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糟糕的傳染性
「老師……我們該怎麼辦?」
六神無主的階段終究會過去,學生們還是下意識把老師當成了主心骨。叫做范佳佳的女生第一個開口看向周夏,眼神中滿是急於尋找依靠的彷徨神色。
周夏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和無助,但她很快用指甲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她知道,自己是這群學生現在唯一的支柱,還未步入社會的他們,連高考這個戰場都還沒來得及上,就驟然跌入了另一個更殘酷的世界……生化末日……
自己不能倒下,哪怕再慌亂,再恐懼,也要在學生們面前做出鎮定冷靜的模樣……這是她身為老師的責任與堅守,即便……她本人也不過是個大學畢業兩年的姑娘而已,甚至比樂繁的實際年齡還要小。
「先在這裡躲一會。」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強迫自己思考著,「小賣部的食物和淡水足夠我們生存一段時間,地下車庫的出口……」
王有立刻接道:「我們剛才已經把樓道門和車庫門都鎖上了,只要我們聲音小一點,應該不會有喪屍下來。」
不得不說,有樂繁的引導,這些人的末日開局實在太輕鬆了,有吃有喝有隱蔽的藏身處,根本不需要為了生存而亡命奔波,他們只需要思考一件事:未來。
「我們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周夏這麼說著。
雖然她對喪屍文化有所了解,但那也是她上學時的事情了。再說,小說和電影有參考價值不假,但也不可能完全照搬到現實,必須實事求是地分析現狀。
發生在學生們身上的莫名其妙的突然變異,範圍有多廣?影響有多大?那些怪物有什麼特性?共和政府有沒有能力組織救災?自己這些人又該如何與大部隊取得聯繫?
「那些東西……真的是喪屍嗎?」一個女生哽咽著,小心問道。
「至少他們有很強的攻擊性,但是有沒有喪屍那樣的傳染性就不清楚了。」一個男生推了推眼鏡兒,鎮定地說道。樂繁隱約記得這個人叫魏青松,是個保送清華的學霸。
「那……我們這裡,沒有人受傷吧?」另一個男生似乎想起來什麼似的,臉色有些微妙地問道。周夏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所有同學的臉色猛地一變,用警惕而驚恐的目光打量著周圍的同伴,然後下意識地拉開了距離。
「你們幹什麼?」周夏嚇了一跳,不知道這些學生們為什麼突然一副內訌的模樣,受傷了有什麼問題嗎?是了,小賣部里沒有藥品,如果傷口發炎感染的話……
樂繁看著臉色難看的周夏,暗暗嘆了口氣。總的來說,周老師的責任心是夠的,但到底缺乏臨危不變的堅韌意志,如果學生們太過仰賴她,反而會把她壓垮。
「老師,喪屍病毒是會傳染的,如果活人被喪屍咬了,很快就會變成和喪屍一樣的怪物,我建議大家都證明一下自己沒有受傷吧,這樣……」某個男生說著說著,聲音漸漸變小,是啊,怎麼證明自己沒有受傷呢?隔著衣服被抓了一下算不算?要大家都脫光了檢查嗎?就算髮現了某人身上有可疑的傷痕……他們打算怎麼辦?
殺掉?趕走?囚禁?
這些問題對於還未適應末日環境的高中生們來說,實在太殘酷了。
眾人一時間陷入沉默,這種事情當然不能完全照搬小說電影里的標準,但現實……大家誰敢去外面觀察一下呢?
樂繁知道,自己必須得去鎮場子了。
「沒那麼簡單。」樂繁的聲音從貨架後轉出來,聲線依然帶著些高中生的稚氣,但語氣卻像是個歷經滄桑的旅者,緩慢而堅定。
「這種……姑且叫做生化病毒吧,這種生化病毒,不只會通過血液感染。空氣、排泄物、飛沫甚至還有蚊蟲叮咬都是可能的傳染源,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在下一秒變異……有沒有傷口,都一樣。」
樂繁的話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魏青松第一個意識到了什麼,臉色蒼白地說:「你的意思是就算沒有受傷,甚至沒有接觸過喪屍,也可能會……感染?」
「就是這個意思。」樂繁聳了聳肩,「就像是感冒一樣。」
沒人知道樂繁為什麼這麼肯定,但在攸關性命的事情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生化病毒憑什麼不能通過空氣傳播呢?
