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瘟疫（17）

病毒肆虐，災難四起，到處都是殘肢斷骨，鮮血像瓢潑的大雨浸滿了土地，僵持不下的持久戰已然讓這座城市變得滿目瘡痍。

而巨噬者在這個時候的加入，無疑帶來了天大的轉機！

巨大粘膩的觸手在城市上空甩來甩去，不停抓來病毒丟進深淵巨口，直到壘起的病毒快要溢出血紅口腔，才狠狠一合。

它開始咀嚼，吞咽，棉球狀的身體隨之震顫，好像一個巨人吃東西抖著腿兒，幾個呼吸之後，才再次張嘴，「噗」一聲吐出數枚發霉果核一樣的東西。

那些就是至關重要的抗原。

宗棲人在旁邊看得清楚，巨噬者並不生產「果核」，它只是用鋸齒般的細牙將入口的病毒全碾碎，再從那爛泥似的身體里將果核硬生生剖出來，裹滿粘膩的口水。

口水不知道有什麼奇特的功效，吐出來的果核並不會像病毒屍體一樣消散。

手拿採集工具的協助員們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撿起滾了滿地的抗原，裝滿一箱后迅速送去起源之地。

骨髓，所有免疫細胞的起源之地。

對病毒具有強力殺傷性的效應T細胞，將在那裡得以分化。

通關進展神速，催促找線索的系統聲已經很久沒有響起過了。

宗棲人將背抵在牆上，揉著太陽穴輕笑：「小花，哥哥表現得怎麼樣？」

其實他現在的狀態非常狼狽，換過兩次的衣服上滿是血跡和泥土，額頭燒得滾燙通紅，嘴唇卻又呈現不健康的慘白，太陽穴上鼓脹暴跳的青筋，需要手指用力地連按三下才能按得下去。

可偏偏他又笑得很輕鬆，眼神中不見一絲疲累。

如果不是這些呈現出來的細節，完全看不出折磨得秋靜雨兩人不支倒下的病症，也在深深影響著他。

看到這一幕，小黃花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

【玩家厲害。】

「既然這樣，討要點獎勵不過分吧？」宗棲人的語氣輕柔得像是哄小孩，「再出來一下，讓哥哥看看你好不好。」

【……】

又是足足一分鐘的沉默。

宗棲人沒等到小黃花的出現，眼中閃過一縷失落，正要收回手的時候，攤開的掌心倏然一沉。

小黃花憑空出現，拘謹地縮在掌中央，猶猶豫豫地看他，大眼睛像是潤了水，猶帶著幾分孺慕。

宗棲人又忍不住碰了碰它的缺口，小花兒不願意說，他也不好追問。

他對上小花的眼睛，一個怪異的想法鬼使神差地冒了出來：「你認不認識季書……」

還沒說完，他的話音突然一頓，從鋪天蓋地的戰亂聲里，捕捉到了一股陰冷且危險的氣息。

有人在盯著他。

宗棲人迅速轉頭，就在牆壁的拐角，一個龐大的人影不知何時已經靠近。

「小花，回去。」他眯了眯眼睛，「快。」

小黃花也知道情況不對，唰一下從宗棲人的掌心消失。

就在與此相距不到百分之一秒的時間，那團陰影從牆角閃現到半空中，猩紅充血的眼睛宛如鬼魅，拳頭攜著萬鈞之力打下！

宗棲人高舉守衛者抗下，衝擊力從手骨一路貫穿他的腳底，踩著的地面轟然塌陷了一塊，朝外裂開細密的龜紋。

這一下，差點叫他咳血。

可比起身體正在承受的劇痛，襲擊者的形象更讓他震驚。

儘管那張臉已經被黝黑的血管所佔據，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夾克男曲強的臉。

可他明明親眼看見曲強死在他的面前！

曲強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曲強，他現在的形象甚至不能算得上人。身體腫脹了不下兩倍，青紫發黑的血管硬生生從皮肉中抽離，倒裹上腦袋，白骨裸/露在外，合不上的血肉翕動，整張臉只留下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睛。

看到宗棲人之後，那隻獨眼霎時充滿了畏色，好像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

但緊接著，裹在他腦袋上的血管突然縮緊，咯吱咯吱，催命符一般勒碎了他的耳骨！

怪物曲強嚎叫一聲，眼珠子翻白，痛到亂顫，像是被疼痛控制的傀儡，不管不顧地高舉雙拳，朝著宗棲人又是一砸！

宗棲人的反應不可謂不快，腳掌蹬地閃開，拳頭幾乎擦著他的身體砸碎了地面。

這場面太過詭異了，曲強不止復活歸來，還變了個物種，實力和先前比至少強上了兩倍。

他被逼到額上冷汗直冒，快速躲閃的間隙，拔高聲音問：「曲強是不是使用了什麼復活后狂化的道具？」

【沒有，檢測到玩家曲強生命體征已消失，不可能復活！】

宗棲人猛地想起來了一個人。

顏芊！

一直沒有再出現過，卻好好活著的顏芊！

他快速掃過頹敗的大街，振聾發聵的喧鬧聲中，看不出哪裡有問題。

顏芊對曲強做了些什麼？她又是藏在哪裡操控著曲強？

接下來的時間，怪物曲強逮著宗棲人死追不放，將趕上來的警衛遠遠拋在身後。

儘管宗棲人沒指望住警衛攔下曲強，見狀也不由得眸色一沉。

兩人在追逐中不停變化位置，不知不覺已經靠近了起源之地。

這裡的天空依舊昏暗，土地是洗不幹凈的暗紅色，但原本長在河岸邊的肉瘤已經全部破開，撕扯的痕迹從內向外，彷彿有什麼東西從裡面鑽了出來，無數雙腳印在途中聚集，一路蔓延至天際線的建築群。

