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1

情人節-1

作者剛蓋章了我是主角!

說來你們可能不信,但我居然是在學校洗手間里得到啟示的,這太怪了,簡直像隨便選了個地方一樣。當時我正把一大堆消毒洗手液擠在手上,得知此事後動作一頓,然後繼續沖水,像洗掉我還不是主角的前十六年平庸人生。

「我有什麼特殊任務嗎?」我一邊將手放入烘乾機,一邊壓低聲音問。

沒有任何回應。

鏡面上沒有血字,鏡中的我也毫無變形,只是像個自言自語的傻子……看來作者暫時不打算再出現了,行吧。或許祂也很忙。

確認這一點后,我離開洗手間長廊。陸祈正坐在拐角處的小長椅上查郵件,我大步走過去,單手往窗台上一撐,朝他招招手。

陸祈合上筆記本電腦:「嗯?」

「我現在是主角了!」我拎起書包,嚴肅且小聲道。

「……什麼主角?」

他沒聽懂,我趕緊解釋,很快陸祈也明白了。儘管目前看來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但我們都覺得,不管怎樣,能當一當主角還是非常不錯的。

至少,肯定很有意思。

當然我們沒在這事上糾結太久,因為快上課了,時間可不會因為主角之類的瑣事而停止。距離鈴響大概還有一兩分鐘,在急速前往教室的路上,我決定抓緊時間,先交代幾件重要的事情:

1.我們是誰;

2.這是哪裡;

3.我們在幹什麼。

——

我叫戚柳。

今年十六歲,在讀十一年級。

生理性別女。

社會性別……暫時是陰性。

陸祈當然是叫陸祈。

他是陰性男生,比我大幾個月,也讀十一年級。因為上一輩的交際緣故,十幾年來,我們倆基本幹什麼都在一塊兒。首先是同班讀小學,之後上同一所初中,再之後一起轉來卡拉芘維德國際學院——就是這裡。順帶一提,每年5月最後一周是校園開放日,歡迎各位蒞臨參觀。

學校每天上四節正課,我們正在去的是第二節英文。

它下課後,食堂就能開飯了。

走進教室時,我看見教師史密斯陽先生正站在講台邊上,低頭整理著課件。這時候我想起來,今天要放上篇論文的成績,這不免令人緊張。要是在第一章就掛科,肯定不是個好兆頭,想必作者也不想這種事發生在新上任的主角身上。

我在心裡默默畫了個十字。

「今日安排。」果不其然,史密斯陽先生說,「我會和每人依次談一談作業情況。期間其他人自行讀下單元的材料。還有其他疑問嗎?」

「沒有。」所有人齊聲說。

「很好。」老師從一隻木盒子里抽取名字,「那麼第一個,Lilith!」

陸祈看向了我。

和我們坐在同一桌的另一個同學加奈也看向了我,表情十分幸災樂禍,因為我就是Lilith。剛剛我提到卡拉芘維德是個國際學校,還記得嗎?在這裡,大家都通用英文名。

好處是簡單、方便。

壞處是這完美地示範了何為文化入侵與與霸權……以及幾年過去,我還是不知道學校里眾多點頭之交的真名叫什麼。

不過第二條也不一定是壞事,反正再過一年就畢業了,誰管他們叫什麼呢。

回到正題。

被第一個叫到名字,我認命地抄起筆記本電腦,走到講台邊坐下,擺出虛心受教的態度。

史密斯陽先生對此很滿意。

「我喜歡你的論題。」他說,「有野心,第一段也寫得非常好,但從第二段起,你的邏輯變得武斷了。像這裡……」

十分鐘后,我得到批註過的論文和分數:

A-.

算不上壞,於是我高高興興回到座位,宣布自己沒掛科。陸祈祝賀了我,加奈則表示唾棄,因為他覺得,所有把B+當成掛科的人都應該被掛在旗杆上示眾。

這時,史密斯陽先生又喊:

「Genna!」

加奈也走了,於十分鐘后喜出望外地回來,因為他同樣拿了A-。接下來被叫上去的是陸祈,他得了B+,不過情有可原:陸祈更偏向理科生,他其實不太擅長寫文學分析。

「真棒。」加奈愜意地說,「我至少半年內都不用再見Shakespeare了。」

他一邊說,一邊單手攪和掛在前額的一縷稻草色鬈髮。

加奈是個陽性美國女孩,跟陸祈和我關係不錯。他真正的全名特別長,有機會我一定背給你們聽,現在就別了,說了也記不住。總之,一想到再也不用苦讀《仲夏夜之夢》,加奈的內心充滿激情。他在椅子上晃來晃去,念念有詞:

「愛情——不在眼中——而在心靈;所以丘比特——在門口?【1】」

莎士比亞可沒說過什麼「丘比特」在門口,那是一派胡言。加奈之所以這麼講,其實是因為在我們閑聊的當口,一個長翅膀的人突然從走廊飛奔而來,趴在玻璃門外使勁敲著。

大家也都看見了:「是學生會的人!」

更準確些,是學生會裡的一位低年級小嘍啰。他們在情人節前夕的卡拉芘維德派送禮物,充當帶來快樂的小天使。當然不是人人有份——得有人指定為你購買情人節賀卡或花束,才有禮物可收。

這裡面的可八卦性非常強。

所以你們現在大概明白了,為什麼在「丘比特」出現的剎那,全班都精神一振,雙目射出強光,然後跟水族館里的兩棲動物似的,支棱起來使勁往外看。

史密斯陽先生見狀也笑了,他說:

