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六）
綿綿花費了好一翻力氣才爬進通風管道。
貓是一種非牛頓流體，平常抱著的時候總給人一種要從懷裡淌出去的感覺。描述它們的量詞也往往會根據容納它們的東西而改變，比如一盒貓，一盆貓，一灘貓或者……
通風管道里的一條貓。
黑黢黢的狹窄管道內，綿綿半蹲著往前鑽，系統則是在前面飄，提供一丁點微弱的光源。
直播間很人性化地切了兩個角度，一個角度對著綿綿正臉，另一個角度對著漆黑的管道前方，只有底下邊角時不時出現一雙白色貓爪。
綿綿骨骼柔軟，在這種地方移動並不是什麼難事。它看著正前方，時不時嗅聞一下風裡傳來的氣味，粉嫩的水潤鼻尖微微動彈，可愛極了，鬍鬚也跟著聳動。
【貓貓在這種地方會不會害怕呀】
【我是獸醫，看這隻修貓鬍鬚聳動的模樣，一定是得了什麼病，建議打包送到我這裡來治一治。】
【二十多年了，我還是第一回第一人稱視角下當貓。】
【不知道小貓會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去。】
……
迷宮內，正常的人類玩家。
「白先生，你還要繼續進門嗎？」
「嗯。」青年應了一聲，緊接著是有些細碎的咳嗽。他好像已經習慣了，半掩著唇，只有眉頭微微皺起，有些厭倦，也有些疲憊。
「你已經進了二十扇門了。」另一位玩家擔憂道，「每扇門內都有隨機的地形和怪物，白先生，這樣下去你會支撐不住的。」
「無事。」白承星笑了笑，「我已經找到迷宮的規律了。」
李若若吃驚地張開嘴，被震得說不出話：「白先生……你太強了。」
她好奇，又有些猶豫，雖然剛剛她被白承星救了一命，她確信他是好人，但對方仍然沒理由把那麼重要的信息告訴她。
卻聽白承星開口：「這件事還要感謝你。」
「啊？」
「這個迷宮其實不難，給了相當多的提示。門、風，乃至這裡的每一條路，都藏著重要的信息點。」
李若若回想了一下，發覺自己就是一個廢物，什麼重要信息都看不見，只知道往風來的方向走。
「門內的玄機有些複雜，我還在研究。通常情況下，風意味著空氣對流，便意外著活路，但我觀察了幾番，覺得這裡面有些蹊蹺。」
「哪兒？」李若若仔細聽著。
「走廊牆壁上方的通風口，實在太多了。」白承星眸光微暗，「你不覺得通風管道邊的空氣流動，似乎格外快速嗎？我那時隱隱猜測，迷宮內的空氣流動，是因為管道口吹出的風故意帶動的。證據就是，通風管道的風向在變化，我們這一排走廊的管道原本是出風口，如今卻是進風口了。」
李若若「啊呀」一聲。他們邊上正好有個通風口，她之前瞥了一眼，依稀記得那上面掛的蛛網是往外飄的，現在再看，那蛛網真的在往裡飛。
也許是他們運氣好，李若若觀察的這幾秒鐘內，風向竟是在一次變化，原本往裡凹的蛛網先是平靜下來，幾秒鐘后，它陡然往外鼓去，果然開始出風了。
李若若回想起自己之前順著風向走的事，有些後背發涼。
「白先生，這種風向變化，簡直像是通風管道內有什麼怪物在呼吸一樣，太可怕了。」她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幸好你給我說了這件事，天啊，我剛剛在一扇門內獲得了一個一次性B級道具，可以把自己縮小成20cm三十分鐘，我還想著進通風管道內走近路呢。」
原本她不打算告訴任何人自己獲取的道具和計劃，現在出於信任，她就一股腦都說了。
「嗯。」白承星認同了怪物呼吸的說法，「不要嘗試進入管道。」
正說著，白承星往另一扇門走去，看樣子又是想進去探索。隨著他走動，口袋內有什麼東西叮叮噹噹地發出碰撞聲響。
「剛才你被怪物追殺時，隨身攜帶的口紅掉到了地上，滾到了另一邊，你還記得嗎？」
