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傷

拜師收徒並非一件易事。萬年前的鳳凰山乃是大族，名門聖地，極為看中根骨品性。紅顏出身魔族，鳳凰山上的長老不會糊塗到收下魔族的人。

二則，她對紅顏毫無記憶，恍若陌生人。

顏來無措地在案牘后坐下，下意識繼續去翻看族譜，都是她很熟悉的名字。她都記得，唯獨忘了紅顏。

族譜不會騙人，是有人奪取她腦海中關於紅顏的記憶。

紅塵也失去了記憶，那麼，她失去的記憶里也有紅塵？

諸多疑惑湧上心口，顏來不願坐以待斃，更不願無故失去一段記憶。唯有去天界問一問天帝與三夢。

安頓好鳳凰山事宜后，她孤身一人前往九重天。

南天門前，仙氣涌動。一人一麒麟落下，門口守兵攔住麒麟，「哪裡來的妖獸。」

麒麟化為人形，小小的孩童氣鼓鼓地看著守兵，指著顏來：「我是她的坐騎，你眼瞎了嗎？」

「你身上有魔氣。」守兵拔刀朝著麒麟。

麒麟抬起胳膊聞了聞，下意識看向顏來：「怎麼辦，我進不去。」

「打進去。」顏來低眸輕拂袖口上的花紋，面無表情道：「細細算來，我也有萬年未曾來過這裡，被人輕視也在情理中。」

聞言，守兵詫異，忙伏低做小詢問：「敢問上仙您是何人？」

「鳳凰山上族長顏來。」

「原來是顏來上神，小仙不識。」守兵震驚，忙讓出一條道路，又看向麒麟，「仙友也可一併進入。」

麒麟哼哼一聲，朝他呸了呸，緊緊跟上顏來的腳步。

過了南天門，遇到許多仙族人，顏來的腳步慢了下來，她細細打量，這些人都是萬年來剛飛升上來的，後起之秀。

一路走來，竟瞧不見一位萬年前的仙家。顏來心中狐疑，先問麒麟：「你何時跟著魔尊？」

「萬年前。」

顏來失望，又是萬年前，繼續朝玄天殿而去，仙氣縹緲，常遇仙者，都是不識之人。

她走了一半，突見花族玉翎公主，她未曾停留，玉翎公主攔住她，「顏來上神。」

顏來頷首，「公主。」

「我表哥可回來了？」玉翎朝她身後看去，面帶羞怯，我見猶憐。

顏來搖首，「我並未見到太子殿下。」

「你們不在一處？」玉翎狐疑，目光帶了三重審視，明顯不相信上神說辭。表哥劍眉星目，根骨奇佳，相比之下，顏來上神年齡大了些。她不屑，道：「上神這個時候應該巴著表哥才是。他若喜歡旁人，您的地位可就不保了。上回，聽聞有幾個剛飛的仙子跟著表哥探討修道的捷徑呢。」

「修道的捷徑，雙修嗎？」麒麟無害般眨了眨眼睛，「你表哥這麼厲害，是不是就是和人家雙修來的？」

「哪裡來的頑童，休要胡言亂語。」玉翎怒喝，粉面通紅，抬手就要打人。

手舉起來，顏來揮袖震開她，渾身浸染寒意，「吾的麒麟神獸受過天雷，你不配和她交手。」

「你、顏來上神縱容妖獸污衊我。」玉翎惱羞成怒，不管不顧地上前拉著麒麟。麒麟身量小，被她拉得踉蹌一步，驟然惱了，汗毛豎立，揮掌劈向對方。

玉翎是天生的仙族人，仙根仙骨，平日里疏於修鍊，哪裡是麒麟的對手，當即被重傷，重重地摔在地上，口吐鮮血。

登時間，引來許多人看熱鬧。顏來冷冷地看了一眼，對於無理取鬧的人也不在意，領著麒麟朝玄天殿而去。

麒麟屁顛屁顛地跟在她的後面，玩笑道：「你這個小姑子很難纏啊，還是表的小姑子，一個不小心就纏到床上去了，上神，你婚後生活不幸啊。」

話音落地，身後一人襲來，渾厚的靈力震開了麒麟，顏來凝神，伸手去捉住人，指尖為劍，當即劈向偷襲之人。

九重天上，雷鳴陣陣，鳳凰靈力籠罩上空。顏來懸於空中，冷冷地俯視下界花族侍衛。

侍衛靈力醇厚，是玉翎的隨從，修為明顯高於花族族長。她明顯想要置麒麟於死地，麒麟嚇得拍著胸口，「你這個小姑子一言不合就殺人呀。」

顏來不言，對方祭出殺招，玉翎大喊：「給我殺了那個妖獸，上神勾結魔族，罪責難逃。」

麒麟摸摸自己的腦袋，「她對你為何那麼大的敵意？」

顏來淡淡一笑：「你最喜歡的東西被人家搶了，你對人家會不會生出敵意？」

「會啊，你搶她什麼了？太子殿下，可他不是個東西呀。」麒麟陷入困境了，太子真的不是個東西，想搶沒法搶啊。

她嘀嘀咕咕，侍衛飛身而來，萬花奔襲而來，將顏來困於陣內。

麒麟驚訝，「這個法術有點像我家魔尊呀。」

「指不定就是你家魔尊偷了人家的法術，你家魔尊的修為可比人家高多了。」顏來冷笑一聲，凝神聚集靈力，耳畔傳來麒麟的嘀咕聲：「魔尊喜歡偷東西，現在也偷人家法術了？」

話音落地，一柄長劍破開陣法，空中的侍衛噗地吐出一口血，應聲而落。

玉翎想要跑，顏來閃身至她的跟前，伸手捏住她的脖子，「吾今日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饒你一命，下回再見，你若不收斂，吾將你送去魔族交給魔尊處置。」

