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冷驚夢醒
桂子花開金銀錯,暗香浮動滿黃昏。冰@火!中文.
秋高氣爽夕陽照,絲絲寒涼隨風來。
中秋將至,一場連綿大雨將夏季的燥熱洗滌殆盡。夕陽晚照,微風拂過之處,點點清涼之中已然夾雜了些許寒意。
汴京城中,秋天的氣息益發濃郁……
穿過景龍門,通過衛士的盤查,一條大道直通麗澤湖畔。路旁的桂花樹鱗次櫛比黃白交錯,淡淡的幽香四處飄溢。
湖邊,一條漢白玉砌成的長橋曲折的通向湖心小亭。湖中的魚兒吹出一個個氣泡,使得湖面泛起點點漣漪。水波一圈圈盪向四周,幾朵堅強不屈的殘荷晃動著身體,搖搖欲墜。
若是夏季,湖中蓮葉遮蔽,荷花盛開,坐在小亭之內,一品茗,一卷書,微風習習,卻是個納涼避暑的好去處。
然而,秋風乍起百花凋。桂花綻放之時,卻是荷花凋零之日。可皇家園林不會因為荷花的謝落而失去精彩,且不說令人目不暇接的假山怪石,就說那一盆盆顏色各異的菊花,在風中憨態可掬的點頭,便在秋色中憑添了許多喜意。
金黃的枯草鋪滿大地,蔚藍如洗的天空與碧波蕩漾的湖水相互倒映。參差嶙峋的假山、頑強不屈的殘荷與嬌媚芬芳的桂樹、隨風搖曳的菊花交織相融,使蕭索與繁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卻沒有一絲突兀,那風景恍如仙境……
……
慈元殿矗立在麗澤湖畔,是大宋皇后的居所。夕陽打在幾近透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一道道絢麗的光線,將整個宮室籠罩在一片寧靜祥和之中。
然而,殿內的氣氛卻有些凝重。寄養在偏殿的五皇子失足落水已然昏迷三日,太醫局所有御醫連番上陣都沒能讓他醒來。
這五皇子倒也可憐,他的生母僅是個宮女,在難產中喪生。皇后心善便將他當親生兒子看顧,可皇后近來身體抱恙,實是顧不得他。
至於他的生父,偉大的皇帝陛下,尚不知道他落水昏迷的事……
「吉老,這邊請…」
眾御醫正在苦思應對之策,卻見太醫令引著一人走進了偏殿,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不悅。
尚藥局丞自忖與太醫令的私交不錯,便輕聲問道:「大人,你怎地把楊介喚來了?若他將此事泄漏,我等便是醫好了五皇子,亦有不小的麻煩!」
「吉老,請為殿下診脈!」太醫令招呼楊介坐下,才對尚藥局丞使了個眼色,將他叫到一旁耳語道:「麻煩算甚?了不起辭官不做!以我等醫術,哪裡還能餓著?今日若不叫他來,你我便要去嶺南了此殘生了!」
「老大人,你可別嚇俺!」尚藥局丞聞言大驚,卻又不敢聲張,他壓著嗓子道:「即便我等隱瞞了五皇子的病情,卻也不至於貶官吧!若因治不了病而獲罪,以後誰還敢做醫官?」
「你不做,自有人做!」太醫令似笑非笑的瞄了楊介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大人莫不是要拖他下水?」尚藥局丞暗自心驚,他從沒想過自己的老友竟有如此深的心機。
太醫令半眯著眼睛道:「何須拖他下水?他入了太醫局便已經在水裡了。爾等的排擠卻是幫了他。若換作俺,任何疑難雜症都讓他去。治好了,大家有功;治不好,是他無能,與太醫局無關。以前俺懶得管,如今到了緊要關頭,便不能由得爾等妄為了!」
「大人果然高明…」尚藥局丞點了點頭又問道:「若他醫好了五皇子,我等當如何?」
「醫好?」太醫令冷笑道:「你當他是神仙,還是當咱太醫局都是酒囊飯袋?三天了,若能醒早醒了!便是讓他僥倖救醒了五皇子,咱不是還有皇后么?皇后已病入膏肓,最多活不過半年,如今只是勉強吊著性命而已。」
「大人所言甚是…」尚藥局丞眼珠一轉道:「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他當真醫好五皇子與皇后,豈不是更得官家喜愛?」
「越得官家寵愛越好!」太醫令撇了撇嘴道:「誰也不能包治百病,讓他得意一時又何妨?若遇見治不了的疑難雜症,他的下場又能好到哪裡去?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做官便是如此,你明白么?」
「屬下愚鈍,多謝大人提點!」尚藥局丞恍然大悟,他拱了拱手,向後退了半步以示恭敬。
太醫令頗為得意的捻著鬍鬚謙虛道:「哪裡哪裡,老夫不過痴長了幾歲,多吃了幾年糧食。再過幾年,便是老夫不說,你也能明白,天下還是年輕人的天下…」
「年輕人…」尚藥局丞愕然的抓起頜下花白的鬍鬚看了看,頗有些哭笑不得。
……
過了約半柱香,楊介滿臉凝重的站起身對太醫令道:「大人,可否將五皇子的脈案予我?」
太醫令揮了揮手,便有人捧上脈案。楊介輕捻紙頁慢慢翻動,殿內一干人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連空氣都為之一滯。
看完脈案,楊介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的凝重稍稍去了些,他皺眉道:「五皇子脈相雖奇,卻未到迴光返照之時,該當有救…」
「能救便快些救,裝甚子神醫…」楊介話未說完,一個御醫便滿臉譏誚的打斷了他。
整個太醫局三天都沒能解決的事,楊介只不過診了診脈,看了看脈案便斷言有救,這豈不是說整個太醫局都不如他?其他御醫能有好臉色才怪!
