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強盛小靈通接連三家分店開的順順利利,以前舊廠街賣魚仔的書獃子弟弟,如今搖身一變成了西裝革履精明狠辣的年輕老闆。
夜晚。
「……」電話那邊只能隱約傳來像是小狗一樣的哼唧聲。
「又喝酒了?」林觀南第二次接到這樣的電話已經能習以為常了。
「嗯……難受。」電話那頭的高啟盛醉酒中說話像是撒嬌一樣。
「在哪?」
「白金瀚。」
做生意的人難免應酬,喝多則更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不過高啟盛從小肝不好,喝酒願意醉,現在醉了耍酒瘋就願意給人打電話,讓人把他帶回家。
將塗了一半沒幹的指甲油卸掉,林觀南換了衣服這才出門去找在逃的醉酒小狗。
白金瀚還是那個白金瀚,老闆卻變成了高家人。
「林小姐,」見到來人,白金瀚的新任經理連忙迎上去。
這一位雖然只上次來了一次,但是都知道是高家兩位老闆重視的人。
想到小高總醉倒在包廂里,經理立刻明白過來。
「我領您過去找小高總。」
「多謝。」
白金瀚易主之後林觀南其實並不怎麼喜歡來這,映入眼帘的裝潢幾乎沒怎麼變,她總能想起徐江生氣起來路上的狗都得踹兩腳的那副囂張樣子。
念舊,有時並不會讓人感到開心。
推開包廂門,高啟盛仰面躺在沙發上,桌子上是一堆的空洋酒瓶,滿包廂的煙酒和香水味濃郁的嗆鼻子,也虧得他能在裡面躺著。
「唔……南南我好難受……」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高啟盛嘟囔著,哼哼唧唧的好像是撒嬌的小奶狗。
「吸二手煙是會致癌。」林觀南走過去將他拉起來,對於醉酒的小狗偷偷改了稱呼這件事甚至沒有察覺出來。
看著喝的睜不開眼,眼鏡也隨著動作歪歪扭扭的掛在臉上醉的毫不在意的人,林觀南忍不住嘆了口氣。
上次高啟盛喝多了對於白金瀚員工要扶他出去這件事鬧得很兇,後來還是高啟強來了才將他帶了回去。
今天高啟強剛好不在京海,林觀南對於還要把他扶出去有些無奈。
「怎麼喝這麼多。」她忍不住壞心眼的揉開對方特意做的背頭,直到全部揉散這才鬆手。
「我看你身體是不要了。」
高啟盛感覺對方拿自己頭髮撒氣,睜開一雙朦朧醉眼,見到是她就露出個無害的笑容。
「對不起嘛。」雖然喝醉的他不知道她在氣什麼,但還是乖乖道歉。
「等你醒酒了再教訓你。」她給他把眼鏡戴好,從旁邊拿起來他的西裝外套。
之前外面下了雨,還是有點涼。
「穿衣服。」她將外套搭在他身後像個女傭一樣伺候小高老闆穿衣。
對於照顧醉鬼,她自小就駕輕就熟。不管是林家老大,藍桉還是她那幫朋友,酒量都不是剛開始那麼好的。
「左手,」
高啟盛乖乖的伸出來右手,林觀南順勢先給他從右邊穿起。
「右手。」這次伸出來的還是右手,她拍了拍他左邊的肩膀「是這邊。」
「哦…」左右不分的醉酒小狗乖乖的抬起來左手,一件外套終於穿好了。
「能不能起來跟我走?」
「能。」聽見她質疑的語氣,高啟盛猛的站起來,卻很是搖晃。
林觀南只能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扶著他往外走,好在他雖然喝醉了還知道自己走路,不至於累到她。
在別人好奇的眼神里,林觀南終於給人送進了自己車後座。
給他繫上安全帶時高啟盛還在撒嬌。
「家裡…沒有人黑…冷…」
