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賈敬壽辰
事涉皇家,又關乎自己的面子,王夫人到底是沒給薛姨媽一個準話,只是在心裡琢磨著,要與賈政和老太太商議一下這件事。
是夜,恰逢賈政宿在了王夫人處,王夫人便同他商議起此事來。
賈政拈鬚沉吟片刻,微微搖頭:
「還是不妥,寶丫頭雖有千萬般好,可只一條,她有個犯了國法的哥哥,雖說事情與她無關,可皇族公主豈會找一個這樣的人陪伴身側?」
正經王公大臣的姑娘還選不過來,怎麼可能選到寶釵頭上來!
王夫人也該想想,元春是個什麼身份,正經的國公嫡孫女,家裡頭又世代承爵為官,這才有資格入選。
而寶釵呢?
皇商資格被褫奪之後,便只是一個商戶女出身,家中又有犯案之親,這樣的姑娘想入宮侍奉?只怕當宮女還要被刷下來!
王夫人心裡頭有些不大高興,雖說薛蟠的確可惡,但人既已死了,為何要連累親眷?
寶釵有這等品貌才學,不能入宮做女史,倒是那些公主們的損失了!
不過看賈政的意思,竟是斷無商量的餘地,王夫人怕把人逼急了,這人又要去趙姨娘那賤人房裡歇著,也只能暫時作罷。
卻在心裡暗暗打著算盤,打算擇個時間回家,跟史夫人商量一番。
寶釵既是賈家的親眷,又是王家的親眷,賈家不願出面,那就由王家出面,也是一樣的。
……
過了幾日,便是賈敬壽誕,因著秦氏痊癒,賈敬又在府中,尤氏便立意大辦一場,也是為了給東府裡頭驅驅病氣。
因此這日一早,賈家上下的主子都拾掇整齊,往東府這邊來。
賈母留了個心,趁王夫人不在家,讓李紈留了下來,安排薛家母女搬家之事。
據賈母想來,這時候王夫人不在家,薛家母女再怎麼不願意,也沒人與她們做主。
何況李紈雖是個寡婦,卻也是國公府二房長媳,薛家母女若是不給李紈面子,王夫人也不能幫著薛家人打自家人的臉——真那麼幹了,丟的也是她的臉。
而且,賈母在這件事上留了個心眼,沒跟王夫人通氣兒,卻把邢夫人身邊的陪房叫了過來。
妯娌之間總有些說不清的心思,攆薛家母女這事兒,邢夫人就算不支持,也絕不會反對的。
至於王夫人的人,這日都跟過東府來了,薛家母女就是想找個報信兒的也沒有。
梨香院的東西本就不多,薛家母女現在使喚的又是賈家的下人,同喜、同貴是不可能擰著李紈的,只剩薛家母女兩個,也攔不住這些下人。
東西都被搬走了,難道母女倆還能守著空蕩蕩的梨香院過日子?
賈母倒是給母女倆準備了轎子,全她們一場體面,可真要是那麼樣,那婆子能抬東西,也未必抬不了人。
而且,就算薛姨媽能想到王夫人身上,王夫人也沒工夫搭理她。
先前禮部相看過人家之後,挑了個日子將人選送上了門,闔家上下斟酌了許久,最終選定了東安郡王之孫,現襲一等忠正侯的穆洲。
當初四王八公之中,東安郡王府雖不是功勞最大的,卻是與賈家最相親厚的一家,如今榮禧堂里掛著的烏木聯上鏨著的,還是東安郡王穆蒔的字。
如今東安郡王府的老太妃年歲已大,但仍記著當日老王爺與榮國公同澤之情,又聽說元春已有三品縣主之位,曾在宮中受教,這些加起來,與自家嫡孫相配也是夠的,因此便點了頭。
不過再怎麼數落名聲禮節,總得見上一面才好,因此在賈母的授意之下,賈敬生辰之時,尤氏令人給東安郡王府送上了帖子。
因此這一日,王夫人自一大早就忙得團團轉,在元春身上費了十二萬分的心思,又是用意妝飾,又是細心叮囑,倒把元春弄得無奈。
王夫人雖是一片好心,只是元春在宮裡隨侍多年,規矩自然是極好的,倒也真用不著王夫人左一遍右一遍地告訴。
元春不忍拂母親的一片好意,只能強忍著不耐煩一一應了。
這日在王夫人和賈母的齊心安排之下,元春身著金寶地織八寶連珠對襟長袖衣,下襯著正紅地芙蓉妝花馬面裙,長發綰了高髻,帶著一色的金累絲銜珠首飾,從頭到腳都打扮得貴氣十足,更兼舉手投足,高貴端莊,使人不敢逼視。
寧國府里,東安郡王老太妃也早早到了,見面與賈母寒暄數句,便拉著元春的手看個不住,眼睛都笑稱了一條縫:
「從前縣主隨侍殿下左右,雖然有所耳聞,卻是一直未曾得見,今日終於一晤,果然形貌不俗,舉止嫻雅,實在是人間難尋!」
元春抿唇微笑,盈盈秋水微斂,一派恭順:
