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

因為剛剛洗完澡，房間內還帶著些許水汽。

作為一個失控的Alpha，陸星野的力氣相當大，他死死地扣著聖利斯的腰，聖利斯浴袍的腰帶本就有些松垮，兩相作用下，那件雪白色的浴袍不出意料地沿著聖利斯的肩頭向下滑了幾分。

就在陸星野的氣息已經噴洒在聖利斯的肩頭，馬上就要到後頸時，陸星野本人卻突然停了下來，他的神色從方才的瘋狂變得極度痛苦，理智和天性似乎正在他的大腦內做鬥爭。

之前二人之間有幾步的距離時，陸星野尚且抵擋不住聖利斯的信息素，如今他離聖利斯的後頸僅有不到十厘米的距離，來自頂級Omega的信息素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要求Alpha臣服於慾望。

一般的Alpha在此刻恐怕早已被本能征服，陸星野雖然非同一般，但畢竟年輕，十八年來他幾乎沒有聞到過Omega的信息素，所以他用盡全部理智也只是讓自己清醒了一下，不過僅僅一下也已經足夠了。

對於頂級的獵者來說，一瞬間的停頓便足以決定生死。

陸星野停頓的間隙，一隻手驟然抬起，死死地掐住了陸星野的脖子。那雙手骨節分明，白皙中帶著驚人的力度，修長的手指卡在陸星野的脖子上，透著一種殘忍的美感。

聖利斯用那雙金眸靜靜地看著面前人，直到對方因為窒息感逐漸恢復理智。

「——！」

陸星野從未感覺自己這麼接近死亡，缺氧使得大腦暫時放棄了繁衍的本能，從而獲得了一瞬間的清明，他用盡全力一搏，掙脫了聖利斯的束縛，半濕的耳朵嚇得立直，整個人如臨大敵般往後退了好幾步，一直退到門口才控制不住地低下頭開始咳嗽。

聖利斯彷彿絲毫不受方才那件事的影響，他沉吟了片刻后開口道：「看來能否聞到信息素，確實和距離有關。」

陸星野半跪在地上邊咳嗽邊極力呼吸，聞言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過了半晌才極力開口道：「抱歉……」

「沒關係，該說抱歉的人是我。」聖利斯沒等他說完便雲淡風輕地回道，「Alpha天性本如此，這不怪你，而且你也傷不了我。剛剛事出緊急，你不要緊吧？」

聖利斯這話說得簡單直白，儼然一副沒把陸星野當威脅的樣子。

好在陸星野完全沒有某些Alpha自視甚高的自尊病，聞言邊揉脖子邊苦笑著抬頭：「實不相瞞，我剛剛差點以為我就要……」

話說到一半突然就消音了，陸星野微微睜大了眼，半乾的耳朵突然抖了兩下，臉頰更是瞬間就紅了。

聖利斯見狀不明所以道：「你就要如何？」

即使陸星野十八年來從未跟omega打過交道，此刻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他甚至都沒精力去看聖利斯鎖骨上的那串代碼，只顧著趕緊移開目光：「……您先把衣服穿好。」

聖利斯聞言一愣，低頭一看才發現浴袍的下半雖然還算得體，上半卻不知何時從他肩膀上滑了下來。

然而相較於恨不得轉過身背對他的陸星野，聖利斯本人一點反應也沒有，他隨手把浴袍穿好，語氣如常：「明天是休息日，你跟我去軍部的醫療中心走一趟。」

陸星野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反而蹙著眉看著旁邊不回答，一副有顧慮的樣子。

「怎麼了？」聖利斯不解道。

「剛剛的事您作為一個Omega可以不在意，但我是一個成年Alpha，如果您不是一個足以制服我的Omega，後果恐怕不堪設想，所以……我覺得我住在這裡，可能不太合適。」陸星野略帶嚴肅道，「我確實想要弄清楚您為何知道我的身份，也想過動一些手段以絕後患，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不必用敬稱。」聖利斯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陸星野的話，反而抬腳向他走了過去。

陸星野見狀警鈴大作，脖子上還沒消下去的指痕瞬間疼了起來，他連忙站起來道：「等一下，您…不是，你先別過來，我怕……」

「怕什麼？」聖利斯走到門口，抬眸看著近在咫尺的陸星野，「你還能聞得到我的信息素嗎？」

「……你能控制住你的信息素？」陸星野一頓，而後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你之前不是說自己的信息素不穩定嗎？」

「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的話。」聖利斯看著陸星野的眼睛道，「你知道的事情只是他們想讓你知道的。而且……之前的是並非由我親口告訴你的，那些護衛說的話，你為什麼在第一時間相信了？」

當然是因為你當時點頭了，陸星野腹誹到一半突然頓住，等下，聖利斯這句話的意思是，他和護衛，或者說和護衛代表的利益方之間似乎並不像表面看起來的簡單關係。

陸星野蹙眉看向了聖利斯，和對方對視了三秒后，他突然福至心靈道：「你之所以表現出信息素失調的樣子，是為了故意給某些人留把柄？」

聖利斯的眼底閃過了一絲詫異，而後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稱讚道：「不錯，你很聰明。」

