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瘟疫(2)

白色瘟疫(2)

不止是宗棲人,機械聲響起的那一刻,其他人神情或多或少都出現了點變化。

兩男一女顯得很老道,能維持住表面的淡定,另外兩個新人就不行了,臉色慘白如紙,驚恐直接寫在腦門上。

但是不一會兒,淡定的三人也開始破功。

咳嗽的咳嗽,打噴嚏的打噴嚏,總共六個人,有四個臉頰都爬上了一抹不顯眼的酡紅。

「阿嚏!媽的,這個試煉副本的debuff有點礙事。」

忍不住開口抱怨的是個夾克男,虎背熊腰,打起噴嚏來也是驚天動地。

夾克男說完話才發現沒人理他,包括自己的小夥伴,都在往旁邊看。

他們看的是宗棲人。

年輕男人有些力竭,微弱的虛疲感令他的肌膚看起來略顯蒼白,卻又因這股虛弱,神色中多了兩分疏懶。因為剛從水裡出來,全身都濕透,單薄的衣服黏在皮膚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粉。左耳戴著一枚珠玉耳墜,在日光下搖搖晃晃。

該怎麼形容這一張臉?

所有形容好看的辭彙放在他身上,似乎都變得順理成章。

這張臉從小長到大,連家裡最不苟言笑的老管家都會瞞著家主多給他一塊糖。宗棲人已經習慣成為眾人的焦點,被人盯著也沒覺得不自在。

濕漉漉的頭髮粘在額前,有點妨礙視線。他手指插入發梢,隨手這麼一撩,狹長的眸眼瞥過來,漂亮得攝人心魄。

靠,好他媽騷包。

夾克男隱有不滿:「這人一看就不安分,咱們還帶他?」

另一個眼鏡男看了看手錶,無可奈何地說道:「先走吧,抓緊時間邊走邊說。副本里到處是危險,盡量不要太招搖。」

「招搖」兩字下了重音,眼鏡男沒有指名道姓,但在場都知道他在指代誰。

他們這麼一說,兩個新人像是想起了自己在棺材里的經歷,齊齊打了個激靈。

妹子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脖頸上的勒痕,青年盯著手臂的燒傷咬牙切齒。

他們在短暫的遲疑后,都不用人再招呼,緊緊地跟在了夾克男兩人的身後,又與宗棲人拉開距離。

不止是怕被牽連,夾克男兩人排斥宗棲人的態度很明顯,兩相權衡,他們當然選擇有經驗的一方。

從驚艷到避之不及,劃分出簡單的小團體,只要短短兩句話。

宗棲人扯了扯濕漉漉的衣袖,四人將他排斥出團體的時候,他在想從哪兒換套乾淨衣服。

大家開局大差不離,他的處境卻最危險,發燒加淋濕,他美得像是病魔眼中最靚的菜。

女玩家來到他的身邊:「他們可真壞。」

宗棲人紳士地投以目光詢問。

女玩家像是在看一隻純潔待宰的羊羔,笑盈盈地說道:「沒發現嗎?你被孤立了。」

「你出場的方式太特別,很少有新人能從新手試煉場中笑著出來。」她狀似打抱不平地說道,「裡面的鬼怪雖然不強,但至少都有E級,他們孤立你大部分源自忌憚和怕事。」

宗棲人視線下移,靜靜看著女玩家點在他胸膛的手指。

「可我不一樣,我最喜歡有潛力的種子選手。」

被發現了小動作,女玩家卻不覺害臊,絲毫不掩蓋自己眼中的侵略欲,笑得像一朵帶刺的毒玫瑰,諄諄善誘。

「我叫顏芊,小弟弟願不願意跟著我?只要你乖乖的,姐姐保准罩著你。」

宗棲人不語。

那眼神過於難以言喻,說它清冽,卻又好像醞釀著某種深意。

