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父親
無規矩不成方圓,既然當初他們做了決定,那便不能輕易更改。
至於那些目前還呆在周家,等著明天去商超安置點的近三十人,也將被一併對待。
周家的電視里現在也在播放著關於周遊的宣傳物料。
這些已經看過一遍視頻的人,必然會有比其他人更深刻的感受,裡面必定有很多人想改主意。
但周嶺生只給他們先前那一次選擇的機會。
現在,不能讓他們回頭。
哪怕現在周遊即將帶著四百多人回去,那些想改主意的人見狀,必然會覺得委屈,甚至不忿。
他們會想,既然都帶這麼多人回來了,憑什麼還非得趕我們走?
但周嶺生打算告訴他們,規矩就是規矩,哪怕死板僵硬,也必須遵守。
你們認為政府安置點更好,我們答應送你們去,已經仁至義盡。
但周嶺生不打算將這些人趕到敵對的方向去。
他還會說。
至於往後,我們可能會與政府安置點匯合,亦或是又在別的情況下再碰到你們,你們還想加入,那就到時候再說。
那麼,那些不情願卻又被迫離開的人將不會過於怨恨周家,只會反思自己當初的決策失誤,並決心下次一定要抓住機會。
周遊沒反對父親。
父親的決策或許有些冷酷無情。
但在這特殊時期,的確需要特殊的管理方式。
倒也正好,明天將那三十人遣送的行動,正好能給今天新加入的四百多人上一堂心理教育課。
這能讓他們立刻明白,周遊是英雄,但不是聖母,周家執行的是類軍事化管理。
這樣可以免得未曾經歷過生死冒險的人依然過於天真,給將來的管理工作帶來困難。
上述這些話並非周遊自己悟出來的,而是周嶺生一五一十給他條分縷析地將了個清楚透徹。
周遊也立刻明白,父親的計劃已經跟隨政府那邊的行動做出了快速調整。
往後在周家,周遊將會是精神領袖,是善良與正直的代表,是好人。
而父親,則會成為那個不討喜,但又不可或缺的冷血管理者,是惡人。
周遊其實也有比較長遠的目光,他能看得懂父親藏在背後的心思。
父親這是情非得已。
只能這樣了,否則,除非自己成為獨行俠,不然整個周家必將被這「英雄」的盛名壓垮。
周遊還能預見到,既然父親已經走上了這條路,那將來自己得到多少讚美,父親便會因此而承受多少罵名。
車,依然在走,距離縣城西街也越來越近。
周遊繼續縷清著自己的思緒。
想到將來父親可能被人攻訐的場景,他情不自禁地生出股歉疚感來。
周遊暗想,我無論如何得做出個人樣來。
就在這時候,他身邊卻冷不丁響起一陣清脆銀鈴般的笑聲。
周遊轉身看去。
本該近家情怯的羅蕁卻莫名其妙地雙手捧腹,笑得前仰後合。
「你在笑什麼?」周遊問道。
羅蕁指著車廂里烏壓壓的人群,說道:「周先生,我剛突然冒出個念頭,如果現在還有交警查超載,那就算你家很有錢,怕也得被一下子查破產吧!哈哈哈哈!憋不住了,我憋不住了。哈哈哈哈!」
周遊聞言,嘴角微微抽搐。
片刻后,他也笑了起來。
給羅蕁這麼一打岔,他也忘了憂愁,又回到之前那蠻樂呵的性子。
「謝謝。」
等笑夠了,周遊說道。
羅蕁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紅著臉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麼,但我還是希望你高興一點啦。」
「嗯。」
周遊覺得自己確實沒什麼好抱怨的,比起父母尚在海外生死不知的白幽幽、剛剛痛失雙親的林曜、爸媽感情不合家庭分崩離析的羅蕁,自己確實足夠幸運了。
……
位於樂來縣城西街口的愛民藥店迎來了久未的熱鬧。
四百多號人正從勉強打開到一尺高的捲簾門處進進出出。
每一個從門面里走出來的人都或扛或提著各種各樣的瓶子與盒子。
這場面看起來就跟螞蟻搬家似的。
人們扛著的都是葯。
這群人會把整個藥店都搬空。
原本周遊計劃用一整天來搬,但現在勞力人數膨脹近十倍,恐怕只需兩三個小時便能搞定。
包括周遊與林曜在內的五個身穿竹片盔甲,身背大關刀,手拿氣針射釘槍的人正在門面門口附近來回巡視。
另外還有十來個穿著塑料瓶裝甲與易拉罐裝甲,手持打火機射釘槍、微型諸葛弩、磨鋒利了的合金高達劍的警衛人員在藥店鋪面裡面巡邏,防止有不開眼的老鼠或者野貓竄進來傷人。
周遊發現林曜的狀態不對勁,所以在巡邏時刻意將林曜拉到自己身邊,不讓他獨自走遠。
林曜此時依然兩眼無神,目光獃滯,整個人狀若行屍走肉。
哪怕周遊已經試著勸過他。
周遊說如果你爺爺奶奶泉下有知,看見你如今這樣肯定也會傷心難過。
他們最大的願望,必然,也只能是希望你能過得好好的。
你要振作起來。
可惜,這種等級的勸說對本就不善交流,且完全封閉了心靈的林曜毫無作用。
至於羅蕁,則盤腿坐在捲簾門下的門檻旁邊。
她的父親羅醫生也坐在旁邊,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
羅醫生腳邊還有把刀刃閃著寒光的小型手術刀。
他一直都把一隻手依然按在刀把上。
手術刀的刀尖微微泛紅,刀身上也有乾涸的血跡,這般跡象證明羅醫生雖然沒和羅蕁提起,但這些天必然與老鼠斗過。
就看他如今明明已經安全了,卻還是本能地將手術刀帶在身邊不肯撒手,警惕性極高的模樣,就知道他與老鼠遭遇恐怕不只一次。
父女倆此時頗有些相顧無言,處境同樣糟糕。
尤其是那四百多個搬運人員里,還有二十餘個從隔壁其他鋪面鑽出來,收拾好了東西也想投靠周家的西街街坊鄰居,給父女倆造成了巨大的困擾。
這些鄰居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羅蕁母親的事,幾乎每個人都或出於好奇,亦或是出於關心地上前來問,羅蕁媽媽去哪了,怎麼沒見人,不會是出事了吧?
羅醫生每次都只能抬頭一臉尷尬地撒謊,說老婆剛巧走親戚去了,眼下一時半會回不來。
然後這些大嬸大媽卻並不立馬走人,反而一個接著一個驚叫連連,說什麼現在外面好危險,可千萬要讓嫂子或者妹妹注意安全啊之類的云云。
羅醫生以前本有抽煙的習慣,最近這些天已經被迫戒煙,但給這一來二去的刺激,實在受不了,索性回鋪面。
等他再出來時,左邊腋窩下夾著根快小半人高的煙,右邊腋窩下又夾著把同樣高的打火機。
羅醫生將打火機拋在羅蕁面前,然後雙手抱著煙走到一旁,再將煙頭對準羅蕁的方向,「你幫我點一下,我抽一根。」
羅蕁目瞪口呆,睜大眼睛看著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