「和首席大人比起來我恐怕只能算個原始人。」陸星野自嘲了幾句話后終於鬆了口氣，「不過你既然能控制住，就勞煩以後不要再用這種事情試探我了。照這麼算，你需要一個Alpha在你身邊也是假的吧？」

「不是試探。」聖利斯搖了搖頭，「他們之前告訴你的關於我的事情有一部分是正確的，我的發情期確實不穩定，但由於信息素特殊，大部分Alpha聞不到，所以才會表現出失調的樣子。需要Alpha的事也是真的，只不過我帶你回來……不全是因為這個，你應該明白。」

陸星野沒有再說話，只是突然感覺有些冷意，他十八年來見過無數的死亡與背叛，更見過濃烈到深入骨髓的仇恨，卻從未見過這種笑裡藏刀、吃人不吐骨頭的事情。

他忍不住感嘆道：「我感覺我能不能活到你的下一個發情期都是個問題。」

「你打算反悔了？」聖利斯問道。

「我母親曾告訴我，塞里斯有一句古話，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陸星野搖了搖頭，「除非我死了，不然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履行。我只是擔心我死了……有些事我就沒辦法完成了。」

「你很愛你的母親。」聖利斯看似平淡地說道，「我不會騙你，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但不是現在。」

「別的我都信，但後面那句話……」陸星野有些好笑道，「你分明剛剛才騙過我，你自己覺得這句話可信嗎？」

「我沒有騙你。」聖利斯認真地看著陸星野的眼睛，意有所指道，「我永遠不會說謊，你只是被當時的情形迷惑了，欺騙你的人不是我，你可以回想一下。」

這話說得相當怪異，陸星野一下子皺起了眉毛，但他還是被聖利斯帶著回憶起了之前發生的事。

回憶著回憶著他便發現，聖利斯說得沒錯，關於對方的一切都是那幾個護衛告訴自己的，而聖利斯最多只是點了點頭，甚至連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過。

而面對自己的疑問，聖利斯要麼回答，要麼拒絕回答，而且他的話裡面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明顯的漏洞，這也就意味著——要麼對方不願意編謊話騙自己，要麼他的欺騙技術登峰造極，甚至連那句「我永遠不會騙你」都是在撒謊。

陸星野皺著眉看著近在咫尺的聖利斯，這個人身上擁有著太多的謎團，一時間紛繁複雜，他的大腦甚至有些過載了。

「你現在還想走嗎？」聖利斯問道。

「你這麼想讓我留下……」陸星野忍不住多想了一點，但也僅僅是一點，很快便剎住了車，「沒什麼，明天你不是還要去醫療中心嗎？趕緊休息吧，浴室不用你擔心，我會收拾好的。」

「嗯。」聖利斯淡淡地應了一聲，「明天早上八點去醫院，不要睡過了。」

交代完時間，聖利斯轉身回了卧室，一夜無夢。

相比之下，陸星野睡得就沒那麼好了。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凝滯許久的命運齒輪彷彿在聖利斯出現的那一刻轉動了起來。

然而太多的事情反而讓陸星野的大腦一團亂麻，他思索了很久，什麼也沒思索出來，只聽到自己明顯加速的心跳。

十八歲的青年，就算背負著暗不見天日的仇恨，也依舊容易動心。

即使他清楚地知道對方明白著在利用自己，即使他感覺這悸動來得無比荒謬，但人心不由大腦支配，少年人的感情總是來得毫無徵兆並且呈現燎原之勢。

第二天早上七點，聖利斯毫無困意地睜開了眼睛，他起床走出了卧室，發現廚房似乎有什麼響動，起居室內都瀰漫著聖利斯從未聞過的香氣。

這棟房子從裝修好以來，廚房基本沒人用過。

星際時代，人們有了更為豐富的娛樂生活，吃這個方面似乎只有塞里斯人還在堅持，而大部分人則是選擇了更為方便也更能充饑的營養膏或營養液，聖利斯自然是這些人中一員。

不過，陸星野的母親似乎是塞里斯人？

抱著這種好奇，聖利斯平生第一次起床不是先洗漱，而是先去廚房。

他站在門口，看見陸星野正背對著他忙碌著什麼，廚房內多了很多聖利斯見都沒見過的東西。

「你在做什麼？」聖利斯開口道。

陸星野被嚇了一跳，猛地一甩尾巴轉過身，看見是聖利斯后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些許無奈：「首席大人，你走路怎麼一點聲響都沒有？」

「這些都是你買的嗎？」聖利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陸星野多少有點摸透聖利斯的脾氣了，這人好像真的只會說真話，一旦遇到他不想回答的，他要麼顧左右而言他，要麼直接說現在不能告訴你，相當的誠實，誠實中還透著一絲可愛。

「嗯，對。」陸星野想清楚之後轉過身繼續煎起了水煎包，「昨天的事情實在對不起，雖然你不在意，我還是想給你做頓飯算是認真道個歉。不過你家這廚房和你家浴室有的一比，原始人的洞穴都比這廚房廚具多，我只能臨時下了單，買了幾個最基礎的廚具，希望你別介意。」

