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嘿寶貝，歡迎回來……」

瑪莎本來是站在窗邊，看見從校車上下來的兒子便微笑著去推開門迎接，男孩也一如既往的回了一個擁抱。

或許是因為母親對孩子的情緒有一種敏銳的感知，她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她先是靜靜的，就站在白色的木門邊多抱了會自己的孩子。

「今天在學校過的怎麼樣？」過了好一會，瑪莎才溫柔的輕輕問道，「有沒有什麼不開心嗎？」

「不，媽媽。」克拉克回過神來，習慣性的仰起頭給了母親一個甜甜的微笑，「一切都很好。」

「……如果有任何事情，你隨時可以和我說。」她擔憂的多看了兩眼自己的兒子，隨後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沿著小路剛走到家門口的丈夫，「包括你爸爸。」

她又親了親自己孩子的額頭，便轉身去廚房忙活了。

「好吧，小傢伙，不過得讓我先喝口水，」喬納森顯然也聽到了那句話，他隨手把自己的草帽掛在牆邊，爽朗的一笑，「走吧，我們進屋去說。」

克拉克一下子所有的擔憂和內心一點不知名的惶恐，瞬間煙消雲散。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是被愛著的，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那麼為何要去糾結一些虛無的事情呢。

「不爸爸，真的，我沒有什麼事……我剛剛只是在想一個朋友。」他的笑容又重新變得毫無陰霾。

喬納森雖然不明白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但這不妨礙他笑著使勁揉了揉兒子的頭。

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快就結束。

後來，他一直想嘗試著能不能再次聯繫上自己新認識朋友的平行宇宙，但都快過去兩個星期了還沒有一點消息。

也不知道是因為思慮太多，以至於一連好幾天他在訓練中都有些走神。

[還是不太行……]克拉克有些難過的看著眼前已經裂開，隱隱約約冒著黑煙的石頭。

他聽見自己導師嘆了一口氣。

[你不在狀態。]領主冷靜的聲音像只是陳述一個事實，然而這比直接的批評似乎更加令人感到羞愧。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最近的力量似乎格外的不受控制。]男孩有些不安的捏了捏衣角。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些明明是已經可以穩定使用的超能力，突然一下子變得如此不聽使喚，體內的力量就像是一條原本平靜流淌的溪水，現在卻是一下子突然澎湃洶湧，下一秒又突然乾涸。

[今天就到這裡吧，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感受到對方毫不猶豫的結束了對話，克拉克只覺得有些委屈。

但是這確實是他沒有做好在先。

他悶悶不樂的踢著那半塊碎開的石頭，慢慢往家裡走。

然而還沒走出十米遠，那塊碎石被他沒控制好力度的一腳，像顆導彈一樣的飛快的沖向了太空。

克拉克難以置信的盯著那個已經成功達到第一宇宙速度，很快就要穿過大氣層開始繞地飛行的「太空垃圾」。

好的，他開始認真的覺得有哪裡不對了。

過去這段時間好像也發生什麼特殊的事情，生活充實而平淡……不，等等，似乎是自從自己和埃爾南有過那樣一段對話之後開始，才變成這樣的，而且那天晚上他甚至還一不小心踩壞了一把椅子。

也許最近自己的力量失控也是它造成的，克拉克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說實話，平行宇宙的能力他從來都沒有試圖主動去掌握過，總是被動的等它自己突然哪天被激活，但這一次……他想嘗試一下。

因為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會造成其他破壞，於是在半夜間等父母都熟睡后，克拉克才悄悄的飛出了窗外。

靜靜的懸浮在玉米地上空，他的視線彷彿能夠毫無阻礙的貫穿整個星空，整個宇宙與他有了如此密切的聯繫。

穿過大氣層，越過那顆柔和的月、熱烈耀眼翻動著巨大熱浪的太陽、體積最為龐大的木星……銀河系之外，在更遠處的暗色未知中浮動著淺綠、瑩黃、紫紅等色彩各異的行星，那輕而易舉勝過任何最壯觀人類想象的瑰麗的巨大星璇，在數萬光年之外緩緩旋轉。

