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亂-第二章 廢立太子
趙珣看向那個向他跑來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自幼就陪伴在他身邊的侍衛陸炳,陸炳年幼時曾在一座仙山練功,後來奉師傅命下山保護當朝的孝康皇后,然而他入京之時,孝康皇后卻在生下四皇子趙珣之後病故,陸炳也就因此承擔起來保護趙珣的任務。時光流轉,陸炳對年幼時的經歷幾乎已經全都忘記了,甚至不再記得兒時的那座仙山,然而他唯一的使命就是保護眼前的皇子,所以在趙珣入北魏為質時,願意陪著趙珣一起到了極北苦寒之地。
陸斌一望見趙珣,連忙行禮:「殿下,家裡面寄來了糕點。」說著他從袖子里悄悄拿出了一封信放在了趙珣的懷裡。
趙珣一看就知道是齊國公柴威的信件,想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他看向周圍在圍獵的最邊緣處,了無人煙,於是打開了信封,一目十行的快速的看了起來。
這齊國公柴威乃是當今太后的弟弟,孝康皇后前,於此二人最交好,所以孝康皇后死後,太后和齊國公看著這個孤苦伶仃的小皇子寵愛有佳,經常帶在身邊,然而這或許也是導致趙珣成立北魏質子的原因之一。齊國公的信中寫到,根據內務司探報得知,此番右賢王在科爾克草原擊敗了左賢王部,並且與朝中暗通曲款,此次借秋闈之事,來大汗王庭就是為了,廢立太子而後受封九錫,為篡奪汗位做最後一步的準備。德高功高,既然九錫是有得之人得之,太子是無德廢黜之人,那麼功高必然就是重新挑起和甘肅的戰事,一旦戰事打響,作為北魏質子的趙珣必然陷於危險的境地,務必要儘快脫身,一旦到達邊關,狄雲將軍就有機會相接應。
逃回邊關。趙珣默默的打量著信上的內容,想要逃回邊關務必要先借王庭大亂逃回北海,然後從北海逃走,看來他答應留在汗庭多陪一陪獨孤靈兒的諾言是不能成真了。趙珣看著滿頭大汗的陸炳,笑著替他擦了擦:「累了吧。」陸炳受寵若驚連忙搖頭表示自己一點也不累。
「看來我們要找機會離開北魏了,你不要在王庭逗留了,趕緊回北海做好善後工作。」趙珣望著陸綱,陸綱連忙點頭,將帽檐壓了壓后,不做停歇的打算向北海趕去。
「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趙珣騎在馬上,望著遠方的夕陽漸漸在世間沉淪,千古一人的寂寞之心,難以排解。趙珣催動內力,將紙條震的粉碎。
公主府內,拓跋思宏和拓跋靈兒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晚宴的器材。大堂內也不要下人幫忙,二人就像小時候一樣,將一隻鮮嫩的小羊架在火上烤,拓跋思宏給他塗抹著醬料,拓跋靈兒笑著倒著美酒。趙珣一走進堂內,就被烤羊肉的香味勾走了魂,趕緊湊到了烤羊肉邊細細的聞著,拓跋思宏抬頭看著趙珣笑著說:「珣弟可真是越長越帥了,你是好福氣,這個小羊可是我從科爾克草原千挑百選出來的。」一提到科爾克草原,趙珣就想到了齊國公信中寫到的左賢王部大敗的事情,看拓跋思宏完全不受影響,他也全然裝做不知。
趙珣和拓跋靈兒差不多大,此時也早已經長成了一個劍眉星目,面容俊秀的公子,一雙眸子明媚有神,一點淡淡的淚痣點的恰合時宜。拓跋靈兒躡手躡腳的從背後拍了一下趙珣,抱怨的說:「真是的,一看到烤羊肉,就把我拋在了腦後是吧,進門也不打個招呼。」說著就要施展武功,趙珣一看到連忙求饒的逃到了拓跋思宏身後:「公主殿下,放過我吧。以後見面第一件事絕對是先和我們的公主殿下打招呼。」拓跋靈兒聽了這話,哼了一聲:「誰稀罕。」