太醫令狠狠瞪了那個出言不遜的御醫一眼,便轉過頭安撫楊介道:「吉老,你放手施為,若出了甚事,自有老夫擔著…」
「大人言重了!」楊介拱了拱手,未讓太醫令繼續說下去。他深知這些為官者的性格,從沒想過與他們同舟共濟,況且他面前還有個病人亟待治療,他也沒心情與太醫令多說。
看著虛弱的五皇子,楊介皺著眉頭,思量著治療方案,其他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便開始竊竊私語。別看這些老頭走路都喘,打壓起同行卻毫不含糊。
殿內嗡嗡聲不斷,就彷彿一群蒼蠅在亂飛,讓人實是忍無可忍。
「都給本官閉嘴!」周圍的討論聲越發不堪,太醫令也忍不住了,他冷冷的問道:「楊大人,五殿下可醫否?」
「能醫!」楊介那渾不吝的脾氣又冒了出來,他最不能容忍別人懷疑他的醫術。
與別的御醫不同,楊介並非由科舉入仕。當年,皇帝有疾卻群醫束手,才將頗具名氣的他請得來。他連御醫的藥方都沒換,只更改了服藥方式,便將皇帝的病醫好了。皇帝見他醫術如此高明,軟磨硬泡的把他留在了太醫局。這也是他被眾御醫排擠的緣由。
又沉吟了一會,楊介方對一旁的小黃門吩咐道:「去打碗水來…」
「這如何使得?」楊介的話一出口,眾御醫便明白了他的想法,立刻有人跳出來反對。
早已有些焦躁的太醫令見這些御醫又開始不依不饒,便滿臉寒霜的喝道:「爾等可能救醒五皇子?若不能便閉嘴,再敢多言半句,小心本官不留情面!」
太醫令發怒,眾御醫頓時安靜了下來,整個偏殿都清靜了…
看著這些不知所謂的御醫們,楊介苦笑著搖了搖頭。在他看來,太醫局當是匯聚全大宋名醫研究醫術的地方,而不是整天爭權奪利的腌臢場所。當初,他不願意加入太醫局,就是看不上這群不務正業的醫生。
可作為一名有醫德的醫生,楊介從不會放著病人不管,哪怕他明知道這個病人已經病入膏肓。這也是他知道五皇子已經昏迷三天,整個太醫局都速手無策,還願意來的原因:他不想看著一個年幼的生命還沒有綻放就凋零。
「定要醒來啊…」接過小黃門手中的水碗,感受著碗沿上絲絲寒意,楊介滿懷糾結與忐忑,咬牙將碗中的水潑向了五皇子。
……
「嘩啦……」
冰冷刺骨的井水就這樣潑在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五皇子臉上,眾御醫都也斜著眼睛等著看楊介的笑話。在他們想來,若是潑冷水這等農家手段有用,還要他們這些御醫作甚?
「我靠,誰潑我…」或許是老天護佑,冷水居然立竿見影的起了效果。只見躺在床上的五皇子如同針扎一般,一個鯉魚打挺就站在了床上,那動作比正常人都矯捷幾分,只是他看著眾人的目光有些獃滯。
「殿下醒了…」
一陣沉寂過後,偏殿內就如同炸了鍋一般。那些御醫一個個目瞪口呆的盯著五皇子,口裡喃喃自語,彷彿抽了瘋。唯有太醫令還算正常,他對楊介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太醫令走了,眾御醫也悄然散去。只留下楊介還本著醫德,為五皇子又仔細的檢查了一番。可五皇子剛醒來,尚有些迷糊,口裡吱吱唔唔,無法回答任何問題。無奈之下楊介只得留下一些固本培元的藥方,也離去了。
孰不知,剛醒來的五皇子並非迷糊,而是不能也不敢亂說話,因為此五皇子已非彼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