他感到既興奮又緊張，在靜謐黑夜中他的心跳聲是如此清晰。

斷斷續續的，無意識間闖入一個迷宮，和想要認真細緻的研究路徑並找到出口完全是兩件事。

克拉克閉上了眼睛。

在隱隱約約中，他試圖遵循著一股奇異的力量，溯源而上，很快就像是陷入了萬華鏡一般迷離的盛大宮殿，周圍是千萬片折射著絢麗光芒的碎片，光怪陸離間彷彿身體在急速下墜，周邊是飛速變動並扭曲在一起的顏色，組成了一個難以用理智認識的世界。

具體的感官一點一點剝離，而意識卻騰空而起。

在恍惚間，克拉克彷彿看到，在遙遠而無法觸及的浮霧之中，成千萬個個細小的光點靜靜的懸浮著，如圖宇宙中的星星在閃著光。

它們自然的分成了兩層，上層如圖三女神織造的命運之網，是最嚴密的機器排列程序也比不上的精確、整齊，散發出各異但卻穩定平和的光芒。

然而在一條看不見的分界線之下，光芒則越發暗淡，直至變成不詳的黑色，所有的無序都在縮小、坍塌，凝聚成的黑暗旋渦最終消弭於一點。

他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緩緩的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觸碰一下那些遙不可及的光點。

下一秒，如潮水一般豐富的聲音突然開始湧來，有點像是克拉克第一次覺醒了超級聽力時那個場景，就像是被迫他站在一個封閉的球場中央，高音喇叭以及成千上萬觀眾的聲音全都胡亂地攪在一起，貫穿了全部思緒擾的心神不寧，而且還越來越大、越來越嘈雜，幾乎令人無法忍耐。

不等他有任何反應。

突然，一聲巨大的彷彿來自於宇宙深處痛苦哀嚎，衝破了那個屏障，是如此清晰而強烈的傳了出來。

那是怎樣的痛苦啊！

彷彿貫穿了靈魂，恐怕任何一個人聽到了，也要忍不住跟著戰慄。

克拉克也隨之渾身一哆嗦，突然眼前快速的出現了一個畫面，一閃即逝卻又無比清晰。

那是一個深黑的雨夜，密集的暴雨砸在他臉上、身上，只能看見面前有一根長長的，造型古樸的像是用來獵殺史前巨獸的長矛。

隨著視線一路向下，克拉克才有些茫然的發現，它的整個尖端由一塊詭異的瑩綠色岩石構成，此時已經深深的沒入了自己胸口。

巨大猙獰的傷口，流淌出無數暗色的鮮血，被雨水沖刷著一路蜿蜒至地下。

慘白的閃電亮起，過於密集的雨線模糊了視野，他只能隱約看到不遠處如幽靈般站著一個全身漆黑的人，帶著一種冷冷的、毫無溫度的眼神，嘴角好像揚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而唯一能分辨出的是對方頭盔上那一對尖尖的黑耳朵……

蝙蝠。

他一瞬間就想到了這個夜行生物。

緊接著，狂暴的力量如海嘯般勢不可擋，一瞬間將他衝出了那個平行宇宙精神境界。

男孩一瞬間睜開了無神的眼睛，繁密的群星好像在落向地面，自己卻根本無法控制軀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身體在重重的摔向地面，而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就連時間也慢了下來。

