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蒼凌仙尊

「一顆金丹吞入腹，從此我命由我不由天。」

在陳凡的故鄉中土星域，這是一句廣為流傳的民諺。

金丹者，可肉身橫渡星海，壽長千年，為一域神明，跨星天仙。

而真君，取義與世同君，正是中土百姓對金丹強者的敬稱。

然而，這種尊號，僅在中土及其所在的遺棄星域流傳。不要說中央星河，便是山陽等與之相鄰的小南天諸域都並無採用。

畢竟，金丹修為在遺棄星域那等邊荒地帶還算出眾。若是放入元嬰如雲金丹似雨的小南天乃至中央星河世界，區區金丹，簡直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平頭百姓。

如今，陳凡在這中央星河南端，六大仙朝的交界之處道出一聲許久未聞的真君之號，幾乎瞬間勾起了離殤往昔的回憶。

這一刻，面對離殤的問話，陳凡只是輕笑點頭：

從在碧水星上空第一次見到離殤開始，他便一直在猜測離殤的身份來歷－－

謝言的本命靈劍，乃是由地球蜀山劍宮核心密室中的玉匣劍胚溫養得來，而離殤見此，卻顯得極為親切。

如此行徑，再結合那黑髮黑瞳的體貌，不由得讓陳凡懷疑他亦是蜀山門下。

如今再見，對方自報家門，非但聲明出自蜀山劍宮，更自稱名喚離殤，頓時讓陳凡想起了一個人－－

當年，他在地球劍宮深處曾找到一本《蜀山紀事》，落款者，正為離殤之名！

據其中記載，數千年前，為抵外域大敵入侵，蜀山一脈三千劍修苦守陣地一百三十載而不退分毫，最終戰至一人一劍，道統因此斷絕。而這離殤，正是當時的蜀山末代掌門真君。

據昔日昆墟雪神宮的消息來看，當年蜀山劍宮為護華族而滅門之後，金丹期的掌門離殤追隨古華族修士踏天路而去，欲另覓星辰再開道統，至於之後，便再無音訊……

此時，見陳凡點頭，離殤頓時激動得無以復加，再無一代大能應有的沉穩：

「哈哈，果然如此！當初在碧水星觀得那位謝小友掌中靈劍似來自蜀山我就猜你們是否來自中土！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半年前我曾於大夏見聞神君影像，在碧水星上相見時就想與神君攀談，不過當時想到不久便是六朝大比，你我將互為競技，恐被神君疑為『套取情報者』，故而作罷。想不到今日卻在此相認，天意，這是天意啊！」

