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關西的狼、狗與狼狗
我很清楚地記得來日本當交換學生那年,在房東大嬸的幫助下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穿上那件早被我壓箱底的水藍色振袖和服。跟我想象的一樣美得驚人,可從頭上繁複的帶簪髮飾,包含足袋、肌襦袢、襯裙、長襦袢、半領的內衣,到裝飾著七寶的帶揚、帶締,再到搭配禮服的布制草履,還有那隻與禮服配套花色的佐賀錦手提包,一切的一切都讓大學時期一貫t-shirt加jeans的我抓狂。
還是當個小孩子好啊,心靈手巧的母親大人(額,就是上文被我誤認為佐藤師母的沒禮貌歐巴桑)替我梳好髮髻,別上很有年味兒的珊瑚珠發卡,還讓我享受到久違的衣來伸手——如果每天有人這般替我更衣的話,天天穿和服也不錯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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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新年快樂~久醬,啵~」作為一個『過目不忘』的天然資料庫,我當然記得號稱侑士『關西狼』的稱號代表什麼,輕浮的口吻是意料之中,但左頰上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還是讓我有瞬間的錯愕:這裡可是我家的玄關!就算是青梅竹馬,當著父母的面怎麼也該收斂些罷……算了,是我的錯,低估了這匹狼厚臉皮的程度。
「侑士!能不能別做這種失禮的事了!真是的……啊喏,抱歉了,久美子,堂哥他就是這樣的人你是知道的。還有,入江阿姨,這是媽媽讓我從大阪給你們帶的伴手禮。」只是兩句話的功夫,就看得出來,跟侑士正相反,少年謙也的屬性,是忠犬。
「小倉屋山本家的招牌【ebisume鹹海帶】?噯喲,忍足夫人真是太客氣了。」看母親大人發自肺腑地喜上眉梢,我遂在腦中錄入了『媽媽喜歡鹹海帶』這一新情報。
「哪裡失禮了,不懂就別亂說。這是能給久醬帶來好運的新年祈福之吻。」
「真的?」……我只能說忠犬君完全被狼君玩弄於鼓掌間啊。
「這樣的話,那我也要給久美子姐姐祈福,啵~」老實說,直到因了踮起腳的翔太在我右頰印上一吻而片刻慌亂時,我才注意到,這位跟龍馬一樣不足16o公分的小矮個忍足弟弟的存在……怎麼說呢,保持著與他親兄謙也近似的少年的天真,卻又作風大膽得頗有堂兄之范的這傢伙,是狼狗吧,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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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這樣好么…不去東京的明治神宮參拜,而是三人遷就我到就近的川崎大師平間寺來?」
「沒什麼不好的,反正東京離神奈川很近。而且明治神宮也太熱門了,我可不想新年伊始就遭遇踩踏事件。」
「根據去年的統計,新年參拜人數32o萬的top1明治神宮與以3oo萬參拜人數位居top3的川崎大師平間寺,發生踩踏事件的概率基本相同啊。」雖然對不住明明是為我說話的謙也,可從京急大師線上的川崎大師站一下來,多到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又穿越回1o年上海世博會的洶湧人潮,實在是令我忍不住在心中為侑士的這句吐槽拍手叫好。
