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貝兒!
朕?
貴妃?
劉觴腦子裡暈乎乎,身子骨卻麻嗖嗖,完全不能自已,眼前白光亂閃,在郭貴妃驚叫聲中腰肢一軟,霍然陷入了昏迷之中……
「宣徽使?宣徽使醒了!」
劉觴再醒過來的時候,便聽到耳畔吵鬧的聲響,呼喚聲與腳步聲交雜在一起,吵得他腦袋更疼。
「嘶……」
劉觴睜開眼睛,一股難以言明的疼痛,從羞恥的地方傳來,刺激的劉觴一個激靈,張了張口,嗓子乾澀的厲害,愣是沒能說出一個字兒。
「宣徽使!宣徽使您醒了,真真兒是太好了!」
旁邊一個嗓音「妖里妖氣」的年輕男子湊過來,滿臉堆笑,笑的彷彿一堆盛開的菊花,殷勤的侍奉在劉觴面前,看到劉觴醒了,竟然咕咚屈膝跪在劉觴面前,抱著劉觴的被子角,諂媚的道:「宣徽使,您可把小的們嚇壞了,定然是宣徽使為皇室盡心儘力,操勞過度,這才會積勞成疾的!」
操勞……過度……
俗話說得好,說者無心,聽者有心,劉觴聽著這句「操勞過度」,心口一震,總覺著那難以啟齒的疼痛更加鮮明起來,這一切都不是做夢,是真的!
劉觴不理會對方的諂媚,眼眸快速晃動,立刻向對方套話,先搞清楚眼下的狀況為妙。
眼下乃是大唐年間,劉觴的名字還喚作劉觴,不同的是,劉觴再也不是什麼社畜上班族,而是正正經經兒的富二代、權二代、官二代,而且是富得登峰造極,權得隻手遮天的那種。
當今年輕的新皇堪堪登基即位,因著年僅十七歲,在一幫老臣眼中還是個吃奶的娃娃,所以朝廷之中真正掌權的,並非當今天子,實則分為兩個派系。
其一,是以宰相為首的郭氏一派。宰相郭慶臣三朝元老,加之他乃系郭太皇太后的同族,郭氏外戚縱橫整個朝廷,彷彿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牽連甚廣,天子李諶即位之後,不得不將郭慶臣扶為宰相,統領三朝。
這其二,便是以樞密使為首的劉氏一派。乍一聽樞密使一職很陌生,沒有宰相聽起來光輝恢弘,其實不然。在唐後期,樞密院負責傳達帝命,簡單來說,皇帝的命令首先會傳達給樞密院的掌官,也就是樞密使,然後由樞密使向中書省傳達聖旨,中書省草擬聖旨,繼而將草擬的聖旨遞交門下省審核,通過門下省審核的聖旨,最終交由尚書省實行。
當朝宰相郭慶臣在朝中的職位,便是中書省掌官,如此一來,這樞密使和宰相,誰與天子親近一些,誰能說得上話,不消多說,親后立現。
樞密使一職,在唐朝由宦官充任,也就是太監。眼下的樞密院掌官大名喚作劉光,值得一提的是,便是劉觴現在的便宜養父!
太監的養子……
這設定怎麼聽起來如此耳熟,好像不久之前在什麼地方聽說過?劉觴心頭一顫,營銷號的垃圾熱點推送!
——最牛假太監,仗著養父權傾朝野,沒有凈身就入宮!
劉觴先是一驚,隨即放下心來,萬幸萬幸,是假太監,大寶貝兒還在,養父權傾朝野,家財萬貫富得流油,難道不比做一個社畜來得強?劉觴覺著自己並不吃虧,反而穩賺不賠。
若說什麼差強人意?營銷號分明說假太監睡遍後宮艷福不淺,結果自己一睜眼,反而是被睡的那個……
「嘶……」一想起這個,劉觴便覺得難以啟齒的地方又在火辣辣的隱隱作疼,他蓋在錦被裡的手下意識往後摸了摸,這一摸……
「我大寶貝兒呢!」
圍在劉觴身邊伏侍的小太監們瞬間跪了一地,瑟瑟發抖連聲詢問:「宣徽使,您、您丟了什麼寶貝?」
「宣徽使不要著急,奴婢們這就去找!」
「正是正是,便算是將大明宮翻個底兒朝天,小的們也會將宣徽使的寶物找出來!」
小太監們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劉觴卻渾似不聞,只管面色蒼白,搖搖欲墜,不死心的又伸手掏了兩把,說好了是假太監呢?垃圾營銷號誤我,分明是真太監,假一賠十!