見他喝成這樣,林觀南原本也沒打算給他自己一個人送回去,生怕他半夜吐了再嗆死自己,最後只能帶回她家照顧。
好不容易把人帶回家裡,讓他靠坐在沙發上。
林觀南去泡了杯醒酒茶。
做完回來就見他還維持著之前的樣子,乖乖的呆坐在那裡只有眼睛像是貓追著的羽毛一樣跟著她轉。
頭髮放下來醉酒版的小高老闆,沒有了在外那副精明商人的模樣。
此刻雖是西裝革履,卻恢復了學生時期乖巧的書生氣。
「有要吐的感覺嗎?」林觀南拿著杯子走回去。
遲鈍的大腦接收到了信息,高啟盛眨了眨眼又砸了砸嘴,這才微微晃了晃頭,給出了結果:「唔…沒有,不吐。」
只是他說完打了個嗝,然後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那裡了。
本來林觀南坐到他對面的茶几上,見此,拿手扇了扇撲面而來的酒氣。
看他這幅乖樣還是忍不住笑,將手裡的醒酒茶遞到他面前。
「喝點茶,醒醒酒吧。」
「哦。」見到面前有東西,高啟盛伸出雙手去拿,捧著它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喝。
「先說好了,」見他這幅醉樣,她伸手給他鬆了松領帶一邊還是逗趣他:「如果你要是吐在不該吐的地方,我就會生氣的打你了。」
雖然不喜歡挨打,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挨打,醉酒的小狗還是沖著面前的人笑著回應。
「嗯,好。」
「喝茶吧,不燙了。」面對乖乖仔毫無抵抗力的林觀南,已經不知道是嘆了今晚的第幾口氣了,只能伸手托著杯底給他往上抬了抬杯子。
高啟盛反應過來捧著杯子咕嚕咕嚕的喝著茶,又濃又苦的味道讓他皺眉,卻還是乖乖喝光了。
喝完還炫耀似得將杯子倒過來給她看,臉上的表情好像在驕傲的說「看,全喝了。我,超乖。」
「嗯嗯,你好乖。」接過杯子,林觀南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以示嘉獎。
醒酒茶的效用需要過一會才能起作用,林觀南見他乖乖的也不耍什麼酒瘋,就坐回沙發上繼續塗指甲。
藍桉給她從國外帶回來一堆,五顏六色的,她打算自己試試手藝,明天給她姐也換換顏色。
醉酒的小狗見她不跟自己玩了,好奇的看著她擺弄著瓶瓶罐罐。
一眼就看到那個珍珠白的瓶瓶了,隨著燈光的折射,白里還閃耀著珠光。
像是流淌的月色。
「這個好看。」他拿起那瓶指甲油,認真的向林觀南推薦。
「是做什麼的?」
見他問的認真,林觀南停下手裡的動作回看向他。
「塗指甲的,」想到了什麼能懲罰這個醉酒小狗的方法,她在對方沒醒酒的時候壞心眼兒的產生了一個主意。
「你要不要塗塗看?」
「嗯,想塗。」
高啟盛混沌的大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只是看著林觀南拉著自己的手給自己修剪著指甲。
高啟盛的手指修長有力,雖然不像哥哥那雙手因為常年操勞幹活導致布滿老繭,卻還是因為以前常年拿筆努力用功,而讓右手中指上有著褪不下去的硬繭。
好在他指甲倒是修的整齊乾淨,林觀南只是稍微給他修了修甲型,拿濕毛巾擦凈塵屑,她擠了點護手霜在他手上。
見他還是呆愣愣的樣子,提醒他自己抹護手霜。
「哦。」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有些失落,小狗只能給自己把手上的護手霜抹勻。
