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彈幕看清楚莫念秀氣飄逸的字體后,都哭笑不得。
「難怪賀騫臉色都沉重了,這都是啥呀」
「小哭包把他當前輩,當老師,當……散了吧,洗洗睡了」
「我沒想到小哭包這麼難追,嚶嚶嚶,替賀老師落淚」
「賀老師:謝謝你全家」
「好難哦,賀老師無時無刻不被氣死」
直播界面上滿屏幕的「賀老師」,氣氛頓時陷入詭異的狂歡之中。
莫念同樣注視著前輩,見他看完后將卡片放進口袋,臉色酷酷的。
他想,前輩雖然外表冷冰冰,其實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
賀騫坐回沙發,架起長腿。
口袋中的卡片有點膈應,又換個姿勢,總之怎麼坐都不爽。
客廳的卡片環節還在繼續,莫念興緻勃勃地看著其他嘉賓。
雖然還不算熟悉,但看到大家的表情還是蠻有趣的。
但,他好像感覺到前輩有些沉悶的樣子。
莫念心不在焉地想:難道是今天都在外面,太疲憊了?
他心有歉意,畢竟前輩是因為他的緣故才安排約會,真的很用心。
等卡片環節結束,段科癱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問:「同志們,露天電影還看嗎?」
莫念和李博東異口同聲:「看啊!」
「得嘞,那我去研究下怎麼放。」
段科跳起來,興緻勃勃地往樓上去,他的CP汪亦緊隨其後。
其他人跟著說:「我去準備點酒和飲料。」
「那我搞點小零食水果吧。」
沒多會兒,客廳只剩下莫念和賀騫。
莫念從沙發上這頭,磨磨唧唧地爬到另一頭。
靠近前輩時,他溫聲細語地問:「前輩?」
賀騫一隻手支棱在扶手上,眼帘微合,英俊的臉龐上透著些許淡漠。
莫念乖乖地跪坐著,趴伏在另一側扶手上,眨巴眨巴眼睛,眼巴巴地瞅著面前的人。
賀騫搭在沙發上的手指動了動,萌生想要去揉揉他的衝動,淡淡地問:「怎麼了?」
莫念的下巴抵在手背,模樣柔軟可愛:「前輩是不是很累了?」
賀騫眉尾微揚,瞥了眼樓梯口,那是回房間的必經之路。
莫念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善解人意地說:「前輩,那你回房間休息吧,不要去看電影了。電影至少要看兩小時的,太晚了,萬一影響你休息就不好了。」
賀騫聽他這反常的一連串的話,問道:「那你呢?」
「我和大家一起看。」
莫念回答道,眼神閃閃發光地保證,「前輩放心,我回房間的時候一定很小聲,不會吵到前輩的。」
明眸善睞,語氣甜軟,偏偏說出的話是不知道叫人笑還是哭。
「嗯……前輩你今天睡在床上,換我睡在沙發上,好不好的?」
賀騫盯著近在眼前的,漫畫二次元少年般軟萌精緻的臉:「嗯,很好。」
他撐著扶手起身,語氣加重,「很不錯,謝謝你的安排。」
丟下這句話,大步流星地離開。
莫念努力地仰頭看向高挑的男人:「……」
怎麼感覺前輩比剛才的氣壓更低了?
他摸了摸耳垂沉思:
前輩是不是真的太累了?
