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悔

夕陽西沉，小鎮之中開始亮起點點燭火。

「夫君，天涼了，我們進屋去好嗎？」羅素有些哀求道。

畢邪臉上滿是柔情，笑著說道：「不用了，阿素。」

隨後朝著另一個方向說道：「多謝了！」

王平三人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院子里，靜靜的看著院中的一家三口。

羅素看著突然出現的三人，並沒有感到多少驚恐，只是眼中瞬間濕潤，一滴滴眼淚低落而下，滴在了襁褓之中小孩子的臉蛋之上。

「哇~哇~」

「謝謝你們三位給了我這麼一段時間。」畢邪此刻已經徹底放鬆，安靜的接受命運。

在看到王平的面孔之後，他的身體猛的掙扎了一下，隨後又癱軟在竹椅上。

「想不到又是你，真是人生無常，我後悔當初去招惹了你，反而害死了父親。

父親，兒子無能，報不了仇了，只能也死在這個傢伙的手中，希望你不要怪我。」

王平面色平靜，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著畢邪。

「若是有可能，我也不願意遇到你，一切就到此結束吧！」

「哈哈哈，好啊，一切就到此結束了，結束了。」畢邪艱難的發出一陣笑聲，轉頭看向身旁垂淚的羅素，又仰面看向漸漸有了點點星辰的夜空，緩緩閉上了雙眼。

「夫君，夫君~」羅素凄厲的叫聲響徹在院內。

紫靈兒心有不忍，烈山牾乾面色如常，王平則是一聲輕嘆，在生死之間，宿命之中，他有了新的感悟，精神力修為在不聲不響之中邁入了新境界，識海之中的武魂迅速轉化為了聖魂。

身旁的兩人感受到他的變化，紛紛轉頭看過來，王平卻依舊很是平靜，臉上並無突破境界的喜悅之色。

良久，羅素止住了哭泣，看向王平幾人，沙啞的開口道：

「幾位大人，我知道我夫君不是一個簡單的商人，雖然他一直瞞著我，但我明白他或許是一個山匪，或許是別的壞人。

我知道他在外面作惡，所以我努力行善，想要為他積累一點福報，抵消一點罪孽。小婦人不求各位大人能夠饒恕他的罪過。」

羅素說著看了一眼懷中的襁褓。

「只是不悔尚小，她還沒有見過這世間的風景，不應該就這樣結束自己的一生。我求幾位大人，能夠給不悔找一個好的歸宿，不求富貴，只希望她能健康長大。」

紫靈兒看向她，從她的眼中已經清楚的感受到了死志。

「好，我答應你！」

她走上前去，從羅素的懷中接過了襁褓，這小女孩也不哭，反倒是盯著她頭上的兩隻角滿是好奇。

「謝大人！」

話畢，已是撲倒在了畢邪的懷中，嘴角流出一抹黑色的鮮血，看著眼前人那白皙蒼白的面龐，一如初見之時。

「夫君，我來陪你了……」

此夜，畢府之中不幸走水，畢府僕人雖然拚命救火，但畢老爺畢夫人連同畢小姐都葬身火海之中，屍骨無存。

滿鎮百姓盡皆悲傷不已，同畢府僕人一起，在鎮外的山腳下，為他們一家立了一座衣冠冢，並在鎮口立了一座畢公牌坊，以作紀念。

……

「靈兒姑娘，你打算如何處置這個小孩？」王平看向紫靈兒，開口問道。

「我想找一個尋常人家收養她，此生不要涉足到修行之中，平凡過完一生便好。」紫靈兒低頭看向懷中的畢不悔，小傢伙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永遠的失去了父母，此刻正睡得香甜。

王平聞言沉默了片刻，學宮有令，邪道修士的親友都是要被株連的，畢不悔作為畢邪的女兒，自然也在其中。

「牾乾，你背後的關係多，能夠給這個小傢伙安排一個好的去處嗎？」

烈山牾乾沒有遲疑，迅速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大哥放心，我一定給她安排一個好去處。」

紫靈兒看向兩人，微微鞠了一躬。

「靈兒謝過王師兄、烈山師兄。」

烈山牾乾笑著說了聲不用多禮，從紫靈兒懷中接過了畢不悔，轉身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而去。

「靈兒姑娘，有善心是好的，但是像這種違反學宮規定的事，還是少做為妙。」王平出言提醒道。

紫靈兒清冷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絕艷的笑，看得王平怔怔出神。

「可王師兄不也和我一起，違反了規定嗎？」

星夜之下，兩人一時間默然無語。

……

等王平返回到戰船所在的位置，此次無歸山誅邪之戰，已經徹底結束。

邪道勢力地蠍門，被真武學宮以雷霆之勢徹底剿滅，聖境核心成員無一人逃走，盡數被誅殺，核心弟子百不存一。

地蠍門，徹底成為了過去式。

將黑甲武士的遺體和聖器戰矛交給負責戰功登記的半聖長老，記錄了一番戰鬥的經過之後，王平便回到了頂層的船艙之中。

「咚咚咚~」敲門聲突然響起。

「進來吧。」

烈山牾乾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大哥，我把那個小丫頭安排在了一個和我父母有些交情的一個長輩家中。」

「好，幸苦你了，牾乾。」王平為他斟了一杯茶。

烈山牾乾也不客氣，將茶水一飲而盡，然後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

「那小丫頭體質很強大，修鍊天賦很高，今後真的不讓她修鍊嗎？」

王平聞言也是思索了一番，才開說道：

「那就不要去干預，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好！」

夜幕之下，巨大的戰船開始返航，沿著來時的道路一路飛馳。

等到天空再次變得大亮，戰船已是到達了外院，一個個外院弟子離開戰船，飛落向外院，人數比起去時少了一些。

周宏抬頭看向天空中的龐大戰船，他知道在那最高層的甲板上，王平就在那裡。當年那個和他一起來到這的少年，如今已經將他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真龍入海，他們之間日後的差距只會越來越遠，周宏心中有一種感覺，或許，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相見了。

