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初嘗強者味
煙塵滾滾,炮聲此起彼伏,慘嚎刺破天空,直抵雲層深處.火炮攻擊由外至里,首先切斷敵輕騎與重甲軍的聯繫,繼而中心開花,緊接著由前至后猛烈轟擊,早秘密趕到的兩大總管一臉鎮定。戰爭容不得任何仁慈,一旦戰敗,死無葬身之地大有可能,即便再不忍,也只能咬牙開炮。
雖對噴火神物有所耳聞,可誰也沒真正見識過,耳畔巨響隆隆,頭頂死神橫飛,前後左右均慘叫連連,嚴謹的步騎方陣瞬間變成破篩子。兵不認將,將不令兵,恐慌加騷亂,前方近四十排重甲軍陣如風雨飄搖中的破舟,眼看著即將傾覆。
緊隨其後的步兵方陣早亂為一團,紛紛掉頭奔命,但很快被壓陣的輕騎兵用箭雨射住陣腳。炮聲不曾停歇,無處安全,人流奔來涌去,呵斥聲聲,嚇破膽的眾將士隨波逐流,只因誰也不清楚到底該如何執行命令,「跟上,快跟上,保持隊形。注意頭頂,隨時躲避噴火物,小心,集體後撤……」
最後看一眼紛亂戰局,周文龍飛步下樓,「完顏止,傳令蔑爾歹大人,留四百重甲軍分兵監控四門,餘下輕重騎兵以最快速度趕赴北門,我在城外等候。在距離四門約五十步左右各架設一門火炮,瞄準城內,空出的火炮一併帶上,另派隨行軍匠及壯丁看押降部並負責接收給養。若敵眾膽敢作亂,無需請示,直接開炮轟擊。」
下樓飛身上馬,馳出城外,繞過狼藉戰場,止步空曠地帶,深深吸一口新鮮空氣,周文龍扭頭一笑,「夢雋,你覺得為父殘忍嗎?總希望以德服人,可往往得不償失,大部分西域軍民只相信上帝,為父唯有祭出鐵腕手段。或許,所有的入侵者都一樣,憑藉殺戮方能令對手屈服。」
「恕孩兒大膽妄言,所謂的威名絕非僅憑口舌就能實現,殺伐在所難免。但孩兒覺得,我炎黃子孫當以智謀為先,殺戮為輔,目的只有一個,迫對手屈服……」窺探頻頻點頭的父親,夢雋鼓起勇氣,「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然最好不過,可任何人也不會心甘情願接受入侵者的統治,軍事打擊少不得,但千萬別針對平民,那樣會失去人心。所謂殘忍也只是相對而言,只要能減少更大的傷亡,鐵腕必不可少。」
「不對,你們是否集體學習過兵法,而且師出一門?」越聽越驚訝,周文龍暗暗讚歎,「學習時間還不短,應該在伊州,你奶奶為你們請的先生,為何不見先生身影?其造詣可不低,為父要重金擬聘。」
「回父親大人,孩兒們的確由一名老先生自幼教習,可臨來西域前,先生突發重病,所以……」悄悄拭淚,夢雋囁囁低語,「奶奶已……已不在人世,母親不允許孩兒們告知父親,怕影響您的心情……」
身體微微一晃,大驚失色的周文龍差點摔下馬,不待幼子出手,順勢滑下馬背。放下兵刃,面對東方,雙膝跪地,話語隱含哭腔,「文龍不孝,沒能侍奉您老人家一天,至今連祭拜都不曾有過,實在愧為人子。待擊敗敵軍,文龍一定隆重遙祭,請岳母大人的在天之靈保佑我虎賁團,也保佑我們一大家子平安。此恩此情,這輩子已經報不了,容文龍來生再報!」