「救救我,這倆在幹什麼?」
「小哭包靠近賀騫的時候,他眼神都變了,結果……」
「好可愛!好想看到小哭包趴在賀騫懷裡哦,這兩人的組合太養眼了」
「我想rua小哭包,可惜,小哭包的神經堪比鋼筋」
「賀老師好難,真的好難」
「才第二天嘛,我知道你們很急,但請不要急。」
「不是吧,賀老師就這麼回房間了?小哭包真就一個人去看電影?你倆搞屁哦」
「賭一個橙子,小哭包可能會跟賀騫回房間」
「我也賭,賀老師會去陪小哭包看電影」
「買定離手,下注下注。」
-
莊園位於郊外,星空澄澈,空氣清亮。
樓頂的空間被改造成一個浪漫的露天電影區。
小小的燈球亮著珠光,鋪著長長的短絨地毯,擺著四個米白色的三角帳篷。
帳篷里是雙人沙發軟座,配一個方形的小茶几。
一旁的嘉賓在調酒,是李博東的CP賈旭明,動作十分嫻熟老練。
李博東優哉游哉地靠在一邊,給他招呼「客人」:「來,趕緊來點酒!」
遠處,在擺弄投影設備的段科,喊:「給我一杯自由古巴!」
賈旭明爽快道:「行嘞,這簡單,立刻上!」
李博東揚聲問一個人走來的莫念,玩笑道:「小莫念啊,前輩呢?不來玩嗎?」
莫念輕輕地搖頭,看了看桌上五顏六色的雞尾酒:「這都是節目組準備的嗎?」
站在桌子另一邊的賈旭明順手拿了一罐子可樂給他:「你喝這個吧。」
看起來像是個高中生,可不能給喝酒。
「謝謝。」
莫念其實也不想喝可樂,他就是來欣賞下調酒。
段科終於搞定放映機,揚聲道:「行了,可以連上,開始了開始了。」
大家拿著酒杯進小帳篷,段科見莫念一個人,便問:「要不我們把沙發從裡面扯出來吧?」
「不用!」莫念連忙鑽進小帳篷,坐進沙發里,「不用管我。」
他都覺得前輩沒來還不錯。
不然沙發這麼小,兩個人要擠在一起,肯定不舒服,還影響前輩休息。
既然如此,大家就不再堅持,各自鑽進小帳篷,開始放電影。
放的是黑白老電影《廣島之戀》,改編自法國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的電影劇本,由同時期的左岸派代表人物阿倫雷乃導演。
莫念之前已經看過,依舊充滿了興趣。
只是當屏幕中的主人公出現時,他卻意外地想到了下午在跑車裡。
他和前輩兩人互相交換「最喜歡的導演」時,互相在掌心寫名字的場景。
此刻,他的掌心都有一種麻酥酥的感覺。
還沒來得及細想,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帳篷外。
隨後是彎腰露出的一張比電影男主角更有魅力更迷人的臉龐。
莫念閃爍如星子的雙眸直直地望著他,不過不是驚嚇,是被驚喜到了。
他有些羞赧地垂下長長的睫毛,前輩的臉真是不管看多少次都會有種直擊心靈的衝擊力。
「前輩你怎麼來了?」
隨著男人鑽進帳篷,今天已經熟悉的淡淡木調香味變得濃郁了些。
莫念想,原來前輩洗過澡了。
此刻穿著一件灰黑色的體恤衫和一件寬鬆的長褲,香氣,像是來自洗髮水或者是沐浴乳,他不是很確定。
莫念往旁邊挪了挪,空出點位置,囁嚅般小聲解釋:「這個沙發太小了,可能會有點擁擠。」
「沒事。」賀騫轉身坐好,舒展地伸開長腿。
「嗷嗷嗷我贏了,賀老師果然看不到老婆就會死」
「哎呀,沙發小,你們就抱在一起吧,我們不介意」
「話說隔壁的李博東和賈旭明也好搭啊,兩個人性格都非常好的樣子」
「是的是的,他們倆相處的時候氣氛也很好,可惜好像沒動心」
「這時代,戀愛簡單,動心很難嘛」
帳篷里暗淡,遠處的電影是黑白色調,光線忽明忽暗。
有種曖昧不清的模糊與朦朧。
莫念明明在認真看電影,可是眼神一不小心落在前輩的長腿上。
悄然的,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腿努力地伸直,默默地比較了下。
嗯,的確是他註定無法擁有的大長腿。
下輩子投胎的時候努努力吧。
熒幕上的電影里,男演員擁有傳統的周正帥氣長相,的確英俊。
但是莫念今晚卻覺得,前輩好像更有一種獨特的亦正亦邪的氣質。
尤其是當光影變幻時,落在陰翳中的深刻的眉眼,透出的是罕見的渾然天成的藝術家般的孤傲、陰鬱。
而這種孤傲,又透露出一種超越常人的堅定和執著。
所以,為什麼前輩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僅僅只是老天爺賞飯吃嗎?