聽聞魔尊二字，玉翎嚇得渾身發抖，口中說著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顏來鬆開她，掃了侍衛一眼，當即祭出捆仙繩將人捆住，告訴麒麟：「送去鳳凰山。」

麒麟膽怯，「我打不過她，跑了怎麼辦。」

「跑了便跑了，你送去便可。我自己回去。」顏來揮揮衣袖，為免再遇不要緊的人物，展開翅膀朝玄天殿飛去。

麒麟嘀嘀咕咕，突然間，金光大閃，她抬首去看，一雙金色羽翼浴火，煞是好看。

「忘了你是個鳳凰，自己會飛，不需要我這個坐騎。不對，你會飛，魔尊將我送給你作甚？不捨得你自己飛？」

「魔尊是不是腦子不好？」

「魔尊見到女人就走不動路了嗎？」

麒麟開始懷疑自我，依舊不忘正事，立即化為麒麟原形，背著吐血昏迷的花族侍衛朝鳳凰山飛去。

****

天帝掌管仙族已有數萬年，久到顏來也不知他如何登位，記得前一任天帝死後將帝位給了他。傳聞那時他不過是一仙君，兄弟們都死於魔族手中，他便成了唯一的人選。

繼任天帝后，他的修為突飛猛進，萬年前受九十一道天雷成了上神之尊。

飛入玄天殿，天帝驚訝，親自下階相迎，眾位仙家揖禮，顏來還禮。她看向天帝，先問一句：「天帝，我有些秘事相問，可要眾仙聆聽？」

秘事？天帝眼皮子一顫，呵呵一笑，「上神說玩笑了。」

面上笑吟吟，眼神陡然凌厲地掃視眾仙，眾仙心領神會，忙借故離開。

玄天殿內只剩下二人，顏來負手而立，開門見山詢問：「萬年前那場浩劫，天帝陛下可還有記憶？」

「上神的意思是？」天帝立於台階上，俯視顏來。

顏來直言，「究竟是魔族興兵，還是天帝與我鳳凰一族為難？為何三界內唯獨我鳳凰一族只剩一人？」

「上神好歹活了幾萬年，難得不記得當年發生的事情？鳳凰一族力戰魔尊紅顏，保護天下眾生。」天帝神色肅然，眼中露出幾分悲憫，「上神那年閉關才得以避難，想來不知內情，隨便問一問仙家也知曉是紅顏野心勃勃望向毀滅仙族，自己統領神魔人三界。幸好眾仙家極力抗衡，齊力誅殺紅顏。」

「紅顏死了？」顏來凝神詢問，絲毫不信天帝所言。紅顏分明是鳳凰山上的弟子，如何成了魔尊。

「魂飛魄散。」天帝說道。

顏來沒有再開口，面上冷凝，天帝見狀不禁說道：「上神怎地來問魔族的事情？」

「有人說魔尊紅塵的一魂一魄在天帝處。我在想，紅塵是不是就是紅顏?」顏來盯著天帝，隨口試探。魔醫說紅塵的魂魄在天帝處，然而紅塵毫無印象，萬年來從未與天帝交手。魔醫為何斷定魂魄就在天帝處呢。

二來三夢說紅塵肖像其母紅顏。

三來紅塵靈力高深。

倘若魔醫與三夢沒有說謊，紅塵極有可能是萬年前誅殺仙族眾多上神的紅顏。

「紅塵便是紅顏？」天帝也露出驚訝的神色，顏來步步逼近，問：「你早就知曉紅塵就是紅顏，對嗎？」

「上神說笑了，吾如何知曉呢。」天帝否認。

顏來問：「紅塵的魂魄在您處？」

「不在。吾從未見過紅塵。」天帝還是否認。

顏來不信，卻也沒有糾纏，俯身就要出殿。天帝追問：「上神去何處？」

「回鳳凰山。」顏來畏懼天帝修為，不與他糾纏，回山再作計較。

她要離開九重天，天帝目送，負手站於玄天殿外，久久未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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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屋舍內婆子燒了一鍋水，紅塵將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換了一聲嶄新的衣裳，舒服地躺在床上。

屋外忽而闖進一人，砰地一聲將門板撞倒了。

紅塵：「……」

她迅速爬了起來，卻見往日仙姿玉骨的顏來上神撲倒在地，口吐鮮血，似乎受了重傷。

顏來支撐著站了起來，面色蒼白，紅塵看了一眼，道一句：「你這重傷，雙修一回怕都不濟事了。」

顏來見到熟悉的人，渾身如火燒般的疼痛減輕幾分，依舊耐不住喉間湧出的鮮血。紅塵還是選擇上前攙扶她，雙眸清澈見底，友好地問一句：「要雙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