「奶奶,奶奶,嗚嗚……」緊隨跪下,夢雋哀哀哭泣,「請奶奶原諒父親,也原諒孫兒們,縱然此生回不了伊州,我們也會永生銘記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嗚嗚嗚……」
城門拐角處冒出大批騎士,呵斥分外刺耳,「快,加快速度,周將軍還等著我們。兄弟們正浴血奮戰,我們得儘快加入戰團,助眾兄弟一臂之力,快——」
攙扶恍恍惚惚的戰神起身,偷偷擦去淚水,夢雋低聲提醒,「父親,父親,勇士們到了,不知父親打算讓這批生力軍何時投入戰局?如何才能做到拿捏得當,請父親明示?」
「唉,你奶奶臨終前說過什麼沒?生為人子,卻不能侍奉膝下,乃大不孝……」看看眾騎兵,周文龍默默搖頭,「打蛇打七寸,選擇何時下手,一切全看現場狀況而定。敵軍畢竟勢眾,區區二十門小口徑火炮只能打亂其部署,徹底摧毀其鬥志,依然要靠勇士們奮勇殺敵。敵軍開始作臨死一蹬腿的時候,加入戰局的時機就到了,道理很簡單,運用四兩撥千斤的戰術,一舉擊垮其信心和抵抗意志。」
「孩兒明白了,奶奶的臨終囑託再說也不遲,請父親大人趕緊率部奔赴戰場……」頗識大體,夢雋彎腰拾槍,「讓孩兒扶您上馬,軍機倏忽萬變,稍有差池,後果將不堪設想!」
「小小年紀,倒識得輕重緩急,你奶奶的心血沒有白費。嗯,真心感謝岳母大人……」擺擺手,一躍而上,周文龍接過長槍,「無須扶助,等為父老了再說。蔑爾歹大人身經百戰,甚至比為父的戰鬥經驗更多,有機會好好求大人賜教,必獲益匪淺。」
默默點頭,身體略顯單薄的夢雋微微吃驚,「父親,蔑爾歹大人居然這麼厲害,孩兒可太幸運了。」
「蒙古人之所以能縱橫天下,其根源就在於像蔑爾歹大人這樣的人物太多太多,當然,現在也死得差不多了……」擠眼一樂,耐下性子等人馬集合完畢,周文龍才抬高長槍,「全體將士聽著,大決戰已正式拉開序幕,敵我雙方正展開一場生死對決。火炮助威,空當陣遠勝鍥形陣,我方必勝無疑。但,大戰容不得絲毫懈怠,為以防萬一,擊潰敵軍最後的抵抗意志非勇士們莫屬。」
看看時漸西墜的太陽,環視一圈精神抖擻的人馬,暗暗點頭,「很好,這才像真正的虎賁勇士,捨我其誰,霸氣十足。蔑爾歹聽令,抽調三百輕騎充當疑兵,馬尾拖拽樹枝,沿城北至戰場來回奔跑。全體重甲軍士銜枚裹足,秘密繞到戰場另一側,六門火炮隨軍進抵前沿陣地。務必跟上對戰大軍步伐,儘快做好發射準備,全程確保不被敵方察覺。待敵軍作垂死掙扎的時候,迅速投入戰鬥,看清形勢才開炮。一口氣打光石丸,繼而衝鋒,切勿誤傷兄弟,否則嚴懲不貸。」
喘口氣,「蔑爾歹大人,你應該知道投入戰局的最佳時機,不用本將贅言。你部負責對付做困獸之鬥的敵重甲軍團,不戰則已,戰則一舉摧毀其抵抗信心。敵方輕騎及步兵交給三位千戶長,好好配合王鼎大人,爭取打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勝仗。敵軍損失未過半,不許近戰,待其傷亡超過七成才能近身搏殺,切記!」
「末將遵令!」會心一笑,別速部悍將轉過身,召集眾將領,由羅斯通事傾力配合,一一指明各部的具體任務,神色頗為輕鬆。