莫念開始好奇了。
在他胡思亂想時,電影里的女主角亦是記憶與夢境交錯。
等女主角思及在戰爭中死去的初戀男朋友時,莫念才恍恍惚惚地心虛起來,應該好好看電影的嘛。
他用力抿著唇,眼尾餘光注意到茶几上的可樂罐,伸出手去拿。
剛握住,涼絲絲的可樂罐就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給抽走。
「咔噠」一聲,罐子被按開,重新遞到自己面前。
隨之而來的,是側過來的富有魅力到讓莫念屏息的臉龐,和在夜色中異常濃郁性感的嗓音。
「別喝太多,太晚了。」
「嗯。」莫念連忙拿起罐子抿一口,緩解一下難以描摹的緊張情緒。
當涼爽的可樂灌進去時,他渾身都鬆懈了幾分,柔聲問,「前輩,你喝東西嗎?我去拿。」
「不了。」
賀騫繼續看電影,第一回對於別人稱呼自己「前輩」「老師」,有點煩躁,繼而皺了皺眉。
也不知過了多久,賀騫感覺到身旁的腦袋一點一點的,白皙的手掌偏偏還握住可樂罐子緊緊不放。
他垂眸看去,倒是發現少年的臉龐,在這個角度格外軟糯圓潤。
賀騫輕輕地取出他手中的可樂,細細的手指像是小貓爪子往他皮膚上扒拉兩下。
沙發有點軟,莫念無知無覺地往下滑,當賀騫摟住他時,他還往他的肩頭處蹭了蹭,自動找個舒服的姿勢窩起來。
上午玩動力傘的時候,賀騫就發現他看著身形小,抱在懷裡更是小成一團。
骨架小,身體輕,只有臉頰肉呼呼的,尤其吃東西的時候,兩頰一鼓一鼓,很可愛。
晦暗的燈光里,賀騫的手臂將懷裡人護得極為周全。
電影屏幕,正到異國的男女主角因為無望的感情而即將分離的悲情橋段。
賀騫的嘴角卻彎了彎。
睡著的莫念有些怕冷似的,在賀騫臂彎間拱了拱,等摟在身上的手臂更用力的抱緊,他才安心地繼續睡。
毛茸茸的頭髮蹭得賀騫脖頸處的皮膚有點發癢,手指輕輕地觸及軟軟的頭髮,尤其是覆在耳朵上的微卷的地方。
此刻安靜極了,只剩下電影里兩位主角冗長的對話。
以及莫念溫熱而柔軟的呼吸聲。
等電影結束,賀騫的手臂穿過莫念的兩膝下,彎腰將人打橫抱起來,鑽出帳篷。
同樣快速鑽出帳篷的李博東伸了個懶腰。
他輕呼了一聲,動靜不小。
星空下,賀騫皺了下眉。
好在懷裡的人倒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李博東側過身就見前輩公主抱著莫念,又是驚又是喜,拚命忍著笑,拽CP賈旭明一起看。
賀騫同他們稍點了點頭,便抱著人先下樓。
他身後,李博東拚命拽賈旭明的衣服,換來賈旭明調侃:「我們也抱一個?」
李博東笑著往旁邊跳遠:「得得得!太刻意了吧!」
賈旭明往前,豪爽地說:「怎麼會,來!」
這下李博東不幹了,推他:「去!哥哥抱你還差不多呢!」
賈旭明揉他頭髮,李博東也踮腳要去揉他,兩人打打鬧鬧,挨挨蹭蹭。
不管是哪一對CP粉絲,都在瘋狂嗑糖。
「李博東倆也不錯啊!如果成兩對,這節目可太厲害了!」
「賀老師真是實幹派,直接抱上手了」
「不得不說這個體型差,抱起來真帶感啊」
「小莫念好乖哦,就窩在老賀懷裡,像是一塊小軟糖」
「嗷!橙子味小軟糖!又甜又可愛」