劉觴向後一仰,成大字心灰意冷的癱在榻上,也不管身後那地方是否疼痛了,虛弱的搖了搖頭,生無可戀的道:「找不到了……除非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
「陛下。」
內侍魚之舟走進紫宸殿大門,天子李諶一身龍袍,負手而立,正月里天氣寒冷,李諶的龍袍之外加了一件純白色、滾著金邊的毛領披風,雪白的毛領襯托著年輕天子高大挺拔的身軀,俊美儒雅的面容。
李諶面對著戶牖,一隻手輕輕搭在窗欞上,另外一手負在身後,一向宅心仁厚的天子,此時微微眯著一雙凌厲的眼眸,唇角緊緊抿著,甚至向下壓出輕微的弧度,彷彿在思量什麼,配合著正月的寒風,凜冽又陰霾。
上一輩子,李諶從小便是太子,嬌生慣養,從未受過任何挫折,順風順水的登上帝位,他生來不喜打打殺殺,也不喜朝廷之中的陰謀詭譎,李諶的奶奶,也就是郭太皇太后喜歡把持朝政,李諶便將朝廷交給她把持,還樂得清閑,只管和一幫子小太監,一幫子神策軍官去毯場擊球,閑來無事打打獵,飲飲酒,當年只覺這般的生活,渾似神仙美事,天上僅有,地下絕無。
而如今想來……
「呵……」李諶自嘲的劃開一絲輕笑,朕太傻了,這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痴愚的帝王,怪不得坐在這個帝位上不到兩年,便被一個太監害死。
李諶低下頭,一雙鷹目凝視著自己寬大的掌心,若不能將整個天下握在掌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怪不得會被一個太監欺負到臉上來。
「這一世……」李諶低沉的起誓:「無人可以負朕!」
「陛下。」內監魚之舟從廳堂轉進來,站在戶牖便恭敬的沒有走入內室,十分本分。
李諶收攏手掌,收回目光,沒有轉過身,依然憑著戶牖而立,淡淡的道:「回來了?」
「回陛下,是,小臣剛從宣徽院回來。」
李諶又道:「宣徽使……身子如何?御醫看過了?」
魚之舟回答:「回陛下,是,侍御醫親自去的宣徽院,為宣徽使看診,侍御醫說了,並無大礙,只需細心調養數日便可。」
李諶不由想起昨夜劉觴輾轉在自己身下的乖順與無助,眯了眯眼目,看似不經意的道:「宣徽院,可有什麼旁的事情?」
魚之舟稍加思量,回稟道:「大的事情沒有,倒是有些小事兒……」
李諶抬了抬下巴,示意魚之舟繼續說。
「好似是宣徽使丟了什麼寶貝。」
「寶貝?」李諶留了一個心眼兒,畢竟上輩子,宣徽使劉觴也算是李諶身邊最親近之人,李諶就是被這樣的人殺死在紫宸殿中。
「也不知具體是什麼寶物,只聽說宣徽使心疼得緊,宣徽院出動了許多內侍,遍地的找。是了……」魚之舟似乎想起了什麼:「宣徽使丟了寶貝,還說了一句『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李諶沒有說話,但心底里思忖著,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什麼晦澀難懂的暗語?到底是什麼寶貝,能讓宣徽使如此心疼?
李諶哪知道,如今的宣徽使劉觴,已然不是當年那個宣徽使劉觴。這就好像一道語文理解題,其實出題的人壓根兒沒想那麼多。
李諶雖昨日里「一時衝動」,報復了郭貴妃與宣徽使,但宣徽使劉觴,乃是樞密使劉光的養子,劉光無法生育,將劉觴視如己出,愛如明珠,這樞密使和宣徽使,一個傳達帝命,手掌外朝,一個統領內務,司掌內朝,都是李諶堪堪登基所不能得罪之人。
李諶想要從郭太皇太後手中奪權,從宰相郭慶臣入手是不可能的,畢竟郭慶臣是郭太皇太后的同族,郭太皇太后又是郭氏派系的頂樑柱,郭慶臣不可能幫助李諶,如今唯一的法門,便是從樞密使與宣徽使下手,這樣才能達到牽制太皇太后,從而將皇權掌握在股掌之間。
樞密使劉光從政幾十年,早就練就了一副玲瓏鐵石心腸,李諶想要從劉光入手,想必不會容易,但宣徽使劉觴便不一樣了,劉觴雖為宦官太監,卻貪財好色,仗勢傲物,又喜聽阿諛奉承,倘或能從劉觴入手,腐化拉攏劉觴,便再容易不過了。
等皇權在握,李諶唇角劃開一絲陰霾冷漠的笑容,劉觴,朕定不會讓你死的太容易。
李諶當即道:「你去傳召,朕要賞賜宣徽使。」
「是,陛下。」
劉觴生無可戀的躺在榻上,他現在頭疼、心疼、菊花疼,唯一不疼的便是蛋了,因著劉觴如今是正兒八經的太監,根本沒有那奢侈的物件兒。
「唉——」劉觴長長的吁出一口氣。
「宣徽使!大喜!大喜事兒啊!」小太監跑進來,諂媚的道:「皇上的賞賜到了!」
賞賜?