「老太妃謬讚了,小女不過托祖上之功,才得以充任女史,又仰陛下隆恩,方有今日造化,陪伴公主本屬分內之事,又豈敢居功?」
東安太妃笑著點點頭,對元春自然是很滿意的,出身高貴,身有份位,禮數教養都是極好,相貌也是絕佳,這樣的孫媳婦,在京里也是極難找著的。
東安太妃相看完了孫媳,那邊穆洲的母親陳夫人也注意到了賈母身後的惜春:
「這位姑娘,莫非就是府上的四小姐嗎?」
大皇子洗三那日,東安太妃身子不好,陳夫人在家侍疾,婆媳兩個均告了假,只將禮物呈了上去。
事後,陳夫人才從旁人口中,得知了那日端地。
雖說皇上下了封口令,但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況且甄太妃與忠順王被拘也不是什麼秘密,再者這事兒在王公親貴圈子裡早就傳開了,只是還不曾透露給臣下而已,至於貴戚圈子裡,自然是不避諱的。
陳夫人聽了這事兒之後,不由得便盯上了惜春。
東安郡王世子,原襲忠正公的穆鐸故去不過數載,卻給她留下一個遺腹子穆瀾,從小也是七災八難的,陳夫人難免懸心。
先前聽說惜春與自家小兒子年紀彷彿,又有這等福氣本事,不由得動了些心思,今日見惜春生得可喜,一發有了做親的念頭。
賈母倒是不知道陳夫人的心思,見她問起,笑著執過惜春的手來:
「就是她了。」
一面又讓惜春拜見了陳夫人,陳夫人趁這機會上下打量了惜春一遍,在心裡暗暗點頭。
若論身份,惜春雖是寧國公府的嫡女,但身無份位,自然無法與元春相比,不過身有福氣,也不是可以被人輕視了去的。
而自家小兒子雖是公侯嫡子,但上頭有了大哥,自是沒有襲爵的份兒,不過靠著恩蔭,將來不必吃苦,也是有前途的,倒也不至於辱沒了惜春。
況且親上做親,也是一件好事。
賈家姊妹嫁了穆家兄弟,互相之間也能有個照應,斷然不至於似平常人家妯娌之間那般常生口角。
陳夫人心裡已存下了這個念頭,只是一來今日為賀壽而來,人多口雜,倒不好與賈家再議親;二則惜春與穆瀾都還小,眼前還是穆洲與元春的親事更要緊些。
而且,陳夫人也不願意讓賈家覺得,自己一眼就相中了賈家的姑娘。
如此還沒等議親,就先把東安郡王府的身份降下去了。
說白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自己沒有必要在此時此刻就上趕著。
陳夫人沒再說什麼,只是又誇了惜春兩句。
惜春倒也沒往那邊想,主要是陳夫人沒有主動表達,她也不至於為人家問了自己一句,就疑神疑鬼的,倒顯得她過於自命不凡了。
東安郡王府與賈家是賓主盡歡,而另一邊的治國公馬魁之孫,現襲三品威遠將軍馬尚的夫人劉氏臉上就不那麼好看了。
當日禮部也曾往威遠將軍府上走了一趟,劉氏雖沒見過元春,但料想榮國公嫡孫女,又能夠陪伴公主讀書,想來相貌也差不到哪裡去,如今又有了縣主之位,與自家長子也算相配,便點頭應了親事。
本以為治國公與榮國公曾同殿為臣,兩家也算得是門當戶對,自家兒子如今雖無爵位卻有恩蔭,如今已是兵部的員外郎了,況且人也生得虎背熊腰,相貌不凡,心裡自然覺得這門親事自然是十拿九穩了。
而且,劉氏心裡另有一本賬——兒子如今還年輕,將來未必不能青雲直上,而且他老子的爵位,早晚都是他的,而元春的份位卻是板上釘釘,再無晉封可能,這麼算來,倒是自家兒子吃虧些。
不過看在兩家人的情分上,倒也不必如此計較。
劉氏原本還等著賈家上門議親,為此還特地跑來寧國公府給賈敬賀壽,再沒想到今日居然能瞧見這一幕。
看東安郡王府與賈家這般作態,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這賈家必是看不上威遠將軍府,轉頭應了東安郡王府的親事!
劉氏恨恨地咬了咬下唇,在心裡發狠。
穆洲其人她也沒有見過,但看他爹死得這般早,想來即便不是個病鬼,也得是個弱雞,平日里也時常聽說陳夫人那個小兒子病了傷了的,都是一母同胞,他弟弟病弱不成個樣子,難道他就能好到哪裡去?
這賈家人也真是淺見,怎麼擇親的時候一門心思奔著眼下的地位身份,卻不往遠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