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火
「你們這算是相濡相呴,還是……」
「他的命是我的,我想怎麼用,便怎麼用。」
荼蘼找了一個無法辯駁的借口打斷了他的好奇心,
「所以,那兩具屍體,究竟是怎麼回事?」
「咳咳,有一具屍體看起來應該是朱府的管家,不論是衣著配飾,亦或是瘸了的左腿,他做的實在是像。」
「像?」
「像。只可惜,人力終不及天工,那管家的腿骨本是先天畸形,已經瘸了幾十年,可那具屍體的殘疾,分明是人做的痕迹。試想,他為什麼要偽造這樣一具屍體,讓人們認為他已經死了?」
「因為,他還活著。」
荼蘼側目看向張子虛,若有所思地問道,
「你記不記得,在望風崖,她那個假冒的爹,好像也是個跛子。」
張子虛使勁地點了點頭,「他雖然極力掩飾,裝成正常人的模樣,可我看得出來。」
「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是大庸朱家的二小姐。」
謝烏有倒吸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先前的站隊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那年朱家的二小姐不過才十四歲豆蔻年華,可死的那個人骨縫早已閉合多年,顯然是個成人了。」
「這麼說來,朱家的那把火是她放的?」
「大家都是這麼猜的,畢竟,這位二小姐不是在朱府里長大的,而是半路進來的。」
「從來只見過半路進來的夫人,卻還沒見過半路進來的小姐。」
「這就要從二十年前說起了。」
「又是二十年前的事?」
「這件事真的跟我沒什麼關係。」謝烏有捋了捋鬍子,看著旁邊兩道質疑的目光直搖頭。
「明白,大庸朱家這個點子太小了,你根本就看不上。」
「知我者,莫過於掌柜的。」
謝烏有無奈苦笑,
「二十年前的大庸城還沒有什麼朱家府邸,那時候只有一個窮酸落魄書生朱則羲。
話說這朱則羲曾十二歲中秀才,滿腹經綸,出口成章,在當地也算是人人耀贊的可畏後生,只可惜後面十餘年屢試落第,家道中落,最慘的時候老婆帶著一歲的兒子奔回了娘家一去不返。
這朱則羲倒也不是迂腐不堪的木魚腦袋,讀書人總說君子遠庖廚,可他卻不以為然,隨即拜入了一家老字號湘菜館遠近聞名的杜大廚名下當學徒,什麼苦都吃得,什麼累都受得。」
「賺錢嘛,不寒磣。」
「只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兩年這位杜大廚就因病過世了,杜大廚膝下無子,他的幾個徒弟為了爭奪那家杜記飯館,自是要先把他排擠出去。
說來也是嗟吁,這朱則羲竟也不爭不搶,只為了聊表孝心請了杜大廚的骨灰,自此朱則羲帶著杜大廚的屍骨送他還鄉,一去不回,三年沒有音信。
時過境遷,人們都以為他客死他鄉的時候,朱則羲突然回到了大庸城,搖身一變竟成了腰纏萬貫家財的朱大掌柜,併購了當時已沒落不堪的杜記飯館,這才有了大庸朱記的招牌。
最讓人稱頌的是,他雖衣錦還鄉,卻仍不忘曾經背棄他的糟糠之妻,將他們母子二人接了回來。
人們看到他這日子過得風風火火,以為苦盡甘來,可是就在十年前,朱府里突然接進去一個失散多年的二小姐,卻不知引進去的實則是禍水之源。」
「這位二小姐,該怎麼稱呼。」
「朱顏。」
「朱顏……」荼蘼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如果是仇家,她絕不會忘,除非,她根本就不知道。
「這是一樁懸案,人們只能猜測可能是這位朱家二小姐做的,這之後誰也沒再見過這位二小姐露過面,可是人們又不敢印實這猜測,畢竟血濃於水,弒父的罪名卻不是人人都能擔得下的。」
「不圖財,只圖命,那就是報仇咯。」
「所以她找來這裡……」
「看我做什麼?」
荼蘼避過張子虛直勾勾的眼神,
「我跟這個朱家也就是八年前在大庸朱記吃過一頓飯的交情,跟他們著實沒有什麼過節,尤其沒欠過銀子,那時候我包里還不缺錢。」
「跟她爹沒仇,那可能跟她娘有仇。」
「那更不可能了,我從來都不會欺負女人。」
看著這兩人似信非信的目光,荼蘼也懶得再做解釋,
「百無先生有沒有說過,這兩個人放完火之後去了哪?」
「一個你們倆都絕對不想聽到的地方。」
荼蘼與張子虛相視一笑,這天宮地府他們也都闖得,世上還有什麼地方能令他們望而卻步,「說。」
「黃石寨。」
笑容僵在臉上,嘴角的彎度就像是被人用一把尖刀戳進石頭裡留下的烙印,深刻,雋永,僵凝,既不會再揚起,也不會再落下。
張子虛的臉色比荼蘼更加難看,他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眼睛里頓時漲滿了血絲,眼球似是就快要從眼眶中爆出。
「怎麼?看來,被我猜中了。」
謝烏有見他們兩人久久不語,他已成竹在胸,
「我知道了,人家拿你當山神供著,你卻拿人家當瘟疫避著,也難怪,難怪。」
「原來是那個兔崽子。」
荼蘼雖一直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必須證實,所以那夜在紫竹林碰到黃石寨的人也絕非偶然,正如胡閻所說,黑蛇也是蛇。
謝烏有眯起眼睛打量著她,「你究竟有幾個兔崽子。」
「這個是兔崽子!」張子虛指了指自己,又啐了一口,「那個是龜孫子!」
「還有一件事兒,忘了告訴你們。」
「你吞吞吐吐的,就不能一次把話說完?」
謝烏有無視張子虛的叫囂,轉頭看向蹙眉盤算的女人,「這個不是百無先生告訴我的,是我突然想起來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朱家府邸大火的那天晚上,外面的人也沒有去救呢?」
荼蘼只是默不作聲,她也在等一個回答。
「那夜,三月十五。」
「三月十五怎麼了?」
張子虛看著荼蘼悵然若失的表情十分不解,卻又突然驚嘆了一聲,
「不會是三年前的三月十五吧?」
「正是。」
謝烏有終於看到了他想要的反應,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記得,烏龍寨的那把火,也是那天燒起來的。」
「是我乾的。」
荼蘼緊咬著牙根,一字一頓。
她還記得,那是她第一次宣告跟黑手分道揚鑣,那夜烏龍寨付之一炬,寨子里的人逃命的逃命,報仇的報仇,山腳下的人趁火打劫,豪取強奪,小小的一個寨子似是湧進了全城的人。
太亂了,她只覺得吵鬧。
於是,便去了崖邊找張子虛喝酒,卻全然沒注意到山腳下大庸城的星火點點。
三年了,又是三月十五。
今夜,又是誰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