劉觴眼睛一亮,他是愛錢之人,身為一個社畜,最大的夢想就是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在北京買得起自己的房子,但北京的房價越來越貴,眼看著劉觴距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遠,老天爺突然給了他一個機會。
算了,既然已經成了太監,自怨自艾也不能挽回,還不如賺更多更多的錢!
魚之舟從外面走進來,恭敬的對劉觴作禮,隨即宣讀敕賜:「敕,宣徽使劉觴,恭謹為朝,夙興夜寐,聖感欣慰,特賜錢五百千。」
電視劇里演的皇帝素來都是大手一揮,賞賜黃金百兩,而眼下天子賞賜的不是黃金,劉觴不知這「錢五百千」到底是多少。
他眼眸一動,先跪下來謝皇恩浩蕩,接旨之後,笑著對魚之舟道:「魚公公。」
「小臣哪裡稱得上宣徽使這一聲,」魚之舟道:「宣徽使有事請吩咐便是了。」
劉觴笑道:「魚公公,不知這市場上的米,是多少市價?」
魚之舟一愣,他沒想到宣徽使會問自己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心中雖奇怪,口中卻十分恭敬的作答:「回宣徽使,斗米市價二百錢。」
劉觴快速的打著小算盤,因為每個朝代的錢幣價值不一樣,就算是一個朝代,不同時期的錢幣價值也不一樣,所以把賞錢換算成人民幣的話,影響換算的不定因數太多,換算起來不現實。用錢幣和斗米來對比,是最直觀的方法。
李諶賞錢500千,1千也就是1貫,1貫等於1000錢,500千也就是50萬錢,按照市場上的米價,可以買米2500斗。
劉觴幻想了一下堆積成小山一般白花花的大米,這個賞賜好像還不錯。
劉觴又問:「請問魚公公,如今朝廷官員的俸祿是多少?」
魚之舟更是奇怪,宣徽使乃是朝廷官員,又掌管內侍三班,按理來說沒人比他更清楚,為何要多此一問?
魚之舟回答:「三師俸料錢二百萬,三公俸料錢六十萬。」
魚之舟口中的三師乃是太傅、太師、太保,而三公則是太尉、司空、司徒,這都是朝廷中頂級的大員。
敕賜錢五百千,等同於四分之一的三師俸料,幾乎等同於當朝三公俸料,這麼一對比,劉觴瞬間大滿足起來,看起來這賞賜不少,並不算摳唆,反而慷慨大方的緊。
劉觴心滿意足的三連問:「不知敕賜去何地領取?該如何領取?可有什麼手續沒有?」
「這……」魚之舟向來機敏,又見慣了大世面,這次卻怔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兒。
身後的小太監趕緊迎上來:「宣徽使大人,您請,小的引您去太府寺官署領賜。」
劉觴跟著小太監,七拐八拐的出了宣徽院,往宣政殿外,含元殿內的中書省而去,中書門下又叫做政事堂,分為吏房、機務房、兵房、戶房、刑禮房,宰相與一眾高官平日里都會在中書門下處理各種公務。
劉觴一走進政事堂,太府寺的掌官提著官袍衣角飛快的跑出來,一打疊的賠笑:「宣徽使,怎麼能勞動宣徽使大駕,親自跑一趟呢?這點子小事兒,您知會一聲,下官便給您送到宣徽院去了。」
說著,手上麻利,核對了敕賜的聖旨,記賬、上檔,走入內房,很快又轉出來,手中捧著一個精緻的木托槃,托槃上蓋著紅布,想必紅布下面便是皇帝的敕賜賞錢。
劉觴搓了搓掌心,滿懷喜悅的掀開紅布,笑容登時凝固:「這……怎麼只有一貫?」
一貫,也就是1000錢串在一起,沉甸甸的還挺壓手,但無論怎麼看,仔仔細細,里裡外外,也只有這麼一貫,說好的500貫呢?
太府寺掌官被劉觴「質問」的嚇了一跳,想來宦官劉觴淫威已久,這又是個拼爹的年代,劉觴的樞密使乾爹得罪不起,嚇得太府寺掌官雙膝一曲,堂堂朝廷命官,竟然直接跪倒在劉觴腳邊。
「宣徽使明鑒、明鑒啊!這……這數目是對的,下官不敢私自篡改啊!您看,名冊上清清楚楚的記著——敕賜宣徽使錢五百千,日領錢一千,五百日賜畢。」
皇上賞賜宣徽使財幣50萬錢,每日領取1千錢,1年零4.5個月,也就是500天可以領完!
劉觴:「……」皇上睡了自己,竟然分期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