拓跋思宏看這對歡喜冤家你一言我一語,也笑出了聲,將羊肉慢慢的割下來,說實話他割羊肉時又怎麼會想不到科爾克草原的戰事呢,然而這些個人的憂愁終究是屬於個人的罷了。不要說他拓跋思宏,那趙珣,拓跋玉兒此時又何嘗不是各有各的傷心事,所謂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有的事情終究需要自己去面對罷了,今天久別重逢,自然要暫時望此苦憂。
「羊肉好了,快嘗嘗。」說著拓跋思宏端出了羊肉,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有說有笑。拓跋思宏舉杯喝了一口美酒:「趙珣現在可飲否?」。趙珣自幼不會喝酒,這一問也是為了照顧之情。趙珣聽了這話也笑著舉起杯來,觥籌相撞:「會須一飲三百杯。」二人聽后哈哈大笑,爽朗的笑聲從院子中一直傳向來遙遠的天邊。
另一方宮中的晚宴卻全然不像公主府的光景,右賢王拓跋義在白天射箭之時,已經驗證了自己在這朝中的威信,他得意洋洋的從宮門外向店內走著,披甲持劍,謀划著自己的廢立大事。
宮中此時拓跋思空見大臣們和右賢王還沒進宮,空望著自己的父親,義憤填膺的握拳說:「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拓跋義那傢伙分明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們要是再不有所作為,遲早要為他人魚肉。」拓跋空望了望強上當年孔孟留下的畫像,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鬚說:「唉,你縱然能殺的了右賢王,然而他的那些部下呢,右賢王一死,他的部下必然全部嘩變,到時候不禁宮中要血流成河,只怕這天下也是伏屍百萬。」
拓跋思空怒氣沖沖而又無奈的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可是,」。「可是什麼」拓跋義應聲走進了殿內,笑著看著拓跋思空和皇帝,好像這宮中的主人是他一樣。
「沒什麼,右賢王終於來了,我還以為右賢王是打算把晚宴也搬到你的右賢王庭去呢。」拓跋思空這話中滿是對右賢王的不滿,然而右賢王卻不和眼前這個傢伙爭口舌之快,無所謂,反正這個所謂的太子也沒有幾天蹦噠的日子了。
晚宴很快就開始了,百官諂媚的向右賢王敬酒,皇帝恭敬的聽著右賢王講述征戰的往事,惟有拓跋思空握緊了拳頭一言不發。拓跋義自詡自己並不是一個壞人,他有自己的報復,他看著老皇帝在帝位上碌碌無為,看著朝中的百官學那人一樣惺惺作態,他是厭惡的,他是個有抱負的人,他是個從血堆里爬出來的人,可當他越是看見那些鮮血和戰爭,看著朝中這幫貪生怕死的文官,他就越想發動一場真正的大戰爭,重建蒙古帝國的榮光,讓這個天下歸於一統,和這天下無數的野心家一樣,為了宏大的抱負,他並不在乎有多少人的父母,多少人的孩子的頭顱撒落在茫茫闊野之中,被烏鴉啄食,野狗撲咬。
拓跋義看著皇帝已經快要喝醉了,開始了自己的表演。瓊漿甜美醇厚,右賢王再復杯,方欲起,卻假裝踉蹌,徑直向大汗走去,舉杯高呼:「臣樂,殿下樂乎?」
大汗拓跋空訕笑說:「此間樂,不似塵世萬般憂愁也。」
右賢王聞之說:「請陛下與臣共飲,臣以枯骨義敬禮陛下。」說罷,飲杯中酒,大笑不止。
大汗囧然:「朕不勝酒力,不能喝了,愛卿罪了。」
右賢王全然不聽,一邊撒著酒一邊走向皇帝:「大汗為什麼說不能喝了?陛下莫非不信任臣了嗎」一時間就要拽住皇帝,如此孟浪的行為,朝臣卻全都裝作好像沒有看見一樣,拓跋思空再也忍不住了,要接過右賢王的酒杯:「我來替父汗飲這杯酒。」
右賢王冷笑一聲,卻鬆手,酒杯摔落在地。下一秒,右賢王忽然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跪倒在地,面若泰山。
大汗見狀奇怪的問道:「愛卿這是怎麼了?」
右賢王沉吟著說:「微臣斗膽,陛下可曾聽過南朝昌邑王海昏侯舊事?」
