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聽雷
萬應龍點點頭，徑直走過。
這位閑鶴門的鍊氣後期內門弟子，留著兩撇小鬍子，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模樣，實際上已有四十餘歲，身著得體的紫衣，腰胯一塊麒麟模樣的玉佩，泛著靈光。
麒麟玉佩下，則是一個黃皮小布袋，這黃皮布袋，正是修士的標配，儲物袋。
落後萬應龍一個身位的戚長月身段婀娜，面容姣好，神情卻冷若冰霜，只有身側的席夢雲開口，她臉上的冷意才稍作收斂。
戚長月此女修為在鍊氣五層，此刻已換下一路上身著的青衣，穿上一襲素白的長裙，雪色的素白長裙襯得她氣質更顯冰冷。
「趙小弟。」
這時，戚長月身側，黑袍罩體，扮相古怪的席夢雲，在顧青二人身前停下腳步，她先是對趙鐵山點點頭，而後似笑非笑的看向顧青。
「小青，上次從你那裡得的一階水龍符，威能較之坊市內尋常的一階水龍符，威能還要強上三分呢！肥水不流外人田，這次我等回谷后，你可要再給我篆畫，唔……十張吧！」席夢雲未開口，帶著笑意的傳音卻在顧青耳畔響起。
「……」
顧青聞聽傳音，反而坐下，不做理會。
席夢雲也不惱，背著手，與瞥了一眼顧青的戚長月，落座在殿內靠近上首的位置。
這席夢雲若說容貌，真就是人間絕色，仙子謫塵，可性子太過跳脫了些，自從在迴風谷的修真大坊內，結識了同鄉的顧青后，兩人相交數年，皆是一口一個『小青』。
「席師姐天賦真好，修鍊不過五六年，就已經鍊氣五層了。」
趙鐵山羨慕的偷瞧了一眼席夢雲，耳根子不知為何有些發紅，他入門兩年，還徘徊在鍊氣一層。
「天賦……」
顧青眼帘低垂。
修真界中，許多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他也不例外。
無人知曉，顧青今年已有一百二十餘歲。
修真界中，資質無疑是最重要的，如席夢雲這等的天之嬌女，只怕四十歲以前，就能一窺築基期，這還只是上等靈根的修鍊速度，那天靈根就更誇張了。
而他，即便利用那功法的特異，散功重修四次，如今的靈根資質，也不過中等偏上。
顧青得到的功法，名喚大五行凝真妙法，得自他年少時，在一處破廟裡，見到的一塊滿是印痕、坑坑窪窪的無名石碑。
這大五行凝真妙法，鍊氣期根本無法修鍊，只有引起入體，突破鍊氣一層的法門，以及散功重修、洗鍊靈根的法門。
以大五行凝真妙法，引天地靈氣入體，突破鍊氣一層后，須得轉修其他鍊氣功法。
至今，顧青經歷了四段道途。
以往他浪跡諸國，多為散修，至多成為某個修真家族的客卿，入仙門，還是頭一回。
顧青的每段道途，不會超過半甲子，也就是二十年到三十年。
每段道途結束之時，顧青都有相當強烈的感應，他會尋個安全的所在，散去辛苦修鍊來的一身靈力，洗鍊自己的靈根。
而每次洗鍊靈根過後，他的容貌都會改變，生機暴漲，骨齡也會年輕一大截。
一百二十年歲月，只為築基。
他已按照那大五行凝真妙法的記載，先後選擇了木、火、土、金四種屬性的基礎鍊氣功法修鍊。
他修為最高的時候，當屬上一段道途，修鍊金行功法的他，三十年間，修為一度達到了鍊氣八層，還精研了一手符法、兩道劍訣。
鍊氣期，共有十二層。
前四層為鍊氣前期，中間四層為鍊氣中期，後面四層則為鍊氣後期。
如今，顧青修鍊至鍊氣三層的基礎功法，為水屬，名喚癸水歸一功。
「天賦，終究是個硬傷。」
顧青心中複雜：「我的靈根經過四次洗鍊，如今隱隱已至極限，也不過堪堪中等偏上，以水行靈根最為突出，靈氣親和，達到了四成半，可較之席夢雲此女，尚且不如，更比不上那天靈根，築基……該如何修至築基……」
傳聞天靈根的修士，可在三十歲前築基，但天靈根的誇張，又不止在修鍊速度上。
天靈根的修士，靈氣親和度近乎十成，隨口吐納，天地靈氣便會自行蜂擁而至。
上一段道途，鍊氣八層，修鍊數道劍訣，符法達到二階的顧青，拼盡全力，也沒能斬殺一個出身魔門的天靈根魔修，那魔修甚至不及二十歲，只是鍊氣六層而已。
最後，他底牌耗盡，反過來被那魔修崽子追殺，攆得他跑去了海上，兜了一圈，而後輾轉半載，來到這大陸西北的業國。