激動過後，忽的，離殤面色一緊，似又想起了什麼，一把抓住陳凡的兩邊臂膀，急聲問道：

「對了，神君，昆墟界情勢如何？地核中的異寶可曾出世？齊霄兄他們安然抵達天荒了嗎？華族的大家現在怎麼樣了？」

一時間，一連串的問題自離殤口中吐出。亢奮之下，這位一代大能竟有些語無倫次。

對此，陳凡亦沒拒絕，簡單將當年踏天的陰謀與華族的遭遇娓娓道來。

原本聽到當年的一切出自踏天神君陷害，離殤眼中還有殺氣浮現，不過很快聽說齊天君脫困、華族重新崛起后，他的臉龐上便再度浮現出欣喜之色。

聽到最後，得知華族徹底復興，問鼎銀河系之巔，離殤那雄偉的身骸不住顫抖，面龐之上甚至有兩行清淚劃下，待得陳凡語畢，竟是直接昂首高抬，激動得仰天長嘯：

「哈哈哈，我蜀山的犧牲沒有白費！熬過來了，我華族熬過來了！哈哈哈哈哈！」

對此，陳凡亦是淡然一笑：

如離殤齊霄這般為華族捨生忘死的先賢前輩一向讓他倍感尊崇，而眼前這位熱淚盈眶的一代劍客，更讓他親身感受到了那一代篳路藍縷之人得見盛世的欣喜與愉悅。

待得離殤情緒穩定，又再提出了幾個問題。當得知可通過大晉仙朝南端的黑沙風帶回到中土之後竟是表現的異常歡喜，如此，卻是讓陳凡產生了疑惑：

「若不走大晉疆域，離前輩，又是如何到此的？」

「唉～關於這一點，我自己也不清楚，」離殤聞言輕輕一嘆，亦是苦笑搖頭，「當年我隨齊天君踏天路，失陷於破碎的空間通道。之後混混沌沌數千年，似乎是在某處秘境修鍊，但若仔細回憶，又毫不真切。」

「直到我的記憶徹底清晰，已是百餘年前，那時的我，已是化神中期，在空間風暴一路跌撞，最終掉落至了大夏仙朝的天佛聖宗內。」

「當時，也是落魄非凡。幸虧天佛聖宗玄悲大師宅心仁厚，在確認我無害人之心后收留我在大夏紮根。最終在他的幫助下，我於大夏境內重開蜀山道統，也就徹底定居了下來。可惜多年探查，即便是那疑似與中土頗有淵源的『三元聖地』亦對中土一無所知。」

聽完離殤所言，陳凡沉吟片刻，再抬首，直視離殤道：

「若是離前輩信的過我，可讓我入神魂一探。或許，我能找到你失憶的原因。」

聞言，離殤略微一愣，繼而面色一整，緩緩點點頭：

「同為華族，我自然信得過神君。事實上，失憶之事也一直是我的心結，若陳神君能幫我找到真相，感激不盡！」

見狀，陳凡輕輕一閉眼，縹緲的仙魂之力頓時外散，進入了離殤的識海之內，與離殤的本體神魂共同開始探索－－

剛一深入，陳凡頓時能感到其識海中那股四下激蕩的滔天劍意，便是仙魂，離的近了都能感到微微刺痛，足見離殤功底深厚：

或許，這也正是離殤敢讓初次見面的陳凡深入識海的底氣所在。

只是，不知為何，在那股如淵似海的劍意中，陳凡，竟感受到了一種異樣的熟悉。

很快，隨著仙魂的浸入，一幅幅記憶的畫卷開始自陳凡眼前浮現：

一顆荒蕪的星球上，無數修士正與異獸廝殺。

這裡，是中土天路之上的第十七顆中轉星，同時，也是當年華族齊天君劍斷虛空的坐標所在。

「撕拉！」

伴隨著一道刺目的劍芒，一隻顱呈倒三角的似蛇異獸被攔腰斬斷，但很快，更多的同型凶獸再度圍殺而上，瞬間將劍芒的沖勢截止，甚至，將其壓迫的緩緩向後退去。

「轟隆！」

最終，伴隨著一聲炸響，劍芒無奈地消散，從中倒飛出了一個咳血的中年男子：

曾經的華族元嬰境第一高手，天君齊霄！

「齊天君，退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啊！」待齊霄退出包圍，一名渾身雷電閃耀的男子躋身上前，聲音中透著點點焦急之色。

這名男子，陳凡亦曾在昆墟見過他的畫像－－正是天雷宗開派祖師，天雷真君！

「可是……」聽得天雷真君所言，齊霄猶豫開口，面露艱難之色。

然而，就在這一刻，不遠處異獸的包圍圈內一陣血光飛濺，緊接著，一道如雷劍音驟然自獸群中咆哮升起：

「咳！姓齊的！你他娘的還在猶豫什麼，快給老子滾！」

一時間，金丹巔峰的神念劍音震懾邪魅，哄傳千里，竟引得所有異獸同時一滯，讓參戰的華族修士同時緩過了一口氣來－－

隨著離殤的劍音自空中消散，這一刻，參戰的諸多修士同時抬頭，看向齊霄所在：

那成百上千的目光，沒有一絲不滿、怨憤，有著僅是激勵鼓舞，以及，一抹淺淺的笑意。

「離殤……大家……」

看著同族一張張浴血的笑臉，齊霄身形不住顫抖，面龐之上，甚至有血淚緩緩流下。

最終，在天雷真君等人「以大局為重」的催促之下，齊霄閉目咬牙，猛的一劍斬在了天路的虛空通道之上－－

劍斷星河！

「轟隆隆！」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轟鳴，整座空間通道在此崩碎，強大的空間亂流相互交匯，頓時引發了一場浩大至極的空間風暴！