面對陸星野對自己家的揶揄，聖利斯非但沒有制止，反而解釋道：「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沒受到任何實質性傷害，倒是你的脖子上現在還帶著淤青。」

「那是我罪有應得。」陸星野罵起自己一點都不客氣，「首席大人是結果導向，我沒真對你做點什麼，你就總覺得覺得沒事，但有些時候事情的結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

聽到這句話，彷彿被刻在DNA一般，聖利斯下意識道：「沒有結果的過程沒有任何意義。」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陸星野完全沒有跟首席說話該有的尊重，「比如戀愛，就算沒有結果也不能否認過程的刻骨銘心。這就譬如飛蛾撲火，沒有結果但是壯烈絢爛。」

「沒有結果的戀愛是失敗的。」聖利斯冷靜地駁斥道，「刻骨銘心的只是自己當時的愚蠢……唔——」

聖利斯話說到一半，陸星野忍無可忍地夾起一個放涼一點的水煎包塞進了對方那張冷酷無情的嘴裡。

「首席大人，三十六度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啊。」陸星野挑了挑眉道，「我可沒談過戀愛，只是打個比方，您說得這麼斬釘截鐵，難道您受過情傷？」

陸星野故意用敬稱來調侃對方，說話間還帶著笑意，一聽就不大正經。

從來沒人敢打斷聖利斯說話，更不用說是用這種方式。

那個微微發燙又有些硬的東西被送入自己嘴中時，聖利斯難得愣了一下，回過神后他的第一反應是吐掉，雖然他幾乎不可能中毒，但作為特里斯聯邦的首席，不吃來路不明的食物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

但最後不知怎麼的，聖利斯鬼使神差般咬開了那個微硬的外殼，被煎得焦香的外殼口感極佳，從中爆出來的肉餡夾雜著不知名的輔料，鮮美咸香。

陸星野看著聖利斯一言不發地閉著嘴緩緩咀嚼著他塞進去的東西，陸星野不禁生出了一絲錯覺——他好乖。

陸星野帶著期待開口道：「怎麼樣，好吃……」

然而話還沒說完，陸星野便頓住了——聖利斯咽下那口餃子后，探出一截殷紅的舌尖輕輕舔了舔嘴唇。他的神色清冷淡漠，與動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巨大的反差讓陸星野失語。

「我沒有過伴侶，更沒有談過戀愛。」不過聖利斯本人卻毫無察覺，反而認真地評價道，「非常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陸星野原本只是想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然而當他猝不及防間聽到聖利斯如此坦誠地回答和如此高的評價后，他卻有些6他不知道該怎麼回。

這樣一個美得宛如天神、權力滔天而且實力強大的omega，居然連一場戀愛都沒談過？陸星野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一個在星際黑暗面流浪了十多年的Alpha，到現在居然也是白紙一張，這事的離譜程度和聖利斯的似乎不遑多讓。

「辛苦你了，我去洗漱了。」聖利斯壓根沒覺得自己方才的說法有什麼不對，「等下把買廚具的賬單發給我，我給你報銷。」

「不用，不值幾個錢。」陸星野回過神連忙道，「就當是我為昨天晚上的事買的賠禮。」

陸星野似乎已經忘了他昨天說過的要存錢的話，聖利斯聞言也沒再推讓，轉身去洗漱了。

兩人吃完早飯研究了半天交通工具該坐什麼，最終聖利斯得知陸星野居然會開擬態機甲后，執意要坐這個。

陸星野拗不過他，只得駕駛聖利斯從地庫掏出來的擬態機甲，載著聖利斯向軍部駛去。

那架機甲相當惹眼，以至於到了軍部的懸機坪還沒停下，就有無數人抬頭望了過去。

當看到下來的是聖利斯和一個年輕英俊的Alpha后，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驚了。

聖利斯在此之前從未坐過擬態機甲，這其實是因為他自己不會開，但在場軍部的人不知道，在他們眼裡，這就變成了「首席獨寵那個小Alpha，連珍藏的機甲都願意為他拿出來」。

一時間在場的人紛紛放緩了腳步，不過沒等他們仔細看，兩人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聖利斯帶著陸星野到了醫學中心，踩上懸浮板飄到了他指定的那個醫生的門口。那扇門自動識別聖利斯的身份，兩人下懸浮板走了進去。

「首席先生，日安，您的氣色似乎好了不少。」醫生從位置上站起來剛打完招呼，一扭頭便看見了聖利斯身後的年輕Alpha以及對方脖子上明晃晃的指印。

醫生到嘴邊的話一下子就卡住了，而後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聖利斯，見對方神色如常，出於職業操守他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那個，首席先生，在您的下一次發情期來之前，性.生.活可以有，但盡量不要太劇烈也不要太頻繁，這樣可能會導致發情期的推遲或延後，無論如何對您的影響都是負面的。雖然您這位小伴侶正是年輕力盛的年紀……但多少還是克制一點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