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1章
「呼——」
「呼呼——」
降谷零知道自己在做夢,畢竟是不斷重複的夢鏡。
「噔噔……」
從前不曾去注意的腳步聲,和著喉間的喘息聲,明明應該是讓人頭暈目眩的組合,在夢中無法感知到的身體,第一次,胸口的緊繃感卻越發清晰。
無數次接近不了的、樓梯盡頭的門,出現在面前。
第一次!
從去年的七五三節開始,這個夢出現的頻率越發頻繁。
而這是首次,降谷零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霍然推開那扇門。
門后的白光讓他一瞬間閉上眼,下一秒又強迫自己睜開。
躲避過,但又強迫地在腦海里重複的畫面,並沒有出現。像是漫畫里的場景,無數的櫻花迎面襲來。除了櫻花,他什麼也沒看見。
「嗚嗚……」
毛茸茸的哈羅湊到安室透的頸邊。下一刻,安室透瞬間坐起身,蓋在身上的薄被滑落,露出光|裸的上半身。
安室透擼一把額上的髮絲,閉上眼,瞬間清空腦海中的雜念,掙脫夢境對自己的影響。
像過去的每一個早晨一樣,按部就班地起身、穿衣、前往浴室洗漱。
窗外的櫻花瓣飄進屋子,粘在黑乎乎的鼻尖。
哈羅兩隻豆豆眼變成鬥雞眼的狀態,疑惑歪頭。痒痒的,打了聲短促的噴嚏。
下一刻,聽到主人輕喚自己的聲音,又變得快樂起來,蹦蹦跳跳蹭著安室透的腿。
被噴嚏吹落的花瓣,在尾巴搖晃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
「醒醒!喂,小孩,醒醒——」
羽生光感覺到一股推力,一下子驚醒過來。
一張臉就擱在羽生光的面前。因為湊得過近,五官尤其嚇人。
「!」
「喂,小孩,你沒事吧?雖然天氣很好,但也不要隨便就在野外睡著啊……嗯,你怎麼不說話?」
叫醒羽生光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穿著得體的西裝,手上戴著潔白的手套。見光獃獃地坐在原地,年輕人招了招手,把自己的同事叫過來。
「喂,佐藤警官……這個小孩,你認識嗎?」
佐藤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臉上還粘著胡茬,衣服整體看著服帖,袖子的部位卻有點皺巴巴的。
他就住在這附近。
「山村警部!」
先打了一聲招呼,佐藤才去看所謂的小孩。
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一頭半長的頭髮到肩的位置,像是沒有好好打理,細軟又蓬鬆,襯得一雙貓眼又圓又亮。鼻子上黏著青草的汁水。天然上翹的眼尾,像是小貓自帶的眼線,掛在少年還帶著三分嬰兒肥的臉上。
如此幼態的臉讓佐藤做出了和山村警部一樣的關於「小孩」的判斷。
讓佐藤更加關注的地方,則是少年身上的衣物。
少年穿著一身弓道服,此時雖跪坐在地面上,身姿卻相當挺拔,氣質卓然。
佐藤不禁問道:「你是淺間神社……」
聽到這裡,佐藤旁邊那位不知道為什麼開始發獃的山村警部,醒過神來。難得沒有像平時一樣,脫口而出些什麼。
這讓偷偷關注的佐藤鬆了口氣。
佐藤猜測著少年的來歷。
這樣的日常打扮……是淺間神社的神職人員吧。據說那位上了年紀的羽生神主身邊,跟著一位少年。
卻見少年往後縮了縮,看向佐藤的目光裡帶著幾分防備。
「喂!」佐藤臉上擠出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
一條不知道哪裡跑來的黑色小狗,橫衝直撞將佐藤擠到一邊,搖著尾巴跳進少年的懷中,並朝著佐藤齜牙。
潔白鋒利的牙齒露出來,牙齒尾部的粉色皮肉讓佐藤不由後退兩步。
少年似乎也因為小狗的兇惡驚了一跳,將懷裡的小狗摟得緊緊的。
小狗歡快轉頭,用舌頭給少年洗了個臉。
即便這個時候,少年也沒有發出聲音。
「喂!」
佐藤兇巴巴的樣子又引來小狗的咧牙。不過因為這次有了心理準備,佐藤豎起兩道眉毛,撐住了自己的臉面。
小狗卻不再理會他。從少年的懷裡跳出來,
少年撐了下地,從地上站起來。動作慢悠悠的,卻帶著股敏捷的味道。
小狗跑了出去,少年連忙跟上。
一眨眼,一人一狗就沒了影子。
「誒?」佐藤伸出的手毫無用武之地,「抱歉,山村警部,這個孩子……」
他說著,去看同事的臉色。卻發現對方並沒有聽的樣子。
佐藤壓下心中的不滿:「山村警部!」
「……哦?」山村似乎才反應過來,「抱歉抱歉。剛剛那個小孩好像有點眼熟。」
「誒?是嗎?」佐藤扯了扯嘴角,有些不以為然,「……那位羽生神主是從山梨縣那邊搬過來的,跟著他的孩子,應該也是山梨縣的人吧。」
