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買完白綾,溪蘭燼也沒多少靈石可供淘貨了。

左右除了那條白綾,他也沒什麼感興趣的,慢悠悠地和謝拾檀走出那條街,沒問謝拾檀來望星城做什麼,反正問了小謝八成不會說。

嘖嘖,這個冷漠的修真界,和冷漠的小謝。

離開那條交易的長街后,溪蘭燼隨便攔住個過路的修士,問了問附近有沒有什麼熱鬧的、適合消遣的地方,正想過去,才陡然想起自己手上還系著根繩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腕。

差點忘了,他把他和小謝之間的白繩隱匿起來了。

溪蘭燼抬了抬手腕,有些為難:「小謝,你是不是有自己的事要辦來著?方便與我同行嗎?」

小謝的性子冷冰冰的,清冷孤直,一看就不喜歡熱鬧,也不喜歡與人同行,多了他這麼個離不得太遠的尾巴,心裡估計很不愉快。

特地來趟望星城辦事,還得帶著他,估計就更不快了。

他正悄咪咪想著,出乎意料的,謝拾檀點了下頭:「順路。」

既然是來探聽消息的,自然得去熱鬧些、信息交流密集的地方。

溪蘭燼長長地「哦」了聲,笑起來:「那我們走吧,方才打聽到了,城內的千里樓最適合消遣。」

這「千里樓」頗有名堂,是千里順風行旗下的。

世上有兩大奇行,一個是萬寶商行,一個是千里順風行,溪蘭燼在帶著謝拾檀去仁仙城時,聽老胡侃侃而談過。

萬寶商行有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只要給得夠多,他們就能拿出與之對應的寶物,在各大城池都設有拍賣行。

千里順風行就更神奇了。

這個組織遍布各大洲,有獨特的傳情報方法,大小門派里都有他們的眼線,故而經常曝出些宗派醜聞。

像是問情宗大長老渣了道侶移情別戀小徒弟被道侶追殺三千里啦;無極門老不死的宗主是個老扒灰,孫子其實是兒子,知曉真相後父子反目啦;玄冰樓大弟子和死對頭門派的大弟子搞到一起,還被雙方師父抓姦在床啦。

就沒有他們不敢傳的。

堪稱修真界的精神支柱之一。

偏偏他們消息靈通,跑路賊快,背後組織的人神秘莫測,從不露面,氣得那些被曝醜聞的仙門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

——簡而言之,就是修真界的狗仔小隊。

對方既然那麼頭鐵,誰家的醜聞都敢散播,那妄生仙尊的緋聞,說不定他們也不是不敢傳。

溪蘭燼急需蹭蹭謝仙尊的熱度保命,非常需要他們。

和娛樂圈對應一下,妄生仙尊就是頂流中頂流,這種總想搞個大新聞的狗仔小報,應該會非常樂意配合。

千里樓在望星城的中軸線上,是座精美的三層漆紅小樓,來往進出的除了修士之外,也有不少凡人,甚至偶爾還能見到頭上長角的。

真是個和諧的修真大都市,溪蘭燼心想著,挑開帘子走進去一看,原來是個吃茶聽書的地方。

想想也能理解,古代不像現代,可以看新聞刷視頻,對於修士而言,偶爾消遣無聊,想和道友交流信息談談八卦,最適合的地方應該就是茶樓了。

還能聽聽說書先生今天又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呢。

溪蘭燼把身上最後一點靈石摸出來,買到個座位,和謝拾檀上了二樓,窮摳搜地只點了壺茶,甚至自帶瓜子。

店小二默默地看了倆人好幾眼,實在很難相信這麼兩個看起來氣度不凡的人,全身上下湊不出一塊靈石。

溪蘭燼面不改色地嗑著瓜子,當沒注意到他的視線,假裝專註地望著台中央。

附近桌的修士絮絮低語著,在交流最近修真界發生的大事,雖然他們在交談時都布了隔音結界,不過那些結界似乎沒什麼用,交談聲依舊清晰地落入溪蘭燼的耳中。

「化南秘境就要開啟了,你去不去?」

「自然要去,我困在築基中期十來年了,說不定能去探個機緣,尋得突破呢。」

「化南秘境雖限制金丹以下進入,但並非尋常秘境,裡面詭譎莫測,很是危險……」

「無妨,我一介散修,沒什麼牽挂,萬一不幸隕在裡面了,也不必擔憂身後。」

「胡說什麼,我就不是你的牽挂了?」

「你……忽然說什麼呢。」

溪蘭燼忍不住偷偷瞄了眼這說著說著,忽然就開始傾訴衷腸的倆位。

剛瞟去一眼,說書先生已經不疾不徐地走上了台,朝著各個方向揖了一禮,笑道:「各位客官久等,咱們早上才說了與澹月宗反目、自立門派的折月門門主江浸月,接下來便說說這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江門主——的師弟——妄生仙尊,謝拾檀!」

要講謝拾檀?