轉頭看向款款走來的青色麗影，周宏露出憨厚的笑容，這，才是屬於他的生活。

……

神道宮中，兩個麻衣老者臉色凝重的看著眼前身穿綉金黑袍，頭戴龍紋金冠的白眉老者。而在兩人的身後，庄凌霄白袍無暇，面無表情的靜立。

「文武聖、武文狂，你們今天必須給老夫一個交代，南宮死了，我饒了這小子一命，讓他去墟界悔過百年，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剛剛回來，竟然又殺了尉遲。

怎麼，以為我劍道系好欺負嗎？以為殷玄感好欺負嗎？尉遲不能白死，今天，庄凌霄必須要償命。」白眉老者怒聲叫道，手中聖劍錚錚作響，欲要出鞘。

「哼！殷老頭，不是誰聲音大就是誰有理，尉遲是自己自爆聖源，不是死在凌霄的手中。」枯槁老者武文狂不甘示弱。

「尉遲定然是被百般折辱，不然怎麼會寧願自爆聖源，庄凌霄一而再的殘殺同門，此子斷不可留，老夫今日就要為學宮清理門戶。」殷玄感聖劍出鞘，劍意沛乎塞滄溟。

武文狂身上拳意驚天，怒聲呵斥：

「殷老頭，你是要在我古神峰動手不成。殘殺同門，你也有臉說，自己看看吧！」

說罷甩給殷玄感一枚玉符。

殷玄感接過玉符，冷哼一聲，探出聖念一番查探，將玉符之中記載的東西全部快速瀏覽了一遍，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到底是誰在殘殺同門？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吧！尉遲這些年暗中對付我古神系門人，甚至不惜利用邪道中人，這種人，要我說，該殺！」武文狂中氣十足，殺意盎然的說道。

「尉遲或許犯了門規，但也不是他在庄凌霄所能處置的，我劍道系的劍聖，自然有老夫來親自處置，哪裡輪得到他來插手。看來今天不打上一場，你們是不會把他給交出來了。」殷玄感有些理虧，但卻絲毫不想讓步。

「怕你不成！」武文狂見他如此不講理，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好了好了，你們都消停消停！」一旁一直不曾發言的瞎眼老者文武聖此時突然開口。

「凌霄，事是你惹出來的，證據我們也已經交給殷院主看了，可殷院主還是不滿意，我不想古神系與劍道系之間再起爭端，你來說一說，此事該如何解決？」

庄凌霄聞言走上前來，朝著殿內三人拱手行禮，不卑不亢的開口說道：

「院主、副院主、殷院主，尉遲劍聖雖不是凌霄所殺，但確實是因為凌霄而死，無論誰對誰錯，此時再去深究已是沒有任何意義。

凌霄不願古神、劍道二系相爭，自願離開真武學宮，離開天爐界，此生不再踏入天爐界一步，以平息殷院主之怒火。」

「什麼？」

「凌霄，你……」

「嗯！」

殿內三人反應各異，但都感到無比驚訝。

卻是殷玄感最先反應過來，沉聲說道：

「尉遲之事，老夫自有定論，老夫所擔心的，也不過是劍道系兩代扛鼎之人皆因你而死，日後你若是再對我劍道系出手，無人能夠制你，你若是真能夠離開學宮，永生不入天爐，老夫可以既往不咎。」

「殷院主放心，庄凌霄言出必踐，斷不會反悔。」

「凌霄，你……何必如此衝動啊？」武文狂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文武聖微微搖頭，嘆息一聲。

「唉，既然你已經給出了解決辦法，老夫也不便置喙。殷院主，此事便如此解決可好。」

殷玄感聖劍歸鞘，一聲冷哼。

「老夫沒有異議，武老頭，將我劍道系的焚海劍還來。」

武文狂此刻心中有一團火在燃燒，不想再與殷玄感說任何話，隨手一揮，將焚海劍扔向殷玄感。

殷玄感接過焚海劍，也不多言，轉身便離開了神道宮。

「凌霄小子，你為何要跟這老傢伙屈服，是擔心我這把老骨頭不是他的對手？」

武文狂等殷玄感一走，再也忍不住，大聲叫喊著。

「還有你，文瞎子，你怕個鳥的，我不信那老瘋子真敢在古神峰動手，就算是再來兩個他，也不是你的對手。」

「副院主息怒，凌霄在此之前便已經有了打算，此次離開天爐界，是去投奔玘濂劍皇。」庄凌霄拱手說道。

「好了，老武，凌霄已經能自己獨當一面了，他有自己的打算，也是為了顧全大局。」一旁的文武聖耐心的說道。

武文狂聽到庄凌霄說去投靠玘濂劍皇，心中火氣略微消散，又聽到文武聖的話，火氣頓時又冒了出來。

「大局，大局，一天就知道大局，有實力想幹嘛就幹嘛，老子不管了，你文瞎子自己去顧全你的大局吧，還有你個沒良心的混賬玩意，跑去投靠烈山家的人。

不管了，不管了，你們愛怎麼的就怎麼的吧。」

武文狂說完直接怒氣沖沖的飛出了神道宮。

「老武，你去幹什麼？」

「老子心裡不舒服，去找殷老瘋子打一架！」

文武聖無奈嘆息一聲，轉頭看向庄凌霄，灰白的眼睛注視著他。

「你考慮好了嗎？此時若是反悔，後果老夫幫你承擔。」

庄凌霄神情堅定，嚴重沒有半點遲疑。

「凌霄心意已決，斷然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