是真正的、字面意義上的靈魂出竅。

然而在全身所有細胞都在高聲尖叫「完蛋完蛋完蛋」時，有一股輕柔的力量又將他拉了回來。

「呼，呼……」

一下子又重新回到這個鮮活的世界，雜亂的蟲鳴、風吹葉片、汽車引擎、人們熟睡的呼吸聲……五感重新回歸，克拉克驚魂未定的大口喘氣著，額頭上不滿了沉甸甸的汗珠。

他腿有些發軟的幾乎站不穩，雙手撐著膝蓋，差點就給這片土地跪了下去。

然而，還沒等喘過這口氣，他像是猛地想起什麼，發著抖伸手摸向自己胸膛。

睡衣已經被渾身汗水濕透，但幸運的是沒有血腥味，也沒有……

像是後知後覺的感受到恐懼，又或者慶幸自己大難不死，男孩開始抑制不住的要全身發起抖來，腦子一片空白的什麼都想不明白。

不知過了多久，在視線被淚水模糊處，黑暗中忽然有一束金色的光圈出現，它像煙花一樣閃耀著明亮的光，如神跡一般，帶著些神秘的夢幻和瑰麗。

他近乎無法思考，明亮的藍眼睛變得黯淡無神，只是本能的被這金色的光圈給吸引住了。

光圈如圖有生命一般靈活，像游魚一樣變化著自己的姿勢，一會是一朵綻放的花，又變出一個火柴人在空中跳起了芭蕾。

他看著光圈繞著四周一蹦一跳的像是想要逗自己開心，然而卻一不小心被一根玉米桿給套出了，怎麼也拽不出來。

「噗嗤……」

男孩終於忍不住破涕為笑。

他動了動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有些僵硬的四肢，踮起腳來，伸出食指幫助它成功的脫身。

那光圈有模有樣的把自己折成90°鞠了一躬，親昵的貼了貼他的臉，這才慢悠悠的飛向了他身後。

克拉克扭過頭去，不遠處的田埂上，站著一位身穿淺黃色法袍帶兜帽的女性身影，在皎潔月光的照亮下，更有一份神聖的氣息。

他胡亂的抹了一把臉，第一反應是有些緊張，自己的超能力沒暴露吧，但後來就意識到了，之前那股神秘的力量應該正是對方所為。

「你可以稱呼我為古一。」她的聲音有一種獨特的空靈，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山寺里悠悠的鐘聲回蕩以及吟唱的梵音，很難升起防備之心。

「謝謝你救了我。」克拉克小小聲的道謝，雖然不知道對方做了什麼，但起碼知道之前是眼前這位不知名的女士救了他。

「平行宇宙的力量無法控制，以你現在的能力，僅僅交流就已經是極限了。」她依然還是笑著的，但語氣里卻帶上了些溫和而嚴厲的譴責，「你不應該擅自闖入其中。」

「……」克拉克虛心的低頭接受批判，這次確實是他魯莽衝動行事了。

古一看著小男孩頭頂的發旋，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她身後毫無預兆的出現了一個人高閃著火花的光圈，如圖任意門一般，克拉克有些震驚的抬起頭來，瞧見光圈的另一側是一個古色古香、很有東方韻味的房間。

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了……這是空間的力量。

法師正準備轉身離開時，感覺自己袖子被輕輕拉住了。

「請等等，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克拉克眼見著對方回過頭，趕快鬆了手生怕惹她不高興。

「我剛剛見到的那些，」他一邊問著，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是……是真實的嗎？」

目睹自己的死亡……真的，這實在太超綱了。

他睜著一雙濕漉漉的藍眼睛，期待對方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可怕的噩夢或者不存在的幻想。

「平行宇宙的力量，不是你這個年紀應該掌握的。」古一卻避而不談，只是溫和的搖了搖頭。

一模一樣的拒絕話術，彷彿所有人都在欺負他年紀小，克拉克都已經快沒脾氣了。

「我不是為了自己能夠掌握這份力量，我只是害怕它有什麼副作用，可能會傷害了我的家人、我身邊的人、甚至是其他平行世界的人，」男孩絲毫沒有泄氣，反而還在繼續很誠懇的請求。

他這句話一大半是真心，也還有一小部分是從導師那裡學來的話術。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更多人的利益——這樣會顯得更有說服力，尤其對正派的人適用。

果不其然，古一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