顏芊想起自己還是社畜的悲慘時期,喜怒無常的上司就愛用這種眼神打量犯事的員工,背地裡磨刀霍霍。

不行,不能細想,她容易萎。

恰是這個時候,宗棲人開口問她:「那你是想要疼愛別人,還是被人疼愛?」

話題終於回到了正軌!顏芊精神抖擻,誘惑的話笑著張口就來:「那要看你了小弟弟——看你這枚種子選手有沒有本事長成參天大樹,好好疼愛我。」

豈料宗棲人搖了搖頭:「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沒這個本事。」

顏芊微頓:「嗯?」

「你想要被人疼愛,我也渴望被人蹂/躪,我倆型號撞了。」宗棲人不慌不忙,神情透出那麼一股子義正言辭,「兩個下位是不會有結果的。」

顏芊:「……」

她回過味兒來,宗棲人的意思是,他喜歡當被撅的那一個?

這是她沒想過的答案。

比「我不喜歡女人」還要噎人。

顏芊看著他那張風華絕代的臉,或許是覺得錯過了可惜,宗棲人話沒說死,自己還可以再掙扎一下。

「我可以努力。」她盡量平靜地說道,「現在工業技術發達……」

宗棲人好像看出了她內心的瘋狂掙扎。

「我不要假的。」

宗棲人擰著好看的眉毛,嫌棄得真情實感:「沒有溫度,還不舒服。」

顏芊:「…………」

媽的死GAY。

釣魚史上就沒這麼無語過。

下一刻,陰影驟然從頭臨下,是宗棲人欺身壓了過來。

也是這個時候顏芊才發現,宗棲人的身材看起來弱不禁風,其實細看下每一處肌肉線條都很緊實,充滿了蓄勢待發的爆發力。

「況且,你真覺得自己能夠讓我滿意么?」宗棲人在她耳邊輕笑低語。

他的氣勢突然就變了。

略帶的慵懶消失不見,水汽打濕狹長的睫毛,凝成小水珠,撲簌掉落的那一刻,眸色危險得像見血封喉的鴆/酒,語氣卻情意綿綿,溫柔繾綣。

「我心眼極小,做事你得彎腰,不能讓我有一丁點的不高興。」

「我控制欲強,你的二十四小時,你的每年每月每一天,都必須得有我的身影。」

「我佔有慾旺盛,只要你多看別人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要你親自串起來掛在我身上,讓它們每時每刻都只能看著我——」

「更重要的是,我喜歡刺激。」

顏芊有些發僵,宗棲人眼神愈發晦暗不明,薄唇輕啟,吐出的都是瘋魔濃烈的欲。

「如果我高興了想跳崖,那麼死也要把你一起拽下去。如果你想死,我就把你的骨頭磨成刃,插進我心口。」

「誰都別想獨活。」

最後一個字落下,宗棲人的指尖也回敬般點在了顏芊的脖頸,一點涼意宛如毒蛇露出獠牙。

顏芊渾身一個激靈!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貓,倏然怒叫一聲,鋥亮的彎月刀拿在手裡,劈頭蓋臉砍向宗棲人!

宗棲人身子微偏躲了過去。

顏芊看他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哪想不到自己是被戲耍了,氣得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一擊沒能得手,再攻擊也不一定能有效,對方靈敏得就不像個新人,眼下試煉剛開局,她身上還掛著debuff,沒必要現在就開始消耗體力。