出了電車站就是掛滿了節日條幅的表參道,穿過表參道右拐再右拐,就是仲見世街,商業街兩邊都是賣特色食品和工藝品的店鋪。我注意到侑士的眼神像雷達一樣掃過各攤販處的美眉,便促狹道:「怎樣,有喜歡的類型么?」
「完全沒有,」侑士長嘆一口氣,很是遺憾道,「就說我最討厭新年參拜什麼的了:女孩們一個兩個的,大都穿著和服,裹得那麼嚴實,根本是對美腿的浪費嘛~」
「侑士,你還真敢啊,發表這種褻瀆神明樣的言論。而且,之前我和翔太提議的時候,你不是也很期待么,說久美子轉學之後你又去東京,四個人已經有六年沒有一起逛廟會了什麼的。」如果說謙也沒有撒謊的話,不,謙也肯定不會亂說這種事情的,那麼,聽起來,侑士也不是那麼完全的有異性沒人性呢。
各個方向湧來的人流在入口處的大鳥居(傳說中,人界和神界的分隔門)匯合了。按照習俗,踏入神的領域之前,是要用「神水」洗手和漱口的,為了確保進去的人是「乾淨」的。
「什麼呀!?入江久美子!幹嘛往我頭上潑水!你不知道我早上得花多少時間在髮型上嘛?喂,說了不要,你還揉!」
「這是必須的啊,不然,跟著滿腦子污穢思想的侑士君一同參拜的我們,如果也被認為是對神明樣大不敬而遭了秧,豈不是很冤枉。」這張呆萌向的蘿莉臉裝起無辜來當真好用,狼君縱然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其實,當年在熒幕前看《網王》的時候就很想試看看了,侑士這種輕浮公子哥髮絲凌亂還滴著水的樣子……果然,更適合!超man又性感,讓閱男無數的我幾乎忘記他不過是個高一的小屁孩,而有一點點的心跳加速,當然,只是一點點。
簡短的「凈身」儀式,以侑士一人的悶悶不樂和其餘三人的幸災樂禍而告終。而進入內院后,匯合成一股的朝聖人群更加聲勢浩大了,縱是號稱「浪速之星」的忍足謙也亦只得同蝸牛般跟著隊伍緩慢前移,還好有青梅竹馬的回憶,所以這長達半小時的等待才不至無聊:
「啊拉,說到清洗~久美子姐姐,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四個最後一次一起去新年參拜的那次!」
「欸?啊——額……」就算狼狗弟弟你再怎麼眨巴著星星眼對我送秋波也沒用啊,我又不是久美子本尊,「入江久美子」的日記里沒提到的內容我怎麼可能記得。
「我記得哦,翔太。之前一直都去住吉大社參拜的我們因為有些厭倦了,而選擇了人不多的四天寶寺是吧?」
「這麼說起來,的確是呢~那一次翔太好像還在重感冒,卻非要跟我們出來,也不怕傳染給我們,真是沒公德心的任性小鬼呢!」雖然聽上去是吐槽抱怨,可是會記得這麼久之前的小事,侑士君泡妞的資本,也許除了高、富、帥,還有體貼溫柔這點也說不定。
「是鼻炎啦,鼻炎!」
「沒錯,還有個說是身體哪裡有恙就擦洗哪裡,馬上就能好的神像很靈驗,結果我們就為了翔太的鼻炎跑去大排長龍!」
「結果,我的鼻炎就真的好了,而且再也沒犯過呢——還有,侑士哥哥不過也就比我大兩歲,不要小鬼、小鬼的一直喊。」會相信這種傳說的翔太,果然還是個孩子吧。
「笨蛋!那是你爸醫術高才治好的,只有小鬼才會相信神像的法力什麼的,小鬼。」果然,侑士君也發現這個槽點了么,「你就是太幼稚才會初二還只有157公分!」
「侑士哥才是,不要什麼事都跟我的身高扯上關係,可惡!」狼狗弟弟委屈而受挫的小模樣讓我內在那顆御姐心瞬間母性泛濫起來,忍足侑士,讓莫瑜姐姐來給你上『尊老愛幼』這一課。
「翔太,侑士只是在嫉妒啦~」
「嫉妒?我嫉妒這小鬼什麼?」侑士,上鉤了。
「嫉妒擦洗神像的鼻子能治好翔太的鼻炎,卻對他的病無能為力——因為他有恙的地方擦不到啊!」
「我?」
「謙也,縱慾過度的後果是?」
「誒?」
「不要猶豫,賭上浪速之星的尊嚴快速搶答!」