「嗯嗯。」李若若小雞啄米般點頭。
「地面並不是水平的，它隱隱往另一邊傾斜。雖然現在還沒有完整的證據，但我猜測迷宮的整體形狀會像一個山丘，或漏斗，我更傾向於漏斗。」他將手按在門上，「如果你信我，就往地勢更低的方向走，那裡應該是迷宮中心。」
「……好！」李若若先是一愣，大喜過望的同時有些懊惱。
她剛才看著自己的口紅管滾出去，怎麼就沒注意到它順著地面越滾越快呢？
她還想說點感謝的話，但白承星已經推開門走入房間，見不到了。
【太牛了，一口袋的身份牌，線索也都找對了，他到底能探索幾個房間？】
迷宮內熱度排名第一的直播間里，全是讚歎。
【小白什麼都好，就是病秧子】
【你懂什麼，這可是白毛病弱美人，看著那麼冷淡，也不知道……嘿嘿嘿】
……
「呼——」
不知道為什麼，綿綿越往裡面鑽，那股風就越大。而且它爬著爬著，風向陡然一轉，變成了推著小貓咪前進。
綿綿抗拒起來，小爪子在地上使勁推，卻還是抵擋不住那股力量。
「喵！」
它像是滑滑梯那般，不受控制地淌入管道最深處。
對於貓貓來說太刺激了，綿綿覺得自己好像站在冰上衝浪，漆黑一片的狹窄地方中，它又覺得有某種捕食者在盡頭等待著自己，心肝都發顫起來，喵嗚喵嗚的聲音逐漸發抖。
【哇哇哇我好像在黑暗裡衝浪】
【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那個猜測？】
【迷宮內通風管道里有怪物盤踞，當然聽說過】
【但是我不想信嗚嗚嗚嗚小貓咪要是遇到怪物怎麼辦呀，我已經變成貓貓的人了，沒有貓貓吸我就要死掉了】
不管彈幕在說什麼，綿綿的神經幾乎繃緊到極致。它的第六感要比人類強大太多，動物的本能瘋狂警報著：太近了，太近了！
盡頭一定有很可怕的會吃小貓的東西！
「喵——」
一團毛茸茸被通風管道吸了進來，落在一個寬闊柔軟的平台上。在管道內轉來轉去，轉了太多彎，綿綿已經變成了一直混亂的小貓咪，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小爪子很想馬上離開地面。
因為。
這地面正在一聳一聳地呼吸。
「嗤……呼……」外面聽見的陰風呼嘯聲，在這裡幾乎變成了轟隆的雷鳴，震得小貓咪繃緊身體，試圖回到那個進來的小口子。
然而。
一條狹窄的金色縫隙張開了。
它慢慢變寬，便如初一到十五月亮的變化，逐漸變成了杏核那般的形狀——比布偶貓大好多好多的杏核。威嚴，恐怖，肅殺，沒有什麼辭彙能描述它，因為它只是一隻睜開的眼瞳，毫無感情地盯著從通風口掉進來的小貓咪。
「呼……」它呼吸，風重新撲出去。
綿綿從貓貓哭哭臉變成了升華宇宙貓貓頭，在黑暗中驟然出現的巨大金眸前，一動也不敢動。它伏低了，毛茸茸的尾巴也縮緊，小耳朵更是貼住腦殼，每根毛都寫著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喵嗚！小貓咪一點也不好吃的！
它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當做一顆湯圓，被塞牙縫了。情急之下，小小的布偶貓把背包里所有的東西都丟了出來。
快樂小魚乾、強力貓薄荷、雞肉味嘎嘣脆的零食，零零散散的貓貓食物堆積在一起，還有抽獎抽到的那塊廢物金屬片。
綿綿瑟瑟發抖，咬住一條小魚乾，用自己最大的膽量，輕輕放在離眼睛更近的方向。
「咪嗚……」
喵嗷嗚！
綿綿、綿綿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給你，不要吃小貓貓好不好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