彈指之間，一堵橫亘萬丈的天然屏障於破碎的通道入口處成型！

「吼！」

眼看齊天君含淚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虛空之外，諸多金丹元嬰期異獸一把丟下正在纏鬥的華族，嘶吼著朝著破碎的天路衝去，試圖抓住最後的機會擠進天路之內－－

「哈哈哈，畜生！一起死吧！」

面對異獸們最後的反撲，諸多修士驟然獰笑：一時間，所有還有力氣的修士猛的撲上前來，抱住試圖逃跑的一隻只異獸－－

金丹真君自爆金丹，先天地仙命祭靈寶！

「轟隆隆！」

這一刻，伴隨著一陣雷鳴般的炸響，一朵朵凄美的煙花於世間綻放，夾雜著英魂的呼喊，瞬間響徹於整片星空之下！

「哈哈哈，兄弟們，離殤來也！」

掩映著一片血雨飛揚，早已近乎力竭的離殤狂笑著，拼盡最後的力氣一把撞向一頭元嬰異獸，帶著它，砸進了一片兇險的空間裂縫之內……

三千六百年前，星空掠食獸侵襲地球，地球天庭因此衰弱，世俗王朝隨之崩殞。

為續一族香火，華族齊天君將部分羸弱道統留於昆墟秘境，封鎖仙門入口后，率大部隊踏天路遷往天荒。

行進途中，接連遭掠食獸伏擾。幾經廝殺，傷亡慘重之下，齊天君被迫劍斬天路，斷尾求生，超過三成修士因殿後陣亡：

那一日，華族群仙，血染星空之下！

眼看這段悲傷的回憶即將終結，忽的，離殤識海中驟然一陣抖動，緊接著，記憶畫卷隨之一片模糊，無數道鎖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離殤的神魂之上，引得其魂體瞬間一呆，竟是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這一刻，離殤的識海深處一陣光影變幻，記憶的畫卷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天肅殺之氣將陳凡完全鎖定，彷彿要將這股外來仙魂一次抹除：

這等威勢，便是返虛古聖的元神，都未必能承受得住！

這一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能量，陳凡眸中精芒爆閃，思路變化間，似乎發現了什麼，抬手綻出一圈斗戰光紋－－

幾乎在光紋出現的瞬間，周圍殺氣陡然一凝，竟如潮水般飛速退去，眼前的記憶畫卷，亦是同時再度自其眼前呈現！

雖然似乎已經在接近離殤失憶的真相，但陳凡眼中卻沒有絲毫欣喜，反而是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他猜的是對的，那麼離殤失憶的背後……

恐怕會隱藏有能震撼宇宙的秘密！

隨著畫面的再度展開，此時的離殤，正躺在一處坐落於怪異空間內的輝煌大殿之外，四周一片荒涼，唯有那頭元嬰掠食獸的殘骸在不遠之處靜靜拱立。

空間裂縫，不僅殺機四伏，元嬰難渡，更重要的是，裂縫通往哪裡，實屬未知：或為恆星深處，或為黑洞死地。

離殤的運氣顯然不錯，不僅並未散落絕地，甚至以掠食獸為掩體，扛過了原本必死的空間風暴！

抬首朝著宮殿的大門望去，只見，那威嚴的匾額之上，正以雲篆書寫著三個大字：

蒼凌府。

看到這個名字，陳凡瞳孔驟然一縮，渾身劇震，此前想到的線索隨之飛快串聯：

蒼凌。

這可是，一千八百萬年前，人族末代仙尊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