「服務不行。」他嘴裡嘀咕著。
「什麼?」聽不清他嘀咕著什麼,估計醉鬼嘴裡不是什麼好話的林觀南挑了挑眉毛問他。
「沒什麼呀。」高啟盛搖頭,將擦完護手霜的手又將手伸了過去。
雖然存疑,但是林觀南目前主要是得在他稍微醒酒前,把活幹完。
拿出來酒精棉給他將指甲上的油蹭了下去,酒精透過指甲給指尖帶來涼涼的觸感,醉酒小狗不禁縮了縮手。
林觀南的塗得仔細,待高啟盛的醉意稍稍退卻時,十個手指已經塗完了。
因為他手型好看,塗了指甲油看起來沒有特別彆扭,反而有些妖異的美感。
他低頭看著自己十個手指甲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思考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林觀南那邊呢,之前選了個暗紅色,現在已經塗了一隻手等干。
「我來。」她看向旁邊開口的人。
雖然還帶著醉酒的遲鈍感,但是明顯比剛才要好多了。
「開始醒酒了?」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嗯,」高啟盛一把抓住在眼前壞心眼晃的手,下意識的捏了捏,比他的手小了好多。
「頭暈。」
「誰讓你喝那麼多酒的,」林觀南似乎是沒察覺出來不對,見他難受嘴上說著他,抽回手把一旁的水杯塞給他。
「喝點水吧,小心你明天嗓子疼。」
「還好這次單子賺了一大筆,要不然我可就虧了。」高啟盛拿著杯子喝了一口,賺的這麼多也不枉他喝的這麼難受。
喝完水,他還是沒忘了剛才想的,接過來對方手裡的指甲油。
「我來試試。」
見他拿著刷子鄭重其事的樣子,林觀南看了看他沒怎麼抖的手,這才把沒塗完的那隻手遞過去。
該說不說,小高老闆不愧是手工達人。
暗紅色順著小刷子從指甲的這頭刷到那頭,動作穩而流暢一丁點都沒塗出去。
高啟盛一隻手托著她的手掌指尖,另一隻手像是在修復什麼珍寶一樣為它塗著指甲。
兩遍以後更是將顏色顯現的濃艷,襯得林觀南那本就養尊處優修長白皙的手多出了一絲艷色,卻不媚俗。
她本人自然也是很滿意,這本是她給陳書婷特意選的顏色,此時看更是合適她。
對於本次服務,她毫不吝嗇讚美之詞。
「小高老闆手藝真好,比我自己塗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那是要給我小費嗎?小林總下次記得再光顧呀。」見她滿意,高啟盛打趣道。
「那是自然了,我還等著下次服務呢。」林觀南順著他說。
美甲二人組相視不由得笑起來。
「鬧的我都餓了,」玩夠了指甲也幹了,林觀南聽到高啟盛肚子好像有咕嚕聲。
「你是不是光喝酒沒吃飯?」
見對方不可置否的點頭,她有些無奈。
「喝酒前,好歹吃點什麼墊墊肚子吧我的小高老闆。」
她不理解高啟盛怎麼忽然笑的開心,只能站起來解決兩人的溫飽問題。
「你坐著吧,我去煮麵。」
「我幫你。」高啟盛回想對方順嘴說的「我的」還是忍不住笑,但也跟著起身。
「那你洗菜吧。」她打算煮個雞蛋肉絲麵,放兩根青菜營養均衡點。
兩個人在廚房忙活,燒水,洗菜,切肉,按部就班。
站在水池前洗菜的高啟盛,忍不住瞥向一旁切著肉絲的人。
總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見他又笑起來,林觀南想他應該不會是喝酒喝壞了?
