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

和富人聊天過後，蘇馥陷入了思維的漩渦之中。

按照他的理解，看的不多的相關小說。系統應該是一種……類似機器的東西？但是現在回憶一下系統自從出現在他身邊后的所作所為，確實很像是一個……業務能力不怎麼樣的社畜？

就在蘇馥苦思冥想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旁邊。

蘇馥抬頭看，竟然是顧朗琛。

「朗琛，你不是說要去看展品嗎？」顧朗琛在宴會上到處走，看拍賣的商品。但是蘇馥不習慣腳下的高跟鞋，走了十多分鐘后就宣布投降，找了一張沙發坐下，讓顧朗琛自己去逛。這個展會很大，顧朗琛離開他的時間也就半個小時，應該還沒有逛完才對。

「沒有意思了，我們走吧。」顧朗琛冷冷說道。

「要走了嗎？」蘇馥站起來。

「走吧。」顧朗琛態度冷淡。

蘇馥對這裡早已厭倦，所以他很乾脆地站起來，在和聊天的富人道別後，立刻就跟上顧朗琛的腳步。

顧朗琛明顯心情不愉快，於是走的步子又大又快。

蘇馥穿著高跟鞋，披著長外套，走路並不方便，他在嘗試跑了兩步以後，迅速放棄跟上顧朗琛的打算。

走在前面的顧朗琛，沒有聽到後面跟上來的腳步聲，反而是手機響了一下。

顧朗琛拿出手機，居然是幾米之外的蘇馥給他發了信息，顧朗琛打開信息看。

蘇馥：既然我們解散了，我的管家會派人開車接我，那麼期待下次見面，今天我很愉快哦～

這條信息發過來後過了十幾秒，蘇馥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補了一條信息。

蘇馥：（愛心）。

顧朗琛迅速回頭。

蘇馥發完信息，相當自然地撥打了司機的電話。

「岩岩，你在停車場了嗎？差不多可以來接我了……」蘇馥為了讓陳岩能早點來接自己，重點強調，「外面好冷哦。」

手機一掛斷，蘇馥的手突然被攥住。

顧朗琛突然走了回來，並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蘇馥驚訝地抬起頭看他。

顧朗琛用力將他往前拖。

蘇馥光是想要穩住高跟鞋、不崴腳，已經費了全部的努力了。

因為顧朗琛一早就準備走了，所以工作人員踩點把他的車開了出來，在門口等他。

顧朗琛將蘇馥塞進副駕駛裡面，然後面無表情地去駕駛位。

蘇馥頗為無語地趴在窗戶上。

這就是小說里的霸道總裁嗎？他要沉默寡言的司機小岩岩！

「我會送你回去。」顧朗琛申明。

「我是無所謂啦。」蘇馥聽他那麼說，就順手給陳岩發了一條信息，強調顧朗琛要求送他回家。

陳岩很欣慰，表示自己一定不會打攪他們，讓蘇馥放心。

蘇馥抿嘴，眨了一下眼睛，懶得吐槽他。

「那麼～」蘇馥笑著看顧朗琛，「你是怎麼了？」

相比較顧朗琛的心煩意亂，蘇馥是萬事不掛心，無憂無慮得令人生煩。

顧朗琛一下子踩油門、打方向盤，離開了這裡。

車子猛地往前，不久之前剛出了車禍的蘇馥忐忑不安地綁上了安全帶。

他本來是很擔心的，但是突然想到，就算他會掛，顧朗琛這個正宮候選人之一也不會掛啊。

想到這裡，蘇馥就淡定了，他從包里拿出手機。因為太無聊，他點開了名為烏鴉管家的聯繫人。

蘇馥自從和宴會上偶遇的人聊天，突然有了這個烏鴉系統的背後，可能是個人的猜測后，他就怎麼看都不爽。

憑什麼到點你就下班了，而他還要應付這一群有病的角色啊？

「你在聯繫誰？」顧朗琛隨意一瞥，發現蘇馥的手機頁面是個聊天頁面。

蘇馥聞言，開始打字，並且回復他：「我的管家，我想要吃糖球，想讓他給我買。」

「哼。」顧朗琛冷哼。

蘇馥將手機收回包里，瞄了一眼窗外。不看不打緊，一看他警惕心大起。

「顧朗琛，這不是回我家的路。」

顧朗琛又看了他一眼。

好吧，蘇馥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被嚇到的人，系統不在旁邊監督，他也懶得用隨時會破喉嚨的聲音尖叫，假裝慌張。

蘇馥撐著臉頰，看著窗外的風景，百無聊賴。

顧朗琛載著蘇馥，駛上了一條盤旋向上的公路。隨著道路的不斷深入，時間也在慢慢流逝，燈光漸漸變少，周圍變得一片漆黑。

車內的空調聲細微，彷彿世界上只有這麼一輛車在前行。

當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顧朗琛看了旁邊一眼。

這一眼，他就對上了蘇馥的眼睛。

蘇馥正笑著看他。

此時，周圍都是黑色的，只有車頂的一盞燈如此明亮，照在蘇馥的臉上。

顧朗琛發現，蘇馥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坐在電影院里的觀眾，隔著屏幕，看著和自己不相關的人的人生。