她比宗棲人要熟悉試煉的機制,總能找到機會把人坑死在副本里。

顏芊沒興緻再留下來,摸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沉著臉離開。

憑一己之力孤立無援的宗棲人盯著她的手,彎月刀憑空消失,如同它出現時一樣。

他饒有興味地笑了笑,在冷風中扯了扯濕漉漉的衣服,視線轉向周遭。

夾克男等人走在前面,顏芊半路歸隊。

眼鏡男見對方笑意盈盈地走,一臉陰沉地回來,又發現宗棲人沒有跟在身後,臉色略帶古怪。

夾克男同樣狐疑地打量顏芊,後者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

好像氣得不輕。

眼鏡男皺了下眉頭。

他們三人其實是一夥的,專坑新人,策略是「2+1」,意思是兩人帶普通新人,再把有潛力的新人排擠出去,由剩下的人去招攬。

普通新人好忽悠,像燒傷男和新人妹子這種,隨便丟根胡蘿蔔就引過來了,再之後不怎麼熱絡地一直吊著,探路、誘餌,方方面面都能用。

宗棲人這樣的是個未知數,有實力的不會聽話,但是沒關係,即使是招攬不成功,人也被他們排擠了出去。

就算對方沒死成,他們也不介意再推上最後一把——讓新人去推。

人習慣於在無意識的時候聯手欺負弱小,這就是黑羊效應,特別是他們已經點出了黑羊。

只是能讓顏芊吃癟……

眼鏡男作為三人團隊中的領頭人,強就強在心狠。他當機立斷,下一次遇上宗棲人直接下死手,把意外扼殺在搖籃里。

當前的重點還是在副本上。

瘟疫類型的試煉,眼鏡男三人經歷過幾次,全身上下長牙、長眼睛、長觸手的都有,和那些千奇百怪、噁心恐怖的瘟疫比起來,《白色瘟疫》從名字上就有點平平無奇。

按照一般套路,瘟疫都是人為,只要能夠找到病毒的發源地或者研究所,就可以找到疫苗和專治葯。

速度快一點,並不會很難。

小鎮外部籠罩著一層薄霧,外面看不清內部,他們走進去之後才發現,這似乎不是一個小鎮。

或者說,不止是一個小鎮。

在小鎮遙遠的前方,矗立著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各類看不出功能用途的圓形建築密密麻麻地錯落周圍,甚至天上也有高架支起來的建築。

而在這些建築之間,無數細窄或是寬大的橋樑縱橫交錯,上面人頭攢動,隱約可以看到他們在陸續搬運著什麼東西。那些橋樑彎折結轉,長得好像沒有盡頭,卻沒有一個人偷懶停下來休息。

整體環境給人一種緊湊錯亂,卻又井然有序的奇怪感。

天空中那麼多橋和建築,能落在地面上的光就不多了。小鎮的路面黯淡無比,灰白色的水泥隱隱透著暗紅的血色,腳踩下去的瞬間,有股難以形容的黏膩感。

「這是什麼東西?呃。」

燒傷男抬起腳來,黏膩感不是錯覺,他的腳底下就粘著一灘濃稠的不明液體。

他怕有毒,連忙踢腳甩開了。

新人妹子瞧著,也忍不住露出了噁心的表情,緊跟著捂嘴微呼出聲。

「你們看前面那些人的臉!」

其他人聞聲抬頭,目光同時一滯。

那些路人也在搬運著東西,乍一看,長相普普通通,沒有什麼問題。

可是他們全都長著張一模一樣的臉!同樣的嘴唇,同樣的鼻子,連眼角的皺紋都好像用尺子丈量后再大批量復刻出來的一樣。

這是什麼,克隆人?複製體?

夾克男看不慣他兩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像這種量化的怪物,一般個體戰鬥力都不會太強。」

但問題是太多了。

小鎮的路面上全是,頭頂橋上也有,還不知道那些建築里有多少。

眼鏡男:「沒事,謹慎點也……」

話音未落,異狀突起!

高空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人從橋上跌落,砸在了下一座橋的邊緣,撐了撐身體沒站穩,又往下掉。

人像是彈珠接連砸落在幾座橋上,又被彈開,沒幾秒鐘,就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可是這樣他都還活著!骨頭摔斷,四肢扭曲地彎折,身體在劇痛中蜷縮成一團,破碎的內臟混合鮮血飛濺,染作一地鮮紅。

他顫顫巍巍地抬起那張複製粘貼般的臉,血液蜿蜒流淌過慘白的面龐,當發現一臉驚愕的眼鏡男等人時,那無神的眼睛里爆發出微光。

他幾乎是掙扎著往前爬了一步,睜大眼睛,喉嚨擠出破碎的音節。

「啊——」

鏘!