據他所知,山村操的老家在鳥取,從小生活在群馬。兩者大概率是不認識的。只是覺得眼熟的話,應該是不認識。
「嗯?他姓什麼?」
「啊?」沒料到山村會問,佐藤回想了一下,「應該是羽生吧……據說是收養的孩子。」
妻子當時說了很多話,但佐藤他當時正在看報紙,並沒有認真聽。只留下隱約的印象。
·
三四月的天氣,陽光帶著薄薄的暖意。巨大的櫻花神木下,斑駁的光落在玉垣上,繪出枝葉繁花的影子。
櫻花燦爛地開著,帶著春意。但對於年長者,風裡仍裹著幾分驅不散的寒冷。
羽生久仁掛了電話,抬頭看了眼天色,回到院中,整理蔑出來的竹條。
將細碎的竹花和刨下來的竹子皮歸攏在一處,和著柴火點燃,將竹條放在火上面烘烤,使竹片變得更韌。
旁邊放著小爐子,坐著小巧的水壺。慢火咕嘟嘟地煮開。
順手拍下衣物上的灰,羽生久仁搓了搓火光烤得乾乾的雙手,拿過烘烤好的竹條,開始編製。
羽生久仁的手粗糙卻靈活。不過繞了幾圈,一個籃子的雛形就搭好了。
等到一個籃子過半,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羽生久仁回頭去看,羽生光和腳邊的小黑狗,如出一轍地喘著氣。
兩張累過頭的臉。
「小光。」
羽生久仁露出個笑容,順手就把手裡的活放在邊上。從腳邊的小火爐上拿過煨著的小茶壺,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快喝點水。」
羽生光乖巧接過杯子。
看著少年喝光,羽生久仁接過空杯子,順手揉了把少年的頭髮:「頭髮要剪了嗎?」雖然這樣說,但語氣里卻帶著股不舍。
羽生光搖了搖頭。
「去休息吧。」羽生久仁看了眼少年額頭上掛著的汗珠,「去洗個臉。」
羽生光點點頭,卻是鑽進廚房。
羽生久仁笑了一下,心裡熨貼。拿過之前未做完的活繼續做起來。
孫子孝真邀請自己前往東京遊玩,他答應了。孝真的工作一直很忙,之前的邀約他都沒有答應,怕麻煩。不過這次,他想著,能帶光這孩子,去大城市的醫院看看,明明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卻一直不能說話……
竹編的籃子很快就編好了。再搭上棉布墊子,狗窩就算做好了。
羽生久仁伸了個懶腰,嗅到廚房裡的香味,深深吸了一口氣。
光這孩子,長相好,手藝好,又乖巧聽話,也不知道走失后,他的家人該多傷心啊。不知道孝真那孩子,有沒有好好幫忙尋找光的親人。
·
夜晚。
羽生久仁替孩子掖了掖被角,抑制不住地短暫地咳了一聲,連忙捂著嘴從房間里退出來。
他上了年紀,身體比不上年輕那會了。也幸好是撿到光,平常很多活都有了人幫忙。羽生久仁看了眼孩子的房間,不禁嘆了口氣。
室內,羽生光睜開眼,望著映在門上的影子,抱緊了被子。
羽生爺爺的年紀大了,身體也變得不太好。孝真哥哥最近專門請了年假,就是藉機想帶羽生爺爺去做個健康檢查。
真希望孝真哥哥可以早一點過來接羽生爺爺。
小黑狗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偷偷鑽進光的被窩裡,感覺到少年的動作,小黑狗嗚咽兩聲,被光撓了撓下巴——羽生爺爺費力製作的新狗窩,放在太陽下好好曬了一下午,乾淨又溫暖,它卻一點也不願意住進去。
羽生光吐出一口濁氣,沒了睡意。乾脆坐起來,從床頭摸出本書籍。他最近正在研究食補,想給羽生爺爺制定新的菜單。
最近白天他總是出門,就是想採集一些天然的食材。
他不敢開燈。羽生爺爺睡眠不好,一定會發現他沒睡的。
不過借著屋外稀薄的月光,羽生光將書頁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他也知道這有點不正常,但他不能說話,除了羽生久仁和家裡的小黑狗,不會有人同他交流,所以也沒有人發現這一點。
研究了小半個時辰的菜單,羽生久仁也早就回了房間休息,羽生光聽到幾聲犬的吠叫聲。接著,外面熱鬧了起來。
偏頭看一眼時間,凌晨2:24.
羽生光一把拿過旁邊的外套,披上身。才推開房門,羽生久仁也從屋子裡鑽出來。
他們住的神社十分小,出了殿,幾步就能看見鳥居。
鄰人牽著毛髮油亮的柴犬、從鳥居前路過,向著羽生久仁行了一禮,告知信息。
「住在村尾的佐藤家,似乎出了事。」
羽生光的腦海里冒出白日遇見的、那位給他感覺很不好的中年人。
羽生久仁當下就做了決定:「去看看,需不需要幫忙。」話落,見羽生光遞過一把手電筒。
於是一老一少、鄰人,外加一條小黑狗、一隻柴犬,往村尾走去。
小黑狗叫兩聲,狂搖尾巴,跑到前邊帶路,又忍不住跑回來,圍著羽生光和羽生久仁繞圈,矯健似身披黑甲的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