直播畫面中的賀騫,抱著懷裡的少年。
宛若騎士抱著他的王子。
酣睡中的少年,體恤衫的領口歪斜,露出精緻的鎖骨。
奶白肌膚襯著小小的紅點,正勾著賀騫的視線。
賀騫不著痕迹地掃過懷裡人,身體的分量太輕盈。
只有早餐能老老實實吃完,中午下午吃飯的時候,雖不挑食可吃得很克制。
不知是從小養成的習慣,還是在可以控制攝入。
賀騫穩步穿過走廊,進入卧室床邊。
隨後鏡頭便什麼也拍不到了。
「為什麼裡面沒有拍攝啊?倫家真的很想看看床上的戲份嘛」
「老賀,不要對我們小哭包動手動腳!」
「我就不一樣了,該動手還是要動手的(bushi」
「等一下,A的動心指數突然開始波動,A是賀騫嗎?是吧?」
「卧槽發生什麼了?小哭包沒哭啊?」
「難道小哭包被弄哭了?卧槽卧槽……」
卧室,床上。
漫畫般純美的少年肌膚雪白,幾乎和白色被罩與枕頭融為一體,隨著清淺的的呼吸聲,面色淡淡地泛著粉潤,輕輕闔攏的眼眸上,眼皮下彎出一道半圓弧,細細密密的睫毛又長又直,像是上天精心描繪的娃娃般精緻迷人。
賀騫站在床畔,垂眸,靜靜地注視。
他伸出手,指尖即將觸及少年的耳際時,卻不合時宜地想起在橋上,他問及青梅竹馬時,少年害羞又迴避的反應。
嘖。
賀騫的手指在他耳朵上的捲髮處掃了一下。
-
入夜,莊園住宅的側翼,工作人員居住的別墅,枝繁葉茂的小庭院里。
清冷的明月高懸,兩把老藤椅並列,兩個男人各佔據一把,其中一人是賀騫,另一人是節目組製作人安泳。
安泳手裡夾著煙,徐徐噴出一口,側眸看著身旁沉默不語的老朋友好兄弟,笑著問:「我看你是要抽根煙了。」
一盒煙從安泳的手裡拋到賀騫腿上。
賀騫手一揮,拋回去。
他仰躺在椅子里,雙手交叉枕在腦後,凝望一輪月色。
月華如水,襯得男人如月光旖旎迷人。
安泳也不著急,慢悠悠地抽煙問:「昨天某些人還說,是吧……嘿嘿。」
他這話意味不明,但懂得都懂。
賀騫沒接話。
「那今天呢?」安泳問,「又是發聲明又是搞約會。」
他看賀騫是半點反應都沒有,故意道,「賀騫?」
「老賀?」
「賀老師?」
賀騫終於給了點反應,抬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樑,深夜的嗓音有些低啞深沉,但是透著煩躁:「別鸚鵡學舌。」
「怎麼了,莫念喊你賀老師,你還把小卡片往兜里揣,我喊你賀老師就成了鸚鵡學舌?」
安泳搖頭,「你是什麼雙重標準?」
賀騫皺眉,手肘撐在扶手上,眸光虛虛地望著指尖。
良久的沉默讓安泳「哼」笑一聲:「賀老師,你完了,你現在肯定滿腦子都是今天和莫念約會的細節吧?」
賀騫垂落手,答非所問地道:「你昨夜沒看到,他哭得太難受了。」
眼睛,鼻尖,連耳朵都哭紅了。
可憐委屈無辜傷心……
「你看了,也會想要——」
賀騫仰起脖頸,鋒利的喉結滾動,分秒間措辭,「幫他。」
「真就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啊。」
安泳嘆著氣笑,忽略賀騫這些口是心非的說辭。
「賀老師,你捫心自問,你就不想讓他給你換個稱呼嗎?」
一想到當時賀騫看到卡片上的內容時,表情變換,他就想笑。