一把長/槍如流星疾馳而來,穿過那人的頭顱,死死地釘在了地面上!白花花的腦漿幾乎是瞬間就炸了出來!

燒傷男嚇軟了腿,被顏芊拉住,夾克男大掌捂住新人妹子的嘴,像鐵板一樣,硬是將她的尖叫給封死在嘴裡沒出聲。

眾人看著一個巨大的怪物從天而降,拾起地上的長/槍。它長著一張人的臉,可是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鼓脹起塊的肌肉像是樹根盤虯在高壯的身體,小指粗的頭髮如群蛇亂舞,並且好像有活物的氣息。

如此形象,就如同傳說中的美杜莎,只是放在這裡是肌肉男性轉版。

本以為怪物過來,就是取回自己的長槍,沒想到下一刻它看著血肉模糊的屍體蹲下身,竟是緩緩地張開了嘴。

那張嘴以反超常識的柔韌性越張越大,越張越大,血紅的口腔里滿是密密麻麻的尖牙,還有一些類似觸鬚的絮狀物,逐漸變成了真正的血盆大口!

再之後,怪物一口啃上了屍體。

眾人:「……」

這下沒人再敢看,他們連忙將頭給縮了回去。

好在那怪物忙著進食,暫時沒有注意到他們。

眼鏡男拚命打手勢:走!立刻走!

可是,他們聽到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遠至近。

宗棲人從旁邊的小路穿了過來,遠遠看到他們,挑了挑眉頭:「怎麼不走了?」

眾人:「……」

眼鏡男等人神色統一,目光僵滯,緊縮的瞳孔目光定格在宗棲人身後的人群。

他去哪兒了?他幹嘛了?

為什麼他的身後會跟著這麼多人?!

再看宗棲人,已經換了身清爽的乾衣服,手臂彎還搭著一件擦頭髮。

相對應的,複製體人群中,有兩個沒了上衣,有一個只穿著條內褲,再一個光著腳,可憐巴巴地搓著腳趾,正對他們怒目而視,那憤恨的目光好似要把人撕碎。

在短暫的、讓人有點窒息的死寂里,宗棲人無奈地說:「總不好扒光別人。」

所以你就雨露均沾了是吧?

前面出現了騷動,本來麻木搬著東西的複製人全都停了下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勾勾往這邊看,再然後,臉上出現了清一色的怒容。

為什麼宗棲人只扒了四個人,卻招惹來了一大批?

他們的情緒是共通的!

巨型怪物看著身邊複製人奇怪的反應,也像感應到了什麼,重新拿起了長槍,觸碰在地面上,發出金石撞地的聲音。

所有人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宗棲人也明顯聽到那不同凡響的腳步聲,巨型怪物走一步,地面都好像震動了一下。

他快速想了想,覺得自己不是好人,但好歹還算個恩怨分明的人。

三人組打算坑他,他坑回來。新人組沒招他,還能救救。

於是他一手提拎一個,抓起就開跑!

手腳發軟突然天旋地轉的燒傷男和新人妹子:「!」

被遙遙甩在後面的三人組:「……」

靠!

但他們到底是素質在線的老玩家,短暫的失神之後立馬拔腿開跑,結果一陣颶風從后襲來,差點將他們掀翻。

往後一看,看到懸浮在半空的巨型怪物,差點沒心跳驟停。

這鬼東西居然還帶長翅膀!

巨型怪物視野一拔高,立馬就看到了還沒來得及跑遠的三人組和正在疾馳的宗棲人,陰冷的視線徑直垂下,周圍溫度都好像驟降了好幾度,森森寒意撲面而來,滲透進所有人的骨子裡。

怪物舉起了手中的長/槍,而那槍尖對準的,正是遠處沒有回頭的宗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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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離譜[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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