目送全體生力軍奔赴戰場,周文龍沉思少許,沖不時眺望戰場的幼子眨眨眼,「夢雋,帶兩名親衛大人回城,協助兄弟們接收給養……」看看左右為難的最後兩名衛士,輕輕揮手,「去吧,不用擔心,殺我的人應該還沒出生。充當疑兵的三百輕騎聽令,本將帶你們擔任我軍最後一支預備隊,只要敵聯軍繼續頑抗,看清本將手中長槍,高舉為進攻,出發——」
按令行事,眾將士分頭奔忙,北門外很快恢復平靜。城內守軍近乎全軍覆沒,面對黑洞洞的噴火神物和劍拔弩張的重甲軍士,老主教無奈聽命。派人清掃血水橫流的狼藉戰場,救助傷兵,掩埋戰死將士,木然的神色間露出一絲惶恐。
城北荒原殺聲震天,也不知援軍能否一戰勝之,窺探面帶寒霜的波西米亞大將,老主教低聲搭訕,「大人,我們原本一衣帶水,不知大人為何兵刃相向?同樣聽命於神聖帝國,如今卻悍然入侵,您難道不怕上帝懲罰?」
左右窺探,見無人關注,波西米亞大將壓低聲音,「主教大人,所謂識時務者方為俊傑,羅斯駙馬爺絕非常人,極有可能為上帝指派的使者。敢公然對抗神聖帝國,沒有把握豈非主動自取滅亡?大戰估計很快會分出勝負,即便德意志聯軍人多勢眾,以本將之見,結局並無太大懸念。聯軍敗,虎賁團勝,至於柏林城,駙馬爺根本沒放在眼底。」
「大人只怕被殺戮嚇住,縱然所有日耳曼將士血染沙場,上帝也會庇佑我神聖帝國屹立不倒……」見對方語氣有所鬆動,老主教極力蠱惑,「勇士立世,豈容入侵者為所欲為?大人當力挽狂瀾,救我軍民於水火,如配合我德意志聯軍……」
「停,別再說了,若被他人聽見,連帶的不僅僅只有我們兩個。一旦惹惱駙馬爺,生靈塗炭也大有可能……」打斷話語,前後左右窺探,波西米亞大將惴惴不安,「好好配合,至少可保柏林城軍民無恙,駙馬爺體恤民眾,一般不亂殺人。只要不激怒他,對城內軍民可善莫大焉,千萬別異想天開,否則您將成為千古罪人。」
「唉,也罷,聽大人的。守軍都無能為力,僅憑老朽區區一人,也只能默認現實,但願駙馬爺別大開殺戒……」嘆口氣,老主教不再遊說,「一萬人所需給養已備妥,請大人接收。」
城門外,充當疑兵的三百西里西亞和柏林守軍小分隊來回奔跑,人群中不時飄出嘟囔,「唉,可惜不能上戰場,否則咱也威風威風……」
「一萬餘虎賁團對近五萬德意志聯軍,誰勝誰負尚未可知,威風?去送死還差不多……」
雖聽不懂番語,但大致能猜出眾人所想,駐馬高坡,默默眺望戰場,周文龍大笑,「我虎賁團人數雖少,但在西域暫時還沒有對手,對於十萬以下敵軍,有十成把握勝之。至於十萬以上,只要我軍配備足夠的野戰和攻城炮火,縱然西域守軍傾巢而出,照樣難逃傾覆命運。高聲翻譯,讓兄弟們別妄自菲薄,孰強孰弱一會便知!」
畏懼於炮火,保護大軍兩翼的德意志輕騎兵被迫散開,遭遇戰傾情上演。一個有備而來,一個倉促應戰,鎖子甲雖厲害,但也擋不住無孔不入的石油精加火箭。祭出無可匹敵的如神箭術,全體虎賁勇士利用遠距離射殺消耗敵方有生力量,一旦敵軍追近,則火速後撤,絕不給對手任何可乘之機。
戰場上空炮聲持續不斷,嫻熟的曼古歹戰術如火如荼,膽敢追擊的德意志聯軍如下餃子一般紛紛墮馬。付出巨大代價,認準發射場地的一支三千餘敵輕騎兵好不容易抵臨重甲軍封鎖圈,還沒醒過神,對手陣列已聞聲而動。三門火炮原地轉向,在旗語的指揮下,發射通道沿途一律洞開。