就在顧朗琛因他的眼神恍然的時候，蘇馥的手抬起來，放在臉旁邊。他做了淡粉色美甲的手反覆摸著臉蛋，眼神稍稍閃躲，似乎在害羞，嬌憨可人。

「你把人家帶來這種地方，是想要對我做什麼？」他的語氣婉轉哀嘆，還帶著淡淡的期待。

顧朗琛嘴角一抽。

「你不要這樣，我不是一個隨便的男孩子。」他話這麼說著，但是手開始脫外套，「雖然我是個比較矜持的人，但是如果對象是朗琛的話，那也沒有辦法。」

顧朗琛一下子打開車門，走出去了。

外面的寒風凜冽，一下子把顧朗琛的腦子吹醒了。

他很佩服蘇馥，每當自己對他有一點點改觀、萌生好感、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的時候，蘇馥就會無情地左右開弓、給他兩巴掌，讓他清醒過來。

「嘶。」顧朗琛光是把一邊的車門打開，蘇馥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寒冷，但他還是秉持著錢難賺，屎難吃的偉大精神，攏好外套后，離開了車子，走到了顧朗琛的身邊。

他們兩個人似乎是到了一個什麼山的腰中間，這裡一個平台供車子停下休息。此時已經入夜，周圍黑漆漆一片。因為站得太高，周圍沒有高樓遮擋，發光的圓月似乎近在咫尺。

「往那邊走走吧。」顧朗琛指著前方的路。

蘇馥的腳動了動。

系統沒有預想過蘇馥會被顧朗琛帶來這種半山腰的地方，所以給他穿的裙子輕薄，高跟鞋的鞋跟也細。

「我不想動。」蘇馥說。

顧朗琛聽到了他的話，但是並不理會他的意志，繼續往前走。

蘇馥嘆了一口氣，只能跟上去。在十分鐘后，蘇馥終於讀懂了多年前看的美人魚童話。原來書裡面描寫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就是這樣的感覺。

「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蘇馥不得不開始想辦法阻止顧朗琛走下去。

顧朗琛一聲不吭，只是往前走。

蘇馥有點受不了了，他感覺腳要斷了，所以他一咬牙，乾脆地說：「你要聊永香榭就說吧，我是你的舔狗，我都願意聽，不用有所顧忌。」

只要你不繼續走就可以了。

「你……」顧朗琛停下腳步。

蘇馥一個沒注意，撞到了他的後背。

顧朗琛一下子回過頭，再一次問出了那個他一直都好奇的問題：「到底怎麼知道我喜歡他？」

事實是，當然是系統告訴他的，但是蘇馥不能說實話，他按照自己的人設，深情款款說道：「因為我很喜歡你，所以當然知道你的一舉一動。」

「可是。」顧朗琛有點茫然，「我卻完全不知道他的行為背後，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完全看不穿永香榭。

蘇馥聞言，一開始還是一張嚴肅的臉。

顧朗琛回頭盯著他。

「噗。」蘇馥沒有憋住，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

顧朗琛的視線沒有從他的臉上挪開。

眼看破防的一幕被顧朗琛看到，蘇馥在短暫的裝模作樣后，就忍不住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你是真的很有意思啊。」

顧朗琛面無表情，看著他指著自己，笑到眼角都滲出了眼淚。

長不見底的道路，破落的月亮。

蕭瑟的樹木中夾帶著乾枯了的草，它們在風中吞噬著春天曾經帶來過的生機。而這一切本該暫時死去的自然，被少年那既清爽的、又嬌柔的生機勃勃笑聲卷席。

死而復生的生機。

「無聊！」顧朗琛罵他，然後又打算繼續往前走，讓身體運動起來，讓冷風冷卻他的腦袋。

蘇馥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他的衣擺。

顧朗琛差點一個踉蹌，被他拽倒。

「我走不了啦～」蘇馥撒嬌。

「我們沒有走多久。」顧朗琛不喜歡他嬌氣的做派。如果是永香榭，他的性格堅毅，就算真的走不動，也會勉強自己。不到達目的地，都不會讓其他人察覺到他疲累了。

「我呢，可以察覺到你想要什麼，因為我很在意你。」為了阻止顧朗琛繼續往前走，蘇馥不得不開口說話，「顧朗琛人中龍鳳，肯定從小到大，都有數不清的追求者吧。他們都像我一樣，因為你身上的什麼東西，或許是能力、或許是外貌、或許是家世，趨之若鶩。顧朗琛其實是被愛著長大的，顯而易見。」

「你懂什麼？」顧朗琛冷聲道。

正是因為不管是蘇馥，還是其他人都抱著這樣的心態靠近他，所以才讓他厭煩。

蘇馥因為太累了，正彎腰，用手撐著膝蓋，他聽到顧朗琛的話，用手擺了擺，示意自己還沒有說完話：「就是因為這樣啊，是你自己沒有發現，你已經得到很多人的愛了。輕輕鬆鬆就得到的東西，不是你要的，你從不在意，所以不知道有些人是怎麼愛著你的。到了永香榭，你終於喜歡上什麼人了，他沒有像之前的人一樣，主動送上門。」

