快救我啊!」紅衣官人急忙喊道。
「你是誰?我怎麼不記得了?」頭戴烏紗的乾大人問道。
「我……我是漠北王的部將兆豐旺兆大人啊,上個月還一起喝過酒呢,乾大人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哦,原來是兆大人啊,呵呵呵!」乾大人輕蔑的笑道。
「是,是我,你可算記起來了!」紅衣官人似乎找到了一根救命草,嘴角微笑。
「大人……」身後不遠處,一個彪形大漢手持青龍戟立於馬前,目光微微的望向乾大人。
「一個不留!」乾大人眼神悠悠的一覽客棧,然後低聲狠狠地說道。
「是!」
驀地,一把長約一丈有餘的青龍戟脫手而出,戟中帶芒,寒氣簫心,來不及眨眼,萬道碧光已深深刺入紅衣官人的眉間,一戟穿喉,衣帶沾血,花葉紛飛,這一戟斬釘截鐵,洒脫飄逸,更充溢了鏗然有力的神韻,這正是傳說中最為兇悍的「霸王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