溪蘭燼立刻收回注意力,認真聽講,在心裡準備好了小本本記錄要點。

緋聞想要傳得真,重在細節。

修界幾位聲名顯赫的大能,哪個不是民間講不疲的傳奇,妄生仙尊的名號一出來,下面頓時一片叫好聲。

聽到要講謝拾檀,茶樓里其他修士談話的方向不免也轉了個彎,但沒有人談及妄生仙尊受傷失蹤一事。

看來那些人秘密刺殺不成,蓋住了風聲,轉而在私底下搜尋他的蹤跡。

知道他沒死,眼下恐怕如坐針氈。

謝拾檀臉色平靜,摩挲著茶盞,安靜聽著台上台下的聲音。

「話說當年,澹月宗煉虛修士謝含澤雲遊四方時,在秘境之中,偶遇神獸天狼,與之結緣,夫妻恩愛數載,誕下一子,取名拾檀。」

溪蘭燼很捧場:「哇。」

說書先生「啪」地一展摺扇,隨著敘述,周遭也彷彿隱隱有雷鳴之聲,氣氛做得很足:「無奈佳人命薄,那日雷霆驚閃,謝拾檀出生之刻,天狼也隨之隕落,謝含澤悲痛萬分,從此渾渾噩噩,攜幼子獨居澹月洲煙赤峰,獨自教導幼子,父慈子孝,傷痛漸撫。」

溪蘭燼:「啊!」

說書先生聲音驀然壓低,聲音沉鬱:「怎料,十三年後的一夜,喪鐘陡然響徹澹月宗,謝含澤魂燈寂滅,當澹月宗宗主帶人趕到時,只見謝含澤砰然倒地,身邊的小少年劍刃染血——人身難抑獸性,少年謝拾檀喪失理智,竟親手殺了自己的生身父親!」

底下人跟著一陣低低抽氣。

倒不是震驚於這個傳聞,而是震驚於這說書先生也太敢說了。

自五百年前,魔祖之禍結束,謝拾檀清算各大宗派,血染長階過後,誰不對謝拾檀噤若寒蟬。

謝拾檀弒父,是所有人都知曉的傳聞。

或許是因為有一半的天狼血脈,導致他會喪失理智,六親不認,嗜血殘殺——神獸說是神獸,有神性,自然也有殘暴的獸性。

台下一片嘩然,台上的說書先生見勢,繼續講:「澹月宗宗主並未遺棄少年謝拾檀,而是將他帶回澹月宗,悉心教養。少年時,謝仙尊便展露出非同凡人的天縱之資,成為師兄姐弟妹們敬仰喜愛的人物。」

謝拾檀很少回憶過往,或許是因為受傷后神魂不穩,隨著說書先生的口若懸河,聽到這句話,許多過往如杯中茶水,輕微漾起。

隆隆雷聲里,是煙赤峰上,意圖將他身上的神獸血脈拔出的那雙赤紅的眼。

抑或是澹月宗內,四面八方投來的畏懼的、憎惡的、恐懼的眼神。

當真是「敬仰喜愛」。

直到身邊的聲音打斷了那些細微的回憶。

微漾的茶水復歸平靜。

謝拾檀聽到身邊的人小聲嘀咕:「謝拾檀也太可憐了。」

可憐?

謝拾檀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偏頭轉向他,眉心微擰。

溪蘭燼以為他贊同自己的說法,小嘴叭叭起來:「你也覺得吧,小謝,他又沒做錯什麼。」

謝拾檀重複了一遍:「沒做錯什麼?」

溪蘭燼想了想,認真道:「你想,除了那個所謂的弒父傳聞外,還有過謝拾檀喪失理智、發狂殺人的傳聞嗎?沒有。這些八卦小報慣會以訛傳訛,又三人成虎,謝仙尊瞧著也不像是會給自己辯解的性格,也可能是不屑於解釋,所以我覺得,此事必有隱情。」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的,自己都沒察覺,無形中他非常偏袒謝拾檀。

謝拾檀淡淡道:「倘若他當真弒父呢?」

溪蘭燼毫不遲疑地回:「那他定有他的理由,像謝拾檀這種人,做事必然有道理,若是有道理,別說弒父,就是要屠盡天下所有人,我也覺得不無道理。」

——「我覺得沒問題,像你這種人,做事必然有道理,若是有道理,別說弒父,你就是要屠盡天下所有人,我也覺得不無道理。」

兩道聲音重合,幾乎隻字不差。

從蘇醒到現在,雪衣少年清冷漠然的臉上頭一次有了另一種表情。

溪蘭燼滔滔不絕地講了會兒,有點口渴,倒了杯茶水,正準備喝,手腕驀地被一把死死攥住。

他愣了一下:「你也想喝……」

話音頓了頓,他察覺到少年的呼吸很沉,仿若風暴來襲前的海面,聲音都不由低下來了:「小謝?」

謝拾檀手上的力道收得愈緊,每個字都像是從心口剖出的:「是誰教你這麼說的。」

那股力道極大,不像謝拾檀剛醒來那次,溪蘭燼被捏得很疼,輕輕嘶了聲。

腕上的珠串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動蕩,散發出刺骨的寒意,白綾下的睫毛顫了一下,謝拾檀不知道自己是被珠串刺到了,還是被那聲低呼刺到了,指尖一頓。

良久,他一點一點、緩緩鬆開了溪蘭燼的手腕。

突然被大力抓了一把,溪蘭燼也不生氣,只是感到莫名其妙,揉了揉被捏紅的腕子,眨了下眼:「沒有誰教我,我想說就說了。小謝你怎麼這麼奇怪,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謝拾檀偏著頭,彷彿想要透過白綾與眼前的重重黑霧看清他。

可他現在神識和視線受限,看不見這個近在咫尺的人。

靜默良久之後,溪蘭燼聽到謝拾檀沉啞的嗓音:「沒有。」

一會兒的功夫,台上的說書先生已經說到後面了:「謝仙尊此生有過兩個大敵,一個是被魔門從萬魔窟中喚醒,為禍世間的魔祖,那場曠世大戰無人不知,咱們先按下不提,今日我們講講,謝仙尊另一位不死不休的宿敵——五百年前,死在仙尊劍下的魔門少主,溪蘭燼!」

猝不及防聽到自己的名字,剛把茶水送進嘴裡的溪蘭燼噗地噴出一口茶。

有完沒完了,這個世界怎麼那麼多和他撞名的?

還特么都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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