「你覺沒覺得,」將手裡的青菜洗的仔仔細細乾乾淨淨,作為現在已經成為了有錢人的高啟盛開口回憶往昔。
「這個場景,很像你第一次去我們家那時候?」
只不過那個時候,他哥還是個賣魚仔,他也不過是卑微且可有可無的高老二。
他恨透了被人瞧不起的日子,恨透了哥哥對外人客套討好的笑容下隱藏不住的疲憊。
現在呢?他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舊廠街的人對他們兄弟恭恭敬敬,就連曹斌和以前欺負他的人現在也忌憚著他們高家。
他時常在白天,在深夜,在面對著每一張對他們兄弟諂媚的笑臉時,都會產生一種報復的快感,似乎這樣就能彌補自己曾經破碎的自尊。
「像啊,」被他提醒,林觀南顯然也想起來了。
「不過,顯然不同的就是,阿盛你和哥哥已經越來越好了,算是苦盡甘來了。」
她還記得那時候這人說話時緊張又小心的書卷氣,與現在意氣風發的生意人已然不一樣了。
想起高家兄弟這些年的不易,又想起這兩人在發跡後周邊人的變化,林觀南有時也能感受到對方隱藏起來的癲狂。
她並不是看不出對方骨子裡的自卑與自尊,也不是沒見過對方狠戾的樣子,至少現在已經越來越好了,她相信以高家人的聰明日後的富貴唾手可得。
「是啊,苦盡甘來了。」心中對於年少時受到的屈辱生出那一絲恨意被她輕聲柔語的掐滅,高啟盛眼裡慢慢布滿笑意將手裡的青菜遞了過去。
按照對方的指導,將雞蛋打入了冒著熱氣的鍋里,待雞蛋成型這才將挂面散在鍋里,看它如有著千絲萬縷的白花一般盛開在水汽里。
肉絲也隨著面一起放進鍋里汆燙,最後放入青菜。
本就帶著鹽味的面出鍋前只需要點綴一點鹽花。
一碗面作為宵夜,在此時此刻平凡又溫暖。
吃完宵夜兩人又閑聊了一會,說著還參觀了林觀南的書房。
她最近在重新看博爾赫斯的詩集,書房裡滿牆的書籍里獨獨讓參觀的高啟盛挑出了這一本。
可能也是因為其他書整整齊齊的排列,只有這一本夾著書籤平放在隔層上吧。
翻開書籤夾著的那一頁,文字躍然紙上。
【命運之神沒有憐憫之心
上帝的長夜沒有盡期
你的□□只是時光、不停流逝的時光
你不過是每一個孤獨的瞬息。】
「他寫的很美吧?」去客房鋪好床的林觀南在門口看他沉浸在書里,等了一會才開口。
林觀南愛博爾赫斯筆下易碎感的浪漫,他把生活的意向都能幻化成詩,朦朧的,淳樸的,溫柔的,天馬行空中又透著悲哀、深情和哲理。
「嗯,他寫的真好。」高啟盛承認。
他年少時總是考慮分數學習和捉襟見肘的生活,很少看一些課外讀物。
上了大學念了金融系更是如此,成日與枯燥的學科書籍打交道,他原以為自己是不屑這些虛幻的酸詩的。
他也忽然想起來,自己真的很久沒有好好讀過一本書了。
「那你就拿去看吧,」面對他的目光,林觀南只是笑。
「我已經看過一遍了,如果你有什麼想看的書,也可以拿去看,總比在我這落灰要好。」
「好呀。」高啟盛也不推脫,他知道這人說的是真心話。
「那這本我先借走去看了。」他將書籤插回去,揚了揚手裡的詩集。
「嗯,客房我收拾好了,你早點休息。」她指了指身後的房間,徵求著他的意見:「明天要不要出去吃早飯?我前幾天去過一家早餐店,他們家的小籠包肉乾凈味道也棒,辣椒油榨的又辣又香。」
雖然剛吃了夜宵,但是她真的很懷念那家店,上次也是晨跑完了李響領著她和安欣去的。
安欣剛才發訊息給她「偷偷」密謀,正直的魔鬼教練李響臨時今天值夜班,明早不會參與晨跑的事。
兩人當即決定全票通過放棄這項折磨多睡一會,並且對外一致聲稱跑完了。
高啟盛不負期望,當然是同意了約早餐這件事。
兩人這才互道晚安,回了各自房間。
高啟盛背靠在門上,聽著對方回到房間的腳步與關門聲。
腦海中漸漸映出了剛才入眼的那段文字。
【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我給你貧窮的街道、絕望的日落、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他低喃出那詩里的一句話。
…………
與林觀南想的不一樣,有了美甲的高啟盛並沒有卸掉它。
高啟盛才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那一抹珍珠白好似他指尖的月。
即使是遙不可及的明月,也好似觸手可及了。
在小高老闆喝醉那天之後,他手上的美甲頻頻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他哥哥。
「好看嗎?」見他哥注意力在自己手上,高啟盛不介意向對方進行展示。
對此,高啟強頭一次覺得自己弟弟,好像有點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