安泳當初請賀騫幫忙的時候,可真的沒想到,賀騫會在自己節目里「栽跟頭」,真對一個不認識的嘉賓動心。
儘管賀騫口是心非,死不承認。
賀騫閉上雙眸,神色冷清:「他是尊重我,怎麼到了你嘴裡就陰陽怪氣?安老師,你也有點分寸。」
「尊重?哈哈哈。」
安泳差點笑岔氣:「我跟你說,你再有分寸下去,等節目結束,他都不知道你是真動心。這莫念啊是真單純。」
他抬腳,踢了踢賀騫的老藤椅,「動心了就好好追,別藏著掖著。你一把年紀,你不急,你媽也該著急了。」
其實賀騫才二十六七,論理,是該好好搞事業的年紀。
他也從來沒有所謂的對誰動心,更何況莫念,看起來真是太年輕,太稚嫩,太青澀。
像是春日裡剛冒出尖尖的小嫩葉似的,風一吹顫了顫都叫人心疼。
安泳正說著,賀騫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
賀騫拿出來一看,瞥了眼安泳:「你這麼惦記我媽,就把她盼來了。你跟她聊?」
安泳這會兒笑得更盛:「來,我來跟伯母聊!」
賀騫還真的把手機給他,讓他去跟母親閑扯淡。
他慵懶地躺在椅子里,望著月色沉眉斂目。
安泳在旁邊倒是大大咧咧地與賀騫的母親,陳女士打招呼嘮嗑,說的是英文。
先問候舊金山的氣候,再說賀騫這次節目的事情,不知怎麼的,就提到那個名字——「莫念」。
賀騫扭頭看他,眉頭皺了皺,將手機抽回來,有幾分懶洋洋地道:「媽,早上好。」
安泳在旁邊又點一根煙,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陳女士在電話里說:「我看小莫挺好,乖得跟個小娃娃似的,你小時候能有這麼乖,我倒是燒高香。」
賀騫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成了母親嘴裡的「小莫」,冷眼飛了安泳一刀,解釋道:「只是參加節目,安泳的嘴巴不可信,你別聽他胡扯。我……」
也不知道怎麼的,話就卡在唇舌間,說不上來。
原本他該說什麼?
說他對莫念不是動心,沒什麼感情方向的想法,亦或是兩人不熟悉。
但是話到這裡,賀騫自己就卡頓。
像是有一根牽引他的神經,叫他不要輕易蓋棺定論。
安泳笑得是眉飛色舞,恨不得給他加點兒歡快的BGM的節奏。
陳女士倒也爽快:「沒有就沒有了,阿騫,媽媽是想跟你說,要是你不能和小莫談戀愛,也不妨礙媽媽收他做個乾兒子嘛。」
賀騫:「……」
怎麼就繞到這一茬?
夜色雖然安靜,可是手機的聲音小,安泳什麼也聽不到,只見賀騫眼神微妙的凝滯,越發好奇:「伯母說什麼了?」
賀騫懶得理會,只對陳女士道:「你要收你也得來,總不至於叫他特意為了你這麼個沒見過的人,遠渡重洋飛舊金山吧?」
陳女士在美國當教授,整日比賀騫還忙碌,賀騫倒是不認為她真有回國的打算。
誰知道,陳女士倒叫他大吃一驚。
「阿騫,你小看你媽媽。」
陳女士道,「我有這等誠意,自然是要從舊金山來見他。你不喜歡人家,我可喜歡。」
賀騫簡直重新認識這位雷厲風行的親媽,總以為她在別的事情上出格就罷了,這種事情怎麼能說辦就要辦?