看到那些腳印，宗棲人意識到了什麼，倏然停步。

攻擊這裡的建築，等同於沒有看破真實，掉進了試煉的坑，所以累積到一定程度的破壞只會反噬到自身。

但建築環境不可能在受損后瞬間復原，沒有從肉瘤中生出來的細胞死了也就死了，短時間內不會再生，後續也會影響到其他人。

建築群那邊正在分化效應T細胞，那是解決病毒的關鍵，他不能將曲強帶過去，也不能在這關鍵時候再用消耗骨髓的辦法解決掉曲強，要是分化不出足夠的效應T細胞，對他們將是滅頂之災！

該怎麼辦？

宗棲人急促返回城市中心，眼神一寸寸地凌厲起來。

他應該怎麼辦？

此時此刻，起源之地盡頭的建築群中。

協助員正將一箱箱的抗原倒入高速旋轉的容器，抗原被粉碎，撒入透明溶液，最後混合成銀白的液體。

一個個不著寸縷的人排隊走上高台，接受銀白液體的注/入，他們的皮膚表面瞬間生成一種特殊金屬制的薄膜，道道紋路清晰尖銳，細看宛如戰甲。他們的手臂不斷拉伸變形，最後變成銀白色的螺紋長/槍。

在轉化完成後，這些人毫不猶豫地轉身，前仆後繼地衝進戰場！

宗棲人仰頭看天，螺紋長/槍彈射飛天，在空中分裂成無數根銀白箭矢。

箭雨遮天蔽日，霎時間扎入病毒體內，扭曲的黑色怪物連尖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成片被炸成齏粉！

【恭喜玩家，您已促進效應T細胞的分化，大量免疫細胞正在趕往病毒聚集地帶！】

【病毒數量正在銳減，當前剩餘病毒數量：43245】

系統報喜的消息簡直一條接一條地傳來。

【您的高燒癥狀得到有效抑制，身體正在退燒，當前體溫：38.7℃。您的病情正在好轉，請玩家務必堅持到最後！】

宗棲人知道，小黃花這個時候給他報倒計時，是叫他千萬要堅持挺過試煉，直接通關。

可暗地裡還隱藏著一個不知深淺的顏芊，事情絕對不會向他所期望的那樣發展。

奔逃的道路好似變成了鋼絲線上，他跑在上面，腳下是萬丈深淵。

曲強發出咆哮，柱子般的手臂迎頭砸下，宗棲人神色發狠。

也是這個時候，世界開始天搖地動，震動過程中，地面掀起一陣彈顫不止的肉浪！

宗棲人突然感覺鼻子一癢，連忙忍住，轉頭又瞥見了街道上的黏液。

這些黏液由吞噬守衛死後所化，好幾隻病毒被它們裹住了腳，掙扎不開，很快周身都被黏液爬滿。

震動並未停止，甚至愈演愈烈，空氣中驟然掀起了一陣颶風。

風的吸力向上，所有人都在風浪中搖搖欲墜。

特別是那些包裹住病毒的黏液，整團飛起，直接被風扯成了抻長的透明皮筋！

宗棲人趕快穩住身形，鼻管里的癢意在颶風中更強烈了。

不對！

他的目光倏然定格。

為什麼鼻子會癢？為什麼空中會傳來吸力？為什麼只有這些包裹了東西的黏液反應最劇烈？

這是某種徵兆。

宗棲人毫不猶豫地將守衛者投擲了出去！

長/槍扎進牆壁中，瞬間變成一根欄杆。曲強怒吼著朝他抓來，他跳起抓住守衛者，身體在半空迅速翻轉，雙腳攜著慣性下墜的衝擊力，一下將曲強踹進了黏液的包圍圈！

黏液來者不拒，瞬間包裹住曲強的身體。

面對沒有實體的對手，曲強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掙脫，慌亂地發出吼叫。

他的掙扎註定徒然，強勁的風浪席捲而下，整座城市震顫到幾乎痙攣，封閉的天空倏然裂開一個大口。

阿嚏——！

所有黏液，包括被黏液裹住的病毒和曲強，一瞬間拔地而起，被吸入了天空大口，隨著體內氣流，噴向不知名的遠方。

冥冥中，似乎還能聽到曲強不甘的慘叫。

宗棲人在風浪掀起的時候就躲進了屋內，看著乾淨的街道，沒忍住揉了揉鼻子。

就算曲強再進來，也是到胃裡去，這個麻煩算是徹底解決了。

但還有更大的麻煩等著他。

宗棲人視線往後瞥，拔/出守衛者立於身前。

「看夠了嗎，顏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