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生

「嘶」唐橋實栗吃痛地叫了一聲。

家入硝子拿著棉簽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又稍微放輕了一點力道。

「明明已經有一級咒術師死亡，居然還敢把這樣的任務交給一個學生，真不知道上面那些人是怎麼想的。」

即使一向保持中立的家入硝子也覺得這次的事件十分荒唐。

唐橋實栗愣了一下，「一級咒術師？」荒木明給她的資料里不是這麼寫的啊。

「你袱除掉的那隻咒靈被命名為【皰疹神】，明明是已經被觀測到的特級咒靈不知為何卻沒有被記錄在冊。」

這些消息是五條悟通過特殊渠道得到的。

顯然這是一個陰謀。

有人想讓唐橋實栗死在裡面。

「大概是受了五條的連累吧，這兩年他跟高層的關係又惡化了。」不然家入硝子想不通為什麼要去針對一個出身名門的咒術師。

要知道唐橋家跟高層的關係一直都挺不錯的。

唐橋實栗也覺得挺離譜的，也不知道她家裡知不知道這件事，等會兒打電話回去告一狀好了。

剛這麼想的時候這裡桌子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家入硝子幫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你家裡人，要接嗎？」

趴在床上的少女點了點頭，家入硝子於是就貼心地把手機遞到她的耳邊。

唐橋宗介顯然十分火大，都沒等她說話就甩過來一句，「這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放心，唐橋家絕對不會這麼算了的。」雖然不是一個媽生的，再怎麼說這個妹妹也是唐橋家的嫡女！

唐橋宗介認為自己身為大家長可以隨意訓斥唐橋實栗，但絕對不允許外人欺負到她的頭上，虧他以前還給了咒術總監部那麼多經濟援助，那些人就是這麼回報他的。

唐橋實栗又火上澆油了幾句，說那個咒靈有多麼可怕，自己差一點就去見黃泉女神了如何如何。

「現在我身上全是紅色的疤，不但很疼而且還丑得要死，全身都塗滿了葯。」

這倒是實話。

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在這種情況下能起到的效果非常有限，只好採用原始的醫療方法，怕傷口感染她甚至連衣服都不能穿。

「我現在就去聯繫跟我們交好的人家！」唐橋宗介聽完就火急火燎地掛斷了電話。

唐橋實栗滿意地眯起了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手忙腳亂地打回去。

「別告訴我媽媽！」

由於離得很近，家入硝子把兩人之間的談話聽了個全，有些意外地看了唐橋實栗一眼，「我還以為你跟家裡的關係不太好。」

畢竟她不止一次聽到唐橋實栗滿臉嘲諷地說自己大哥是個無法溝通的封建老頑固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唐橋實栗有些納悶，「硝子姐你跟家裡人不吵架嗎？」

家人不就是這樣嗎？

脾氣上來的時候恨不得掐死對方，但真的遇到事情的時候又會毫不猶豫地統一戰線，俗稱相愛相殺。

唐橋宗介一開始的確是因為利益才開始對這個妹妹上心，但這麼多年下來，他在她身上付出的心血可能比自己看中的嫡子還要多，又怎麼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呢？

唐橋實栗小時候十分看不慣這個滿心算計的老大哥，後來也明白了沒有他的苦心經營，唐橋家又怎麼可能一直強盛到現在？

唐橋家的所有人能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唐橋宗介真的功不可沒。

利益與真情看似是一對矛盾的存在，其實二者在更多的情況下都是相依相伴，轉換遞增的。

家入硝子明悟地點了點頭，看來是她對這些名門望族理解有誤，果然電視劇都是騙人的。

閑聊一會兒之後，家入硝子終於幫她塗好了葯，她自己也很忙，雖然很想多陪陪這個倒霉學妹，但人命關天的事也的確拖不得。

看著仍然有些氣悶的少女，家入硝子熟稔地摸了摸她的頭，然後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眼神里很有一些看好戲的意思。