「額…所以侑士…你腎虧?!」在搞笑為王的「四天寶寺中學」長大,渾身充盈著綜藝魂的忠犬少年,不僅以最高分貝吼出了正確答案,極不思議的瞪大眼注視狼君的認真表情,最是不負我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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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謙也你真的是笨蛋嗎?!」
「對不起啦,侑士,我是一時太吃驚才……」
「才害得一路上男人都向我報以同情的目光……嘛,這也就算了,反正男人的目光什麼的,無所謂。問題是,好不容易眉來眼去勾搭上的幾個美眉,瞬間冷漠起來,好像在說『金絮其外』的鄙視眼神才真正像利劍插入我胸口呢!」不愧是關西狼,再神聖的場合,也阻止不了他的種馬本能。
「謙也哥,侑士哥,該撞鐘了,給我五十円香油錢!」處在變聲期的狼狗少年那獨特的嗓音把我這個沉浸在『打是親罵是愛,愛得不夠用腳踹』的腦內兄弟愛劇場中的罪魁禍首生生拽回了現實。
原來就這麼隨波逐流的跟著人群,也走到寺院內的大鐘處了呢。記得沒錯的話,好像是因為日語發音「五円」和「ご縁」相同,所以撞鐘前要扔進的錢,最好是五的倍數。
「拿五円就好了,幹嘛要五十?」嗯?那個優雅的忍足侑士竟意外的是個節儉派么?還是說純粹是對神明缺乏敬仰罷了。
「對神明這麼吝嗇的話,侑士哥哥這一年都會只有短腿胖妞的爛桃花哦~這樣也沒關係么?」
「拿著錢閉上你的烏鴉嘴,臭小鬼。」能威脅到完全不迷信的忍足侑士,翔太,有你的。
「一、二、三!」因為實在沒辦法突出重圍擠到神像前,我們四人決定一起直接從遠處將香油錢拋過去。不過說實在的,我又不是像侑士、謙也那樣的網球健將,更沒有棒球部王牌投手翔太那樣的臂力,從這個距離把錢幣投進木箱的信心,完全沒有。
「痛……」
「糟糕!」物理學的太好也真是煩惱呢,經過對風向、角度、旋轉的預測以及自身臂力強度的分析,指尖擲出的「五円」,劃出一條堪稱完美的中弧線,不偏不倚的砸在一顆倒霉的腦瓜上,「謙也,侑士,翔太,快跑!!!趁還被發現!!!」
需要閃人逃命的時候,又更加怨念起這16ocm文弱少女完全甩不開大步的小短腿來。更可氣的是,往正堂方向的山路是一條筆陡向上的階梯,而搭配和服的草履和普通鞋子又完全不同,為了穿得漂亮優雅,腳趾只是淺淺地套進鼻緒,還需將2cm的後跟露在草履外……「呀——」『這種不合腳的鞋,完全就是為了跌倒才存在的吧!』少女的尖叫還真是有夠刺耳,能夠在跌倒的過程中一邊想著垂直線后傾超過16度果然就會有失重感這種人體工程學的問題,還一邊吐槽自己的尖叫和鞋子,就算在2次元,我也堪稱是奇葩了吧。
「浪速之星!」果然,女豬腳就是好命啊,每一次跌倒都是為了給別人英雄救美的機會。
雖然還是少年,因了運動而結實的臂膀讓跌入他懷中的我覺得很安全,靠近到有些犯規的這張清俊面容——可惡,不要隨便勾引御姐啊,小混蛋!
「再快的速度,如果不能在千鈞一髮的時候趕到你身邊,就沒有用了!」——這是,告白?!
等等,在感動之前至少讓我弄清楚,為什麼身體依舊在後傾:石階的質料堅固,很少有凹陷與傾斜不平的地方,因此剛剛為了接住我而極速趕來的謙的額雙腳並未能立刻抓到場地的特性,而加上我的體重,又使其移動重心過彎,所以跌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笨狗謙也!!你給我站穩了再玩深情,扮王子也不遲!現在可是兩個人都要摔成殘廢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