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進行時
實驗設計最顯著的特徵之一就是循環往複，螺旋上升。
發現錯誤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而且重大錯誤一般都會在校核階段才會暴露無疑。
解決方式唯有向前逆推，找到關鍵信息之後進行修改。
但是因為嚴絲合縫的推導流程，相關數據信息全都會跟著發生改變，嚴重時甚至連適用準則也會發生變化，先前的成果直接毀於一旦。
更何況，三人小組要做的是完全超綱的方向，甚至還在初期時間規劃的時候預留了一點完全超出課程要求的，校驗成品效果的時間。
所以，哪怕課程設計的時限保守估計也有一段可觀的時間，他們仍舊展現出了分秒必爭的態度。
恆溫恆壓的實驗室內，泰羅坐在椅子上，認真閱讀著面前兩塊光屏上飛速刷新的信息，再次感受到了思維快速運轉時的燒灼感。
雖然光之國的轉錄系統已經非常完善，各種快捷鍵實用地降低了輸入公式和引用圖標所花費的速度。
但是在需要推理論證的場合，仍舊有很多人比起全程打字更喜歡手寫計算、軟體輔助的方式。
托雷基亞和海莉亞都是手寫推導派，而且筆跡都屬於可辨認性很高的類型，不會出現閱讀誤差，因而在共同討論時，也延續了更習慣的方式。
左邊光屏上的公式不斷刷新，右邊的圖表空隙逐步填滿。
在左邊推導停下的那一刻，右邊光屏上數據同步導入完畢，游標閃動間，輔助軟體自動擬出了陣線圖。
緊接著，兩個不同顏色的標記出現在了同一張圖表上。
描點圈畫之間，收穫基本信息的一方停筆，把注意力挪回自己的屏幕上。
左邊的光屏投影變化為光之國標準數值表，緊接著，對應著右側最新得出的信息，關鍵數據上被標出了醒目的藍圈。
這次換成右邊的光屏開始公式推導流程，左邊跟隨輸入數據進行曲線繪製了。
「先暫停一下。」
海莉亞突然出聲打斷，她在算出最後結果之前就停下了筆，上翻歷史記錄：「這個能耗比率是無法滿足預期指標的。」
相較平時，她的聲音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但是又呈現了出一種莫名的力量。
泰羅聞聲抬頭，看到了立刻停止操作的托雷基亞。
「…確實如此，在理想假定條件下是這個數值的話，哪怕勉強通過檢驗也是無法應用的。」
托雷基亞思索片刻，看著海莉亞的動作，也開始切換頁面進行檢索：「可是我們已經擬定了公開範圍內最合適的材料數據，原料方面已經很難有提升空間了。」
泰羅還沒來得及看到好友們推出的最新數據，歷史記錄中一些不時突然出現又消失的奇妙符號讓他有些跟不上節奏。
他能根據上下文判斷出，應該是同樣一份數據在過程中應用了不同的符號表示，但是不太確定為什麼要這麼做。
而托雷基亞和海莉亞呈現而出的極高配合效率表示，兩個人都不覺得這麼應用有哪裡不對。
因而，泰羅覺得應該是有什麼約定俗成的規則自己還沒有學到。
他自然地把疑惑歸因於自己，並暗下決心要繼續努力學習。
「那問題還是出在結構上。」
海莉亞說道：「稍等，我再重新擬合一下。」
托雷基亞扭轉視線，看著海莉亞打開最初的文件，找准目標區域，開始了新一輪的篩查。
非常堅定，毫不猶豫。
簡直就像是直接跳過了焦慮疲憊的步驟一樣。
海莉亞自然地接受了，迄今為止最接近要求的設計也宣告失敗，回到起點重頭再來的既定事實，並一如既往地直接著手開始面對新的挑戰。
伴隨著規律的鍵盤敲擊聲，熟悉而有細微差別的基礎數據再次浮現在光屏上。
漸漸的，那種自信和執著的氣勢開始向外蔓延，最終完全驅散了失敗的陰霾，裹挾著整個實驗小組都進入了新一輪的推導之中。
思維的碰撞是激情的，夥伴的配合是高效的，努力的效果是明顯的。
但是超綱的挑戰也是層出不窮的。
當初，在綜合考慮了多方興趣之後，他們根據那篇論文的方向所選定的項目，是以極端環境為假定條件的探測構件。
初步構想是能作出，在失去基礎通訊架構，存在磁場與部分介質干擾的情況下，仍能穩定感應特定光子能量的器械。
「我們已經儘可能地精簡了其他部分，但是掃描發信系統所需要的能量還是太占模了。」
面對著又一次的失敗，海莉亞暫停了逆推的步驟。
她確信已經做到了現有水平里能做到的最好，因而已經無需繼續自檢。
「但是如果縮減能量供應，就無法突破擾流，跨越距離精準傳達訊號。」