聽了這話,拓跋思空已經心中大驚,然而年邁的拓跋空腦子不靈光還沒有看出其中的門道對曰:「劉賀荒淫無度,不才不賢,德不配位,所以為廢帝也。」
右賢王借著說:「敢問殿下,太子無德,又該怎麼辦呢?」
拓跋空聽了這話才如晴天霹靂懂了右賢王的話外音,其聞海昏侯舊事時,拓跋空就心中生疑,但想著拓跋義再位高權重,總不敢廢掉他這個大汗,原來是要拿皇太子開刀。拓跋空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右賢王連忙跪著向大汗逼去,語重心長的說:「臣死罪,彈劾太子血脈昏暗,污穢宗室,欺辱聖君,謗我朝先君之大不敬罪。其乃陛下家事,臣本不該多言,然前有其大放厥詞羞辱功成,后又有圍獵時失皇家體統,其德不配位,身非求聖,治民時必危害一方,掌國時必傾覆一國,望大汗惦念天下百姓,三思!」言罷叩首,周圍的群臣一時嚇的酒醒,全部都悚然。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都很大但又都可有可無,但是只要帽子扣在了一個人的頭上,天下的口水也就不分方向的到了他的頭上。
拓跋空聽了這話支支吾吾的說:「那右賢王有什麼建言呢?」
拓跋義直驅而對:「臣斗膽觀皇公主拓跋玉兒,德才兼備,自幼聰慧,有先祖之賢,若果立為皇太女,則國運永昌也。」拓跋義和群臣今天都見識到了拓跋玉兒的不卑不亢,這娃娃甚至讓拓跋義不得不下馬攙扶拓跋思空,然而拓跋義並沒有因此而厭惡這個女孩,反而對這樣的女中豪傑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意,立為皇太女,一來和氣心意,二來群臣也看在眼裡,三來他的兒子拓跋思義一直都喜歡這個女孩,將來如果他的兒子能娶了拓跋玉兒,自然方便他控制朝政,待加九錫之後,便能行廢立之事。
皇帝聽說要立皇太女,加之先前右朝臣上奏九錫之事,心中已經如明鏡一樣了,怒目而視,望向群臣,然而群臣卻沒有一個敢說話的。難得一個大臣出班反對,哪曾想拓跋義一個眼很快禁軍便全都沖了進來,將那大臣頭顱按在桌上,說是遲那是快,便瞬間滾落在地,向一個皮球一般,在地上塗抹著一層血紅。
拓跋義拔出寶劍:「臣也曾直前朝高歡孝武帝故事爾。」
一聽了這話,拓跋空嚇得肝腸寸斷,癱坐在龍椅之上,氣喘吁吁的揮了揮手說:「聽憑卿言。」
拓跋義聽了這話后,畢恭畢敬的走向了殿外,然而他的兒子拓跋思義對大汗則全然不客氣,聽說皇帝答應了后竟然提前拿出了草擬好的旨意,一把強行按住大汗的手在旨意上蓋章。拓跋思義看著上面的章笑了起來,陰冷冷的替大汗扶了扶他頭上的皇冠,下一秒拓跋思義一聲令下晚宴中大汗一黨的大臣盡數被殺,一時間殿內大門緊閉,殿內大臣各個鬼哭狼嚎,無處遁逃,鮮血濺的滿階都是,血紅的手印按在了禁閉的店門之內,老皇帝早已經嚇得昏倒,廢太子拓跋思空被侍衛拽著扔出殿外,軟禁回太子庭中。
拓跋思義提著帶血的寶劍走出殿外,看向自己的父親。拓跋義不忍的說:「你怎麼把那些大臣也殺了?」
拓跋思義惡狠狠的說:「斬草不除根,吹風吹又生。這些人今天不敢說話,可是萬一他們哪天把這些事全都傳出去,那麼那些猜測就做實了,名不正則言不順,父親如果被說德行有虧,還怎麼受封九錫呢。」
拓跋義看著被壓著的廢太子點了點頭說:「好吧,你也不要逗留了,去給皇太女宣旨吧。」
威嚴的大汗王庭內,血紅的圓月高掛在銀柱玉階的殿外。血紅的鮮血伴著內侍清理的水從拓跋義高偉的身軀下流過,拓跋義握劍,抬頭望著那輪血月被陰雲所遮蔽,喊出了那句傳唱千古的宣言:「吾有三志,國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帥師伐遠,執其君長而問罪於前,二也;無論親疏,天下人才為我所用,三也」。威嚴的宣言傳響於大殿內外。
時有詩云:「玉瓦朱牆辛苦事,廢興無奈任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