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這少女,無一處不是美的。她睫毛低垂,似有蝴蝶在其上翩躚,蝶翼透明,在金色的光線下微微顫動,灑下點點晶亮的光粉。
少女肌膚白皙異常,但這白,卻又並非蒼白,反而光澤瑩瑩。陽光一照,這白里又即刻顯現出幾分剔透的粉來。
雪肌玉膚,不過如此,莫要再說那眉,那眼,那鼻,那唇,每一分都恰到好處,每一色都攝人心魄。
少女年歲不大,但她長大的模樣,便是天下最聰明,最有想象力的人在此,也要道一聲慚愧。
少年一眼看去,竟是立刻移開視線,不敢再看。實在是這美,美得太不似真人
但那一眼看到的景緻,卻遲遲無法從少年眼前揮散。
很多年後,在見過了不知凡幾的美人後。在某個慵懶的午後,陽光真好,花香正濃,不期然的,這幅畫面仍舊會突然從回憶中跳出,浮現在少年的眼前。
金色的陽光從窗欞照進,堂內微塵浮動,少女坐在凳子上,半個身子都融在陽光里。她伸出一隻手,指尖如筍,光影分明。
少女手間掬著一汪血,可她的姿態閑柔,活像是在捧著一捧花。血液滴滴答答地從瑩白的指縫間流下,少女看得專註。她的面容原本無悲無喜,但看著那淅瀝的血跡,她竟像是瞧見了人間至暖。對著那血花,少女露了笑。
少年心跳得厲害,分不清是為這美色,還是血色。
魚小痴扔了花瓣。她想繼續進行遊戲了。
她起身,問最後一人,「你是誰?」
少年高中生的年紀,魚小痴一看就沒興趣。她現在只想趕緊過劇情,離開出生地去和基友會面,然後一起到原隨雲面前喊瞎子,看陸小鳳洗澡,偷西門吹雪的劍,抽宮九的小皮鞭。
所以,她打算接著祖安問候一下這個少年,一旦這個NPC動手,就讓人機噶了他。
少年即刻答了,此時的他,還不必隱藏自己姓名,因為十五歲的他,本就是個無名之輩。
少年:「陸小鳳。」
魚小痴:「?」
【恭喜玩家解鎖特殊劇情人物:陸小鳳。當前陸小鳳對玩家陣營:黃色中立。】
【危險已全部排查完畢,請玩家繼續進行遊戲。】
【天亮了,昨晚死的人是一號,有遺言。】
陸小鳳發現,自他報上自己的姓名后,少女便陡然陷入了沉默,連帶著她的眼神,都有幾分複雜。
接下來,一件極為匪夷所思的,哪怕到現在,也令陸小鳳想不透其中關竅的事情發生了。
說到這,陸小鳳停了下來,他一口喝盡了杯中的酒。
酒盡后,他懶懶地躺在藤椅上,卻不再繼續開口,只是用餘光瞧了一眼對面的人。
好在,他的這位老朋友極為給他面子,順著他未講盡的話往下問:「什麼事?」
陸小鳳陡然坐了起來,語氣有幾分沉重,「那個殺人的男人,他死了。」
西門吹雪瞧他一眼,沒說話,但那眼神分明在說,是人總會死。
陸小鳳搖頭,他又陷入了回憶。
陸小鳳:「當年那男人殺人的一劍,我也未必接得住。」
西門吹雪來了興緻,「那現在呢?」
陸小鳳一笑,不說話。
西門吹雪心中升起幾分蕭索,「可惜。若是他還活著,必會是個好對手。」
西門吹雪:「他是怎麼死的。」
他的聲音很冷,雖然沒能與死去的男人見面,但男人的劍,已經得到了他的認可。
陸小鳳摸摸鼻頭,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我不知道。」
*
「我是好人。」
留下這句話后,「嘭」一下,人機一號摔倒在地,打破了現場古怪的氣氛。
魚小痴沒動,陸小鳳看她一眼,快速走到了一號的跟前。
鐵頌的人只檢查了三人,一號衣衫尚且完整。
只看一眼,陸小鳳便知道人已經死了。
陸小鳳倒吸一口氣,這樣的好手,是誰殺了他?幾乎是瞬間,陸小鳳就斷定此人還沒死。
剛才七人氣息全無又突然睜眼的情景,讓他想到了江湖上的一門功夫。
否則,方才眾目睽睽之下,根本無人動手,人又怎麼會死?