到時候往莫念面前一杵,他怎麼解釋?
說家母看你不勝歡喜,要收你當乾兒子?
賀騫反駁道:「您別嚇壞他。」
陳女士有理有據:「我怎麼就嚇壞小莫了?我學生都說我是校園裡唯一慈祥的老師。」
賀騫沒法繼續跟她辯白,從沒設想自己的親媽會做這等事,只能無奈:「媽,我們這是在錄節目。」
「可是你動心了呀。」
陳女士振振有詞,「你喜歡他。你不能否認這是事實。阿騫,你可是我們家最講道理和邏輯的人,怎麼現在不講道理了?」
賀騫冷冷地瞥幸災樂禍的安泳:「那個東西不準。」
安泳立刻反應過來說的是什麼,在旁邊輕呼:「準的啊!伯母您別聽他說的,這真的很准。我們有科研試驗結果,絕對準確!」
陳女士在電話里嘆氣:「準不準的也不重要,反正人家現在也對你沒感覺。」
「……」
賀騫:「媽,您不準備出門上課了嗎?我也要休息了。」
安泳聽他這冷調子,就知道是聊不下去,卻很想笑。
陳女士倒也沒說什麼,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就掛了。
另請他拿出做電影的努力,給自己追個伴兒。
賀騫掛斷電話,手機丟在茶几上,煩躁比剛才更甚。
倒也不是陳女士的這幾句話,單純是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
安泳問:「你媽說什麼了?你這麼不痛快?」
賀騫的大腦里第一反應是「反正人家現在也對你沒感覺」,薄唇動了動,語氣冷淡:「不關你的事。」
安泳倒在躺椅里快笑死,難得見到賀騫也能這種莫可奈何的模樣。
「得了,賀老師,咱還是洗洗睡吧。」
賀老師本人嗖的一下從躺椅里坐起來,若有所思地盯著遠處的嫩葉浮動。
安泳好奇不已,也直起身子問:「怎麼了?」
賀騫嘆氣,自言自語:「我媽不會真跑來認他做乾兒子吧?」
前言不搭后語的,安泳沒聽懂:「什麼?誰?」
賀騫懶得跟他說話,站起身,邁著閑適的步子回主宅,撂下一句話:「反正不是你。」
安泳一人坐著,反應倒是快,立刻想明白了,喊著道:「賀老師你就加加油吧!不然回頭莫念就該叫你哥哥了!」
賀騫背影蕭瑟,頭也沒回。
今晚連中指都懶得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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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間的路不長,賀騫走得慢。
昨天進節目之後一直呆在這裡,有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尤其是靠近主宅的庭院時,他的搖腦海里浮現了少年盈滿淚水的眼眸。
賀騫站定,也不知在沉思什麼。
庭院里枝葉簌簌,卻不是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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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
賀騫原本要往床邊踏去,卻堪堪停住,只站在起居室,垂眸而站。
床上勻稱而細微的呼吸聲,絲絲縷縷地鑽進他的耳朵,勾起某種被壓抑在心底的慾望,在夜半時分,開始摧枯拉朽地折磨他的意志,驅使他做出一些不可控制的行為。
可是,賀騫始終沒有邁出步子。
他多年來引以為傲的理智,尚且可以佔據上風。
然而,理智也僅僅只是回歸了不到片刻。
幾分鐘后,賀騫認命似的,放縱自己落座在飄窗上,曲起一條長腿,後背抵在寒涼的牆壁上。
月光籠進房間,照著他的影子傾斜向床。
他的手臂垂落在膝上,修長的手指間,緩緩地繞著一根墨綠色的布條。
緞帶布料滑膩微涼,在手指肌膚上滑過時,像是一條充滿請欲的青色小蛇纏繞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