「好吧,請進!」

「丘比特」進來了。這小孩可能是第一次從學生會領到活干,激動得臉頰發紅。禮物給到坐在隔壁桌的鮑勃,贈送者是他男朋友丹尼爾。

我們為他們的愛情鼓掌。

「祝你們百年好合!」加奈在一片混亂里大聲喊,甚至還切了句中文:「99999!」

真是一片盛況。

不過今年學生會這麼早就在派送了嗎?我為此思忖了幾秒,恰在這時,加奈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對陸祈打了個響指。

「還有你,Eden。」他靈敏地問,「你的神秘追求者今年行動了嗎?有沒有再給你情人節賀卡?」

「沒。」陸祈愣了一下,說。

「沒事兒,我們再等等看。」加奈寬容地揶揄道,「畢竟,學生會有時候動作很慢。」

陸祈笑了一下,不說話了。

Eden是他在學校用的名字。其實在家裡也用,因為陸祈有一半血統來自愛爾蘭,所以眼睛是綠色的。我覺得他非常好看,至少,比那些背塑料翅膀的更像天使。

思及此處,我朝門外看了一眼:學生會的人已經走了。

教室里也重歸秩序。起鬨結束后,我們繼續讀書,態度端正了不少,畢竟接檔莎士比亞的內容也很難。逃離古英語后,卡拉芘維德的十一年級英文A1班將從文學轉向語言,改為研究演講策略和公共新聞分析。

與此同時,同年級的B1班在學《哈克·貝利歷險記》。

而C1班上周的作文考試題是:「你的好朋友Sam和他的爸爸發生了一些爭吵。請根據以下閱讀材料,幫助他為爸爸寫一封道歉信」。

說到這裡,你們肯定能夠理解,為什麼我們沒法搞年級大排名。部分科目採取分級制度,為的是讓所有人都在跟得上的前提下學一些新的知識。其餘混合上的科目也設有兩條評分賽道,嚴苛程度不同,可自行搭配挑選,畢業時會顯示在成績單上。

英文A1班只有十一個人,史密斯陽先生一人十分鐘,剛好在下課前談完。

「好啦。」他說,「都吃飯去吧!」

我們瞬間一鬨而散。

食堂位於紫藤花長廊的末端。學校在修建設施上下了大工夫,這裡看起來尤其高雅。天花板上是仿文藝復興時期的復古壁畫,桌上有白色細彩繪,地板則有大理石花紋。

相對不那麼美好的則是,人人都像遊客一樣高聲喧嘩,擠來擠去。

和每天一樣,我像打仗一樣穿過人群,佔領一張空桌后,以最快速度將書包、鑰匙、學生卡等雜物均勻灑在桌邊每一把椅子上,以防不相干的人突然坐過來。這種事常有發生,但又不能把他們給趕走,不然太不友好了。

「怎麼只有我們三個。」成功坐下后,加奈作張望狀,「其他人跑哪兒去了?」

「拖堂了吧。」我拉開書包。

加奈、陸祈和我,幾年來保持著穩定的飯搭子關係,同時還有一些友誼。一張食堂方桌可容納六位顧客,所以此外還有三個人。

其中一個去年轉學走了,另兩個分佈在B級和C級英文班,此刻都沒有蹤影。

「我好像看見AK了。」加奈突然說,「在一點鐘方向……這裡!」

他站起來,瘋狂揮手。

於是半分鐘后,被稱為AK的學生從人群里擠過來,把書包往加奈旁邊的位子上一扔。他真名叫郭一芃,英文名是艾莉森,所以出現在花名冊上的是「AllisonKuo」(粵語拼寫),簡稱AK。

AK也是陽性女孩,長得跟《孤兒怨》里的主角幾乎一模一樣,我一度特別羨慕。

更令人羨慕的是AK個子很高。今日恰逢每周一的「校服赦免日」,他的牛仔褲露出截腳踝,顯得更高了,但也能看出沒穿秋褲,活該冷得一直抖腿。

「我餓死了。」AK說,「誰跟我一塊兒去買飯?」

我高舉起手,且讓它呈麵條狀抖動。加奈見狀也試了試,但失敗了:這是我的專屬動作,全年級再無別人能抖得像我這麼自然天成。

加奈被迫承認了這一點。

「那就你倆去吧。」他說,「我坐在這兒看家。」

陸祈則去食堂的另一端接水。不過在那之前,他先敲敲我面前的桌子,我趕緊把水壺翻出來給他,因為我自己總不記得要接下午的水。

很好,現在所有人都有事可幹了。

我跟AK溜達著前往點菜窗口,購買了五人份的黑胡椒牛柳、玫瑰醬雞排飯、西班牙乳酪肉餡餅、三文魚時蔬薄卷餅,以及盒裝發酵乳。

在寒冷的冬日,卡拉芘維德的伙食不能不說是一種慰藉。

我們滿載而歸時,馬丁還是沒到,但陸祈已經回來了,正坐在位子上看什麼東西。

在他對面,加奈表情閃爍,雙目射出強光,像水族館里的遊客一樣坐立不安、神秘兮兮。

「你們一定猜不到剛發生了什麼。」他說。

「什麼?」AK問。

他邊問邊拿起一塊乳酪肉餡餅,折起放入張大的嘴中。我也將一大勺牛柳飯挖進盤子,同時故作不經意地,往陸祈手上瞥了一眼。

「Eden的匿名追求者又來了。」恰在此時,加奈宣佈道:「各位請看,賀卡剛剛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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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異性戀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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