「不要生悶氣了，五條已經從國外回來，直接去京都幫你報仇了。」

看樣子不把京都的天捅個窟窿他是不會回來了。

唐橋實栗心裡這才舒服了一點，家入硝子心裡暗嘆真是小孩子氣，笑眯眯地離開了。

*

沒過多久就聽說高層大換血了。

唐橋家還有一些親戚趁機往裡面安插了一些可靠的自己人，以防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

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葯，唐橋實栗身上的紅痕也消得差不多了，五條悟神清氣爽地從京都回來，繪聲繪色地跟她講述「老橘子」們是怎樣被他嚇得面如土色，連站都站不穩的。

唐橋實栗聽得樂不可支，當天中午甚至多吃了一碗米飯。

五條悟看著她吃飽之後像只貓一樣坐到窗邊曬太陽，嘴角甚至還沾著一點米粒，這些天里尚未宣洩完的怒火忽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人都認為五條悟不會恐懼。

可當他在國外聽到那樣的消息時，即使已經知道唐橋實栗最終還是活了下來，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溢滿了后怕的情緒。

他第一次意識到，人的生命可以那樣脆弱。

早上還在談笑晏晏的人，下一刻就有可能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許多人將他奉為神子，但五條悟終究無法向佛陀那樣捨棄七情六慾，愛恨嗔痴是人類永遠擺脫不掉的枷鎖，唐橋實栗就是他的偏愛。

有那麼一瞬間，過往的一切好像都變成了一個美好的幻境，他在這美夢中流連忘返，直到一具冰棺突然出現在他眼前，隔著厚厚的冰層，少女的面容無法辨認。

但他知道那是誰。

所以美夢忽然就像一面鏡子那樣碎裂。

五條悟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失去唐橋實栗的那種可能。

那是他有意識以來就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他們之間的羈絆甚至比所謂的血脈親人還要緊密，所以他從不覺得有什麼能夠將兩人分開。

但死亡可以。

唐橋實栗伸了個懶腰，看著窗外不知名的飛鳥。

五條悟蹲下身，在少女的疑惑中與她視線平齊，輕輕捏掉那一抹小小的白，然後將她擁在懷裡。

「實栗。」

她曾經離死亡的距離那麼近，五條悟的力道又收緊了一些。

「謝謝你。」

謝謝你還在這裡。

唐橋實栗眼神有些迷茫，下意識感覺面前這個人似乎有些脆弱，隨即伸出手輕拍了幾下他的背。

這是對她死裡逃生的...撫慰？

但這個擁抱未免太久了些，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起，唐橋實栗能夠聽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像鼓點一樣密集，安靜而有力。

大概是因為暖烘烘的太陽照在身上，她的面龐微微有些發熱。

這個姿勢維持的時間久到神經好像有些麻木，唐橋實栗小幅度地掙扎了一下，五條悟放開她，被墨鏡遮擋的目光肆無忌憚流連在那雙被日光描摹之後更顯動人的眉眼。

心隨意動。

五條悟欠身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在少女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又好心情地捏了捏她挺翹的小鼻子。

「好好休息吧！」

回過神的時候屋子裡已經沒有了那個高大英俊的少年。

已經長到她膝蓋高的妮妮見人走了，搖著尾巴快樂地跑了過來，一個勁地把頭往她手心裡鑽。

唐橋實栗一把抱住它的狗頭，心跳快的似乎下一秒就要破體而出，眼睛上似乎還殘存著那冰冷又柔軟的觸感。

內心忽然涌動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愫，面上浮起一層淺淡又動人的櫻緋。

有些失態地捂住眼睛，唐橋實栗喃喃自語道：「什麼嘛。」

五條悟到底為什麼親她啊？

忽然被放開的妮妮歪著頭看她，從那溫柔的語氣中推斷主人是在跟自己說話，興奮地「汪」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