「跑呀,怪物又要噴火了……」警告尚未落音,三炮同時打響,全力衝鋒的德意志輕騎頓時人仰馬翻。不停不歇,三門火炮連續發射,直到全體敵軍抱頭鼠竄才罷休。配合默契,退回後方的虎賁將士再次大舉反攻,一時間,火箭橫飛,鬼哭狼嚎般的慘叫充斥昏暗天空。
火炮完全充當主角,至天黑時分,石丸消耗殆盡,灌注石油精的空心彈丸終於派上用場。原本行動遲緩,更兼魄散魂飛,嚴整的馬奇諾方陣不戰自潰。隨著石油精凌空,密密麻麻的火箭也劈空而至,整個戰場變為一個大烤爐。
空當陣最大的好處在於變陣迅速,衝鋒、後撤、追擊、包圍、散開並再次集結均輕輕鬆鬆,靈活自如的變陣對行動僵滯的固守,勝負一目了然。先被炮聲嚇個半死,接著被石丸砸個半死不活,繼而又被大火燒得焦頭爛額,即便不死,勇氣和信心也早化為汗水一去無蹤。
避開發射通道,穩步推進,全體波西米亞重甲軍團嚴格遵循命令。一字排開的橫縱聯隊漸漸轉變為鉗形陣列,對竄出火海的倖存敵軍一律施以絕殺,整個行動非常默契,確保給予敵軍毀滅性打擊。
火光照亮夜空,濃烈的血腥味混雜人馬被燒焦的怪味充斥戰場,損兵折將的德意志聯軍漸漸抵擋不住。追不上狡猾的對手,逃不脫精準的絕殺,再戰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前方有如銅牆鐵壁,兩翼被圍,唯獨喧鬧的後方還有一線生機。
拚死保護主子,一千餘巴伐利亞勇士團不顧一切瘋狂撤退,趁炮聲漸漸稀疏和現場混亂不堪,好不容易逃離血腥戰場。惶惶如喪家之犬,剛跑出五里地,喘息未定,一聲炮響宣告幻想破滅。
瞎打誤撞,運氣不好的奧托二世一頭撞上充當預備隊的一千六百波西米亞重甲軍。儘管夜黑,憑藉火光依然能辨別衣裝,也容不得猶豫,對著迎頭而來的大批喪家犬,精心培訓出的六名炮手同時開炮。
待炮聲停下,蔑爾歹指揮全體重甲軍對潰散敵軍展開合圍,行動極為迅猛。重甲對輕騎,結果可想而知,一千餘巴伐利亞勇士轉眼折損大半。除勉強逃出去一兩百人,倖存者不到三百,當然也包括被熏成黑羊的奧托二世。
戰至半夜,實力大損的德意志聯軍完全失去抵抗意志,少數幸運將士趁亂逃離,當然少不得機會和運氣,靠馬匹精良再加部分勇氣。至於參戰的全體日耳曼步兵,無一人脫逃,要麼戰死,要麼燒死,要麼嚇死,要麼被踩死,剩下的唯有乞降。
三萬餘重甲軍和輕騎兵的遭遇一樣慘,約三成死於炮火和箭矢下,三成倒在自相踐踏上,餘下四成各自為戰,最終命運由上帝決定。打不贏則跑,跑不了裝死,被識破乾脆投降,一點也不含糊。
率三百輕騎進抵大局已定的戰場,周文龍不住搖頭,「意外,太意外,原本以為德意志聯軍的戰鬥力不弱,沒想到如此不禁打。傳令下去,不許追擊,連夜清點戰損,集中看押所有降兵。」
沉吟少許,「用日耳曼語告訴這幫手下敗將,讓其最高將領自個乖乖出來,本將放他回去。代為轉告德意志國王和神聖帝國皇帝老兒,我軍在柏林城等著,期限為三個月,如見不到帝皇頒發給我虎賁團統治西里西亞的黃金詔書,一切後果由神聖帝國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