陸小鳳扭頭,道:「姐姐好功夫,用的可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龜息功。」
魚小痴不解,「我沒用什麼功夫。」
陸小鳳指著地上的男人,奇道,「這大哥現在氣息全無,恍若死人。若不是龜息功,又是什麼厲害功夫?」
魚小痴聽明白了,連帶著看向陸小鳳的眼神,都充滿了幾分慈愛,「他沒有氣,是因為他死了。」
魚小痴胡亂地想,小陸眼看不過十五六,難不成現在還沒見過死人?只從電視劇和各種同人中了解過小陸的小魚姑娘自然不知道,小陸同學年少成名,可是自小就在江湖混了。
初看小陸,魚小痴是驚訝,同時還有隱藏很好的激動。現在再看小陸,魚小痴又多了幾分養兒子的慈母心腸。上一次她有這感覺,還是知道阿飛就是沈浪兒子的時候。
見陸小鳳不信,魚小痴走上前去,撥開男人的衣衫。在男人的胸前,有一道貫穿傷。在傷口處,有著一道巨大的爪印。
魚小痴立刻了悟,這是狼爪。而這一切,都被掩蓋在了衣服下,從外表看不出分毫來。
陸小鳳的表情變了,「他死了。」
魚小痴:「嗯。」
看著那傷,陸小鳳的心跳錯漏了一拍,「他死了至少已有一晚。」
魚小痴:「什麼?」
陸小鳳:「他身上的致命傷至少已有一晚。」
也就是說,剛才出劍的,說話的,是個死人。
堂內溫暖如春,但陸小鳳,卻活生生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直視著魚小痴的雙眼,好像能從其中看出朵花來。
「哦。」魚小痴反應平平。
天黑狼人殺人,天亮一號倒牌,所以一號死了有一個晚上。
遊戲邏輯嚴謹,魚小痴點點頭,沒毛病。
陸小鳳:「你不怕?」
魚小痴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直到把人看得不好意思,她才開了口。
陸小鳳聽到,她的聲音中帶有一股淡淡的同情,「在這裡,閉上眼,你才能活下去。」
傻孩子,閉上眼,你的世界觀才不至於崩塌。
魚小痴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一夜結束。】
她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小鳳,過來吧。」
魚小痴叫的自然,社區的阿姨叫小孩,就算不熟,叫名字也不會叫全名,而是只叫后兩個字。
但這稱呼,在陸小鳳聽來,卻是十分親近。他起身,沒有拒絕地坐了過去。
魚小痴:「吃了嗎?」
陸小鳳搖頭。眼前迷霧重重,魚小痴對他散發的善意,他全盤皆收。
少女雖美,但他的注意力全被另五個人吸引了過去。雖然先前,陸小鳳刻意沒瞧他們一眼。
魚小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人機二號拔出腰間的刀,向前劈出一式。三號打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好睏啊。」四號拿了掃把開始掃地。五號放起了腰間的煙花。最後一個,雙手背在背後,四十五度抬頭,仰望橫樑。
練刀的,只練一式,重複著收刀入鞘再拔刀的動作。犯困的,說完好睏后,繼續打哈欠,伸懶腰,姿勢和一開始比分毫不差。掃地的,反反覆復只掃他跟前的那一塊方磚,半點不越界。放煙花的,若不是青天白日在房子里放,陸小鳳是要誇一句好看的。最後一個,抬頭低頭,抬頭低頭,像是要把房梁瞧出一個花來。
陸小鳳的冷汗,再一次流了下來。
魚小痴渾然不覺。第一晚結束,玩家們第二晚才開始發言指證。白天人機們不走劇情,現在陷入了待機動作。
看煙花不會濺到自己身上,魚小痴也沒趕人到一邊去。
端起一盤辣條,她放到陸小鳳的面前,順手拿過酒壺,為他滿上了一杯,「嘗嘗吧。」
盤內的食物,散發著油亮誘人的光澤。酒杯里,酒液呈褐色,其中不含半分雜質,一股爽感撲鼻而來。
陸小鳳收回視線,先將酒水一口飲盡。
即便這裡發生的事情一再打破了常理,他的眼睛依舊明亮,眼裡有著不馴的野性和驚人的傲氣。
酒液入喉,一股刺激直衝鼻腔,口中卻無半分辛辣,反而回味余甘,韻味無窮。
陸小鳳:「這是什麼酒?」
魚小痴瞧一眼,淡淡道:「可樂。」
陸小鳳:「好酒。」
他拿過酒壺舉起,壺嘴對準嘴巴。飛流直下三千尺,可樂一滴不漏,盡數被他吸進了嘴裡。
魚小痴眼睛亮了。
小陸同學長得好看,年紀小,舉手投足間有一種說不明地瀟洒意味,滿滿的少年意氣。
桌上有一隻烤乳豬,豬耳朵上別著一朵小雛菊。
魚小痴拿過花,遞到陸小鳳面前,「這花送你。」
陸小鳳愣住了,「送我?」
魚小痴點頭,「你年紀雖小,卻長得實在美麗。」
小陸同學面上閃過一絲羞惱,一個少年人,一個初出茅廬,有著無限野心和豪情的少年人,是不會樂意被人誇讚美麗的。
即便誇他美麗的,已是人間絕色。像他這般大的年輕人,見到這般漂亮的人,第一反應不是親近,而是迴避。
尤其這花的來源,實在不算美麗。這花上,散發著油脂的香氣。
他原是個混不吝的,但在這少女的面前,他卻是正經了不少。
現在,他一句調笑的話也說不出。
見小陸同學不接這花,魚小痴也不勉強。
她湊近,把花插到了小陸同學的發間。
遊戲晚上才會繼續,她起了身,往樓上走去。現在她要去照照鏡子,欣賞一下自己半下午的成果。
樓下,陸小鳳拿下自己發間的花,花朵被他夾在指尖把玩。幾息后,花被他扔進嘴裡,和著酒水一併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