玄門中，九者，數之極也。
符分九階，世間靈脈也分九階，丹分九品，世間陣法也分九品。
就連修鍊境界，傳聞也有九個。
修士們為了方便區分，又將每階的靈符，細分為上中下三品，將每品的丹藥，細分為上中下三階，至於天下靈脈，和這世間的陣法，由於大都難以界定，就沒分這麼細了。
譬如顧青在迴風谷內，某處斷崖下，尋到的聚靈之地，那裡的靈氣濃郁程度，就有修建在二階靈脈之上的洞府水準。
顧青於符法一道，有些天賦，前一段道途之時，他的符法，已堪堪達到二階的水準，已能夠篆畫二階下品靈符。
此行，他明面上的目的，是回鄉省親，實際上，是要取走的先前幾段道途的一些積累，猶記得，他的積累里，就有他自行篆畫的三張二階下品靈符。
「築基……」
顧青無聲長嘆。
築基之下，皆為螻蟻。
譬如今日殿中，顧青心裡早就發慌，他心下如坐針氈，但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
混跡底層修真界百年的他，直覺極為敏銳，他看著桌上的道道靈膳，思及至今沒露面的飛雷道人，腦海中正快速浮現業國近幾年來，發生的幾件大事。
這時。
一股無形的壓力，悄然蔓延進了大殿，而後，一身形瘦高，肩寬手長，身穿藍色長衫，頭髮花白，帶著幾分迫人氣勢的老者，出現在大殿門口，冷眼環視。
此人臉上密布著青色的雷紋，正是築基中期的散修飛雷道人！
「戚前輩！」
「戚前輩……」
殿中的道童不論在做什麼，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快步退出大殿，顧青等七人也是趕忙起身，對這飛雷道人抱拳行禮。
「這老頭長得好嚇人！」趙鐵山偷瞧了飛雷道人一眼，咽了口吐沫，心中暗道。
「老祖！」
戚長月面色如常的喊了一聲，沒了剛才的隨意，她低著頭，身形緊繃，顯然，這位飛雷道人的直系後輩，面對這位長相可怖的先祖，也很是緊張。
「不必多禮。」
飛雷道人吐出幾個字，而後一步邁出，身形如瞬移般來到主位。
「諸位都是仙門高徒，戚某沒什麼好招待諸位的。」飛雷道人硬邦邦的丟下兩句話，「既然如此，便請諸位聽雷吧。」
說著，飛雷道人手中靈光一閃，一個青色的大鼎，被他甩出。
青色大鼎在大殿上空，眾人頭頂滴溜溜一轉，迎風便長，其上雕刻的山川河流、種種生靈好似活了過來，嘈雜的聲音充斥眾人耳畔。
戚長月臉色一變，她趕忙拉著身旁的席夢雲就地盤坐。
顧青雙目虛眯，嘴角下抿，遲疑一瞬，也伸手拉了一把發懵的趙鐵山，隨後，也不管趙鐵山有沒有領悟他的意思，同樣席地盤坐。
飛雷道人似有所覺，他大有深意的看了眼顧青，眼中晦澀。
「俗世萬般，紅塵皆幻。」
「雷鳴滾滾，破爾心中執念，老夫全力施為，能得多少好處，全看爾等自身。」
飛雷道人神識鋪散，大殿中，宏大的聲音，驟然從四面八方傳來，響徹眾人耳畔。
萬應龍和那灰衣的許姓之人，俱是心下一驚，先後盤腿坐定，餘下柳風也扳腿盤膝，只有喝得微醉、頭腦昏沉的方弦反應不及，茫然的看著周遭。
「怎麼了……」
沉浸在無法突破鍊氣一層失意中的方弦，對一旁的柳風問道。
轟隆！
那青色大鼎，鼎身上攜刻的天地萬物，陡然化作虛幻，被一道淡紫色的雷電劈碎，嘈雜聲盡去，一聲雷鳴響徹飛雷殿中！
陡然聞聽一道雷鳴，似神劍劈開心中迷霧，方弦似喜似悲，竟後仰一頭栽倒在地，只覺天旋地轉，不知現實世界為何物。
顧青等人得益於及時盤座，進入修鍊狀態，故而沒有如方弦般渾噩。
聞聽雷音。
眾仙門的『高徒』們神情各自不一，如痴如醉，唯有顧青最為奇特，如陷入無盡迷夢中，神情急速變幻，氣息時強時弱。
「嗯？」
「此子觀之，不過十八九歲，修為也只是鍊氣三層，所歷過往竟如此複雜……」
飛雷道人有些驚疑。
不待思及更多，面色多了幾分蒼白的飛雷道人，神情陡然一變，眼底透出幾分凌厲的殺意，朝著某個方位望去，又掃看一眼殿中陷入幻境的眾仙門弟子，冷笑一聲。
「哼！宵小之輩！」
「既然來了，就速速現身吧！」
飛雷道人神識發聲，響徹飛雷峰頂，山巒震顫，無數碎石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