托雷基亞手指輕敲面前的桌面，覺得光屏上的准數分外刺眼：「相對應的，如果保持現有的狀態，根本無法確保整個系統能夠成功運行。」
假定理想條件下都無法達到評定標準的設計，現實應用更是無稽之談。
其實三人小隊目前面臨的問題，已經是遠超機械課程設計所要求解決的層次了。
奧特小學的機械課程設計的要求，是在沿用前人的架構和數據的基礎上，有所創新，並儘可能完成圖紙描繪和結構設計書。
為了鼓勵孩子們的創新精神，評分標準里創新性的佔比要遠高於完整性。
這類課程開設的主要目的，是引導孩子們發揮想象力，增進對科技開發的興趣，而不是收集流水線工程化的模板作業。
海莉亞和托雷基亞正在反覆重推的，是能量和過熱為基礎的損耗問題，這種偏向實際的校核，一般只會在有正式應用可能時才會被納入考慮。
在場三個人都知道這是與成績無關的、徹徹底底的超綱內容。
但是沒有一個人覺得為此花費時間精力，繼續研究有哪裡不對。
「可不可以把這份能量分擔出去呢？」
趁著好友們暫停計算，思維高速碰撞的時刻，泰羅追上了他們的進度。
他看著簡化收發訊號的示意圖，提出了建議：「比如雙方同時供能？」
雙方同時供能？是指追蹤方和被追蹤方同時為探測設備提供能量嗎？
托雷基亞開始思考這個可能性。
但是這說不通啊，追蹤方還好，被鎖定的那一邊要怎麼，或者說為什麼要給這個構件供能？
「就是，在一邊發訊的同時，另一邊也作出回應。」
泰羅在思索的同時，努力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裝置的數量沒有上限，那我們可不可以做成互相配對的那種？」
單方面的追蹤變成了雙方相互的尋找。
實際上這就已經是跨越限定條件，進入另一條賽道了。
但是托雷基亞順著往下仔細想了想，突然意識到，這種思路確實可以解決最重要的問題。
"怎麼了？海莉亞？托雷基亞？"
看著同步抬頭，沉默著注視自己的兩位好友，驟然成為目光聚焦點的泰羅罕見地感受到了些微的慌亂：「我說錯什麼了嗎？」
泰羅只是在剛剛想象了一下，他使用這個設備的場景。
自己的話，多半是在外出冒險的時候，用於和同伴互相確定位置吧。
如果在通訊信號弱的地方也能用，就再也不用擔心會和同伴錯過或者走散了，感覺會是很實用的設備！
因為下意識帶入了這種情況，泰羅才提出了這種雙方互相尋找的可能，進而啟發了他的朋友們。
「太棒了，泰羅。簡直是天才的構思。」
海莉亞充分肯定了泰羅的想法，她抬手拽過光屏，直接開啟了演算。
「是啊，泰羅，你真是太聰明了。」
托雷基亞同樣讚歎，隨即把海莉亞展開的光屏投影到自己面前，開始了新一輪的配合計算。
泰羅突遭雙份表揚，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是，看著又開始飛速刷新的數據信息，他也很快以愉快的心情，加入了猶如燃燒著的藍焰般的好友們。
……
隨著時間的推移，泰羅以做實驗為由的出門次數開始逐漸升高。
考慮到家庭成員構成，泰羅主要的告知對象還是自己最小的哥哥，排行第五的艾斯。
最開始還有些驚奇，次數多了，艾斯也開始習慣泰羅在各個休息時間段突然敲門，然後一邊喊著「艾斯哥哥，那我今天也出去做實驗啦，可能會晚點回來哦！」一邊往樓下跑，最後聲音甚至直接從窗外傳來的熟悉流程了。
這次泰羅更是當著站在客廳圓桌邊，正在畫工圖的艾斯的面，分外歡快地呼喊一聲，就準備背包往外沖。
這麼積極熱情？
這孩子到底是要出去做實驗，還是外出冒險瘋玩啊？
在艾斯陷入思索的時刻，剛才砰的一聲被關上的門又被打開了。
泰羅探頭回來，對著不明所以的艾斯喊了一聲哥哥。
「果然有哪裡不對勁，我剛才就覺得有點奇怪，哥哥你右上角的那個3號聯軸器好像畫錯了。」
泰羅手裡還握著門把手，大半個身子都停留在門外：「不過問題不大，把上半軸孔從J型改成Z型大概就沒事了！」
「或者把左邊的構件更改一下也可以，但是會麻煩很多，還是改軸孔比較好。」
泰羅在重新觀察了一下艾斯懸浮在半空中，正對著門口方向的圖紙后，滿意點頭。
「嗯嗯，其他我能看懂的部分應該都沒問題，艾斯哥哥加油，我還有事先走啦！」
門外的泰羅在告別之後，快快樂樂地繼續踏上了和好友們匯合的路。
門內的艾斯在檢查圖紙，並且真的查出錯誤之後難以置信地站在原地，望著虛空，陷入了全新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