如果永香榭主動送上門，顧朗琛只需要笑笑接受他的好意就可以了。

偏偏他沒有那麼做，到需要顧朗琛主動的那一刻，他就茫然了，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你要追求人，就給我放下那些無謂的身段，好好看著人家才對呀。」蘇馥說，「你不看著他，怎麼知道自己要怎麼做，沒有感覺到你有多喜歡他。」

顧朗琛一愣。

所謂大道理說完，蘇馥終於找到機會直接罵他了：「被寵壞的小孩子。」

「沒膽子的小鬼！」

「自大的總裁！」

「煩死人的東西！」

顧朗琛一下子回身。

蘇馥也差不多罵完了，所以聰明地合上嘴巴。

給你送上助攻，只要你不要繼續帶他爬山坡就行了。

蘇馥因為雙腳隱隱作痛，此時此刻是卑微到了極致。他做什麼都行，就是不想再走路了。

顧朗琛看著他的臉，眼睛一秒鐘都沒有挪開。忽而，他開始皺眉，然後重重哼了一聲。

蘇馥以為自己的作戰失敗了，心中在流淚。

顧朗琛邁開腳步，從他的旁邊一穿而過。

蘇馥一愣。

顧朗琛往回走了，而且動作更快。

蘇馥鬆了一口氣，慢慢跟上去。

顧朗琛的腳步越來越快，在蘇馥沒有走一半路的時候，他已經回到車上了。他開車，直接往蘇馥的方向駛去。蘇馥以為他要過來接自己，所以就不動了。顧朗琛確實是把車開到了他的旁邊后停下來，但是並沒有把門打開。

「你帶手機了嗎？」顧朗琛搖下車窗問他。

蘇馥累得氣喘吁吁，點了點頭。

「那你打電話給你的管家，讓他來接你吧。」說完，顧朗琛一踩油門，瞬間離開了蘇馥。

蘇馥：「……」

媽的，垃圾男人！

蘇馥一邊罵顧朗琛，一邊往外套的口袋伸手。

他一隻手探進右邊的口袋。

嗯？怎麼手機不在這邊？

他的另一隻手探進左邊的口袋，仔細摸了摸。

頃刻，蘇馥煞白了臉。

因為慌張到面無人色，他乾脆在寒冬中脫下外套，往下甩了甩。

沒有任何東西掉下來的聲音。

完了啦！

手機漏在車裡了！！！

一月的寒風，只有圓月照耀的黑暗道路。

蘇馥的高跟鞋放在一旁，他蹲在草地上，捧著臉，等了好一會兒。

顧朗琛沒有回來，也沒有車路過。

往下看能看到車流，看起來好像有點遠，又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遠。

蘇馥嘆了一口氣，然後不情不願地站起來。他拎著高跟鞋，腳踩在冷冰冰的草地上，順著道路往下走。

明亮的圓月，照著孤獨荒蕪的道路。

蘇馥獨自一人走著，影子投落，慢慢移動。

此時此刻，一隻烏鴉自漆黑的天空飛過，停在了道路的欄杆上。

它看著蘇馥，歪了歪腦袋，但是並沒有開口嚇到他。

蘇馥看見了它，但是並沒有反應，直接走了過去。他拎著高跟鞋，手晃來晃去，這種時候都能找點樂子。

烏鴉似乎做出了什麼判斷，爪子離開欄杆，往下飛去。

蘇馥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就在他準備休息一下的時候，盤旋的道路，一輛車朝他駛來。不等蘇馥嘗試攔車求救，那輛車就停在了他的旁邊。

「少爺，我終於找到你了。」陳岩搖下車窗。

蘇馥雙手交握，真情實感地動情了：「小岩岩！」

蘇馥覺得陳岩那張有點兇惡的臉，是越看越可愛。

這才是愛情的萌芽吧。

「哇哇——哇——」一道刺耳的聲音引起了蘇馥的注意。

一隻停在後車廂上面的烏鴉，突然開口，然後看了蘇馥一眼。

蘇馥眨了一下眼睛。

烏鴉微微點了下腦袋，然後朝著天空飛走。

陳岩載著蘇馥，往家的方向行駛，並且解釋了自己會出現的原因。

「管家特意囑咐我來接你，他還說，如果有人要載你回家，就讓我開車在後面跟著，一定要看著你進家門。所以你和顧朗琛出門的時候，我就在後面了。但是在這條路的下面，不小心遇到了追尾事故，我被卡住了，跟丟了你們。我發信息給少爺你了，但是你沒有回我，別墅里的僕人又說你沒有到家。就在我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有一隻烏鴉停在我的車子旁邊，一直想要指引我走這條路，我覺得奇怪，但是我不走，它就一直啄我的車窗，我就這樣被它趕過來了。總而言之，能找到少爺，真是太好了。」

聽著陳岩絮絮叨叨的聲音，蘇馥在後座披著毛毯，眼睛閉著，已然在溫暖的地方睡去。

烏鴉在城市的霓虹前飛翔，目送載著蘇馥的車駛入他現在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