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不是醉了嘛？（一）

那個時候，有許多農村戶口的初中畢業生，因家境困難讀不起高中，當年又沒考取「小中專」，就會想方設法復讀初三，或參加一些各種名義舉辦的中考複習班，來年再次報考。有些人甚至是屢敗屢戰，連續幾年考下來都有，都是想盡最大的努力，改變自己不甘心的命運。

而1982年，是最後一年允許歷屆初中畢業生報考「小中專」，自此以後，每年就只有應屆初中畢業生才能報考中專中師了，那些以考「小中專」為目的的各種中考複習班，才終於徹底消失在時代的浪潮中。

毛正陽他們就租住在附近的一棟民房裡，離關山一中的食堂很近，他們平時的蒸飯打開水，都是搭夥在學校食堂里。

第二天下午放學后，李宏毅帶著怎麼也勸不走的劉紅，就跟著早早等在操場上的毛正陽和徐永忠兩人，來到了他們的集體租住處。

這是一棟三層的老民房，前面還帶著一個小院，有十幾位複習班的同學集體借住在這裡，李宏毅他們到達的時候，已經有七八位男女同學在院子里坐等著了。

都是一班奔著學習而來的年輕人，雖然是第一次見面，相互致意打過招呼之後，大家也就都不客氣，李宏毅搬過一張小板凳坐到人群中間，掏出那套數理化學習圖表，就給他們講解起來。作為昨天收了人家番薯乾的回禮，劉紅還帶來了一些瓜子果仁分給大家吃。

很快就講完結束，大家再閑聊一會之後，李宏毅他們起身準備回家時，毛正陽和徐永忠兩人卻攔住不讓走了，一定要留他們在這裡吃晚飯。

「都是一些家裡帶來的乾菜腌菜，你們兩個不要嫌棄就是，就圖個苦中作樂，」國字臉的毛正陽笑哈哈道：「我們複習班這些人，和你們這些城裡同學不同，還是很會過生活的，等一下，我請你們喝點我自己泡的楊梅酒。」

喝酒？李宏毅心裡樂了一下，自從重生回一名初中生，他都差不多已經把這個「酒」字給忘乾淨了，前世他可是經常泡在酒場中。

幾個人去把一張四方的老款八仙桌抬到院子中間來，紛紛拿出各種各樣的醬瓶菜罐，打開擺到桌子上。鹹菜、蕨干、腌豆角、蘿蔔乾、溪魚乾、鹹肉等等，還有一大盆用鹽水煮好的毛筍，都是大家各自從農村家裡帶來的土特乾菜，有點琳琅滿目，不用再熱燒就能下飯吃。

擺上大大小小的搪瓷杯，毛正陽到自己房間里拎出一隻白色塑料壺，裡面是大半壺暗紅色的楊梅酒，倒在潔白的搪瓷杯里，紅白相映，晶瑩剔透，頓時小院子里瀰漫起一股果酒的濃香味。

劉紅平時不大接觸得到酒這些東西，一看到這漂亮的紅色液體就喜歡上了，搶過去就喝了一口，還抬頭對李宏毅驚奇地說道：「好喝！又甜又香！」嚇得李宏毅連忙把她的杯子奪下來：「我的劉紅大小姐！這可是酒啊，四五十度的白酒泡的……」

大家都開心地笑起來。

這時候去學校食堂取飯打開水的人都回來了，十幾個長方形的鋁飯盒疊放到桌子一邊，不喝酒的就倒上一杯熱開水，打開各自還燙手的鋁飯盒吃飯，毛正陽幾位喝酒的同學，就相陪著李宏毅他們先喝酒。其中還有兩位是女同學，正好拉著貪口又懵懂的劉紅，一口一口地對干著勸她喝下去，三個人興高采烈成一團。

楊梅酒香甜好入口，重生以來第一次喝酒，而且還是在這樣淳樸單純的氣氛中，幾口下去，李宏毅也似乎很快就淡忘了自己現在初中生的身份，開始老氣橫秋起來。

毛正陽邊喝邊聊起他們這些人，都是來自於白雲區下面烏岩嶺、黃橋等不同公社的，願來就讀的也是白雲區下面的幾所初中。

「唉，連今年算起來，我都考了三次了，」酒一下肚就臉紅紅的毛正陽嘆息著道：「這三四年，我是三進三出，屢敗屢戰，今年要是再考不上，我也就沒機會了。高中我是肯定讀不起的，家裡還有四個弟弟妹妹，回村裡種田我又不甘心，我就準備做手藝去了。」

毛正陽告訴李宏毅，現在農村雖然都實行包干到戶責任田了，但他家裡父親身體不好，弟弟妹妹又還小，還是挺艱難的，這三四年，他都是靠自己半工半讀才堅持下來。每年的七月份中考一結束，他就去給人家當徒弟，掙點工錢的同時也學點手藝，春節一過，再上中考複習班複習，準備再次的拼搏。木匠、篾匠、彈棉花郎的活計，他都干過。

「這裡許多人的情況都差不多，」胖墩墩的徐永忠說道：「有些人是第二次考，有些人是第三次考，今年都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再考不上，要麼讀高中去，要麼回家種田，要麼打工學手藝，女同學還可以……」他賊賊地沖著邊上正在教劉紅喝酒的女同學笑著道：「你們女的還可以找個好人家嫁人……」

不料他這話，竟差點就把旁邊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同學給說哭了，她兩頰紅撲撲的，戚戚地哭喪著臉道：「我要再考不上，我就只有回家找我爸死鬧去了，要麼讓我上高中，要麼別逼我嫁人……」眼淚光閃閃的，就快要溢出眼眶了。

唉，這都是怎麼了？李宏毅這時的酒勁也有點上來了，不禁的有些豪氣起來，心中不以為然地想道，這不是遍地機遇的偉大時代就要到來了嘛？農村，農民又怎麼樣？今後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只要你有能耐，一樣能風生水起。

他放下搪瓷杯，向毛正陽和徐永忠問道：「你們烏岩嶺公社不是有成片的毛竹山嘛？還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山上還有青石礦，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們就都沒想過利用這些大好的資源，辦一些加工廠之類的項目掙錢？」

「青石礦？」

毛正陽愣了一下，一時想不起來還有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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