這種糟糕的傳染性無疑是個壞消息,因為它關係到倖存者們的「安全感」問題。樂繁在H市也跟隨過一個倖存者小隊。一開始大家還有著抱團取暖的想法,但逐漸意識到這種糟糕的傳染性后,那個倖存者小隊很快就分崩離析了。
人們寧可單獨行動,也不願意和根本無法分辨,隨時可能變異成喪屍的人待在一起。
反正只要掌握了技巧,一個人單殺喪屍並不困難,這給很多倖存者造成了一個人也能活下去的錯覺。
「總之,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樂繁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冒著身邊的同伴隨時可能變異的風險,繼續待在一起,時刻警惕著每一個人的身體狀況。這種病毒的發作期很短,但癥狀也很明顯,突兀的昏迷和脂肪組織消失就是最顯眼的標誌,只要在它醒來攻擊之前殺掉就可以了。當然,問題在於你們能不能下得去手。」
然後他又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我們各走各的,生死各安天命。」
最後一句話的輕描淡寫,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周夏臉色有些難看地看著這個學生,一方面是因為情況糟糕到了極點,另一方面……她也沒有料到這個剛才果斷勇敢的男生,心底竟然是這樣冷酷冷漠的想法。
「當然,我們也可以折中一下。」樂繁忽然補充道,他稍微頓了一下,目光飄忽了一下,語氣不復剛才的沉著,而是有些複雜,「如果你們寧可死在某些人手中,也不願意看著對方在末日里孤苦伶仃……有著付出生命的覺悟,自然可以把後背放心地交給對方,哪怕她可能下一秒就會變成六親不認的怪物。」
角落裡,一個靠著牆角一直沒有說話的女孩兒,突然察覺到什麼似的抬起頭,掃了一眼在場的眾人,卻什麼也沒有發現。她咬了咬下唇,低下頭去,把左手藏得更隱蔽了一些……
樂繁的話讓眾人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再一次起了波瀾,殘酷的現實比那些小說電影里的情況更加惡劣……不通過體液也可能傳染的設定,讓本就失去了社會規則的人類,再一次失去了更基礎的,人與人之間信任的理由。就像一座黑暗森林一般,每個人都是獵物,亦是獵手,誰也無法相信誰,猜疑鏈將堅不可摧地根植於每個倖存者心中。
「不管怎麼說,至少我們現在還沒事。」魏青松忽然開口了,他似乎是眾人里第一個再次調整好心情的人,雖然眼鏡後面的雙眼已經露出些許血絲,更襯托出他蒼白的臉色,但還是條理清晰地說道,「在被喪屍吃掉之前,我們不能先被自己的猜疑打垮,難道你們希望變成那種因為內訌而團滅的反派典型嗎?」
這句很沒有水平的大白話讓其他人稍微有了點兒反應,魏青松清了清嗓子,努力抑制住自己語氣里的顫抖和不自信:「至少我們都是同班同學,還有老師,基礎的道德信任還是有的,而感染……我們誰都無法控制,但我們不能因此放棄團隊合作,否則我們誰有能力一個人在末日里生存下去?」
說這句話的時候,魏青松沒敢去看樂繁的表情,雖然好像還是那個熟悉的同班同學,但今天的樂繁給人的震撼和陌生感太大了……魏青松有些害怕自己這句話被樂繁反駁,因為樂繁看起來就像是那種不喜歡待在團隊里,而有能力獨自生存的人。
魏青松看得很清楚,與其說大家想要組成一個團隊互相幫助,不如說大家更想要「與樂繁組成一個團隊」去依靠他。如果他執意要一個人行動呢?自己這些人怎麼辦?
還好,樂繁並沒有反駁他。
所以魏青松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情況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糟糕,感染的徵兆是很明顯的,只要我們制定合理的輪換制度,隨時有人保持對每個人的關注和警惕,就不會有太大問題。比起團隊合作增加的生存概率,冒這點兒險是值得的。」
魏青松一番條理清晰的話的確起到了安撫眾人的作用,哪怕樂繁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很多時候人類的自發性行為並不代表著最合理的行為:大多數倖存者小隊都因為非外傷感染的可能性而分崩離析,這看似是末日的生存之道,其實恰恰體現出了社會崩潰以後,人們暴露出來的無腦和短視。
要知道,如果猴子不玩兒火,是永遠不會變成人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