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撒豆成兵

一連幾天，薛仁貴都沒有回來。楚飛料理完每天的雜活兒，就和七爺在家讀書。

這書讀得真是要命。

平均每一兩行，就必會出現不認識的字。這還罷了，就沒有一整句是楚飛能理解透的。前面翻看了三四頁，幾乎全是這陰啊陽啊風啊水的，再不就是如何祭祀天地神靈，如何祈禳災厄福壽，怎麼看怎麼像是一本占卜算命的書。

沒辦法，也只好硬著頭皮念了。

楚飛坐著念書的時候，七爺就拿根拐杖坐在旁邊，一聲不吭的閉目養神，就跟入定老僧似的。而且每當這時候，平日里和藹可親的七爺，就會變得十分嚴厲。他也從不用翻看書本，只憑耳朵來聽就知道楚飛念得是對是錯。只要楚飛念錯了一個字，他手中的拐仗必定招呼過來：「錯啦！」

「照著念也會錯？抄寫十遍！」

「怎麼又錯了？此句抄寫一百遍！」

……

挨了也不知道多少杖，楚飛想死的心都有了，悶悶的想道：這些個神鬼亂言的東西，學了有啥用啊？難不成讓我以後當個江湖術士？

三天過後，楚飛死活念過了六七頁，雖然沒理解是什麼意思，好歹也算是背了下來。七爺的拐杖這才招呼得少了一些。

漸漸讀到後面的內容，就讓楚飛有點驚訝了——「三軍之眾，萬人之師，張設輕重，在於一人，不可不察也。一人大將軍仁謹、賢、明者任。二人副將軍仁毅、平、直者任，一人主軍糧，一人主征馬……七爺，這怎麼又寫到軍旅了？」

七爺呵呵直笑：「傻小子，《玉帳經》不寫軍旅，還能寫什麼？你不會讀到現在才知道這是本兵書吧？」

我其實……早就知道了哈！」楚飛嘿嘿乾笑的直咧牙，心中暗道：不教孔孟不教禮孝，咋教我兵法？七爺果然不是尋常人！

「別廢話了，認真讀吧！」七爺也不多言，閉目養神。

楚飛也就打起了一點精神，用心讀書。這後面的內容，涉及到軍旅中的方方面面。從建營拉寨，到糧草馬匹，再到將軍士卒的分工合作，以及軍中的諸多規矩禮儀乃至祭祀鬼神、治療軍中疫病的藥方，無所不有。到了後半部分，則是天時地理、人謀韜略與排兵布陣之法。

這些東西，全是古人的軍事智慧，詳細介紹現今軍隊的一切部署與安排，令楚飛興趣大起。漸漸的，越學到後面，從來就對軍事戰爭極感興趣的楚飛，興緻就越濃，進度也加快了不少。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這句話還真是不假。

七爺卻始終只有一個要求：「全篇背下，一字也不能錯！」

花了整整七天時間，楚飛也不過背下了二十來頁。

薛仁貴也仍是沒有回來。

到這時，薛爺總算是勉強點了一點頭：「還算不錯。以你十歲童兒來說，能在七天之內背下這晦澀難懂的二十多頁兵書，已是不易。」

楚飛尷尬得直咧牙：其實，我已經是二十歲的人了……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我比較笨？

同時楚飛也有點驚奇。在自己背書的過程當中，七爺從來就沒翻看過一次書頁，只是坐在旁邊閉目養神。但只要楚飛念錯背錯哪怕是一個字，他也能立馬指出錯誤。照此說來，這老頭豈不是早就全篇背在心中了，而且是一字不差？

人才啊！

可七爺偏偏又時常將那句『人老了記性不好』掛在嘴邊，讓楚飛很是忿然。

這天午後，楚飛睡了個午覺起來，天氣正熱。七爺正一個人躺在樹陰下納涼，伸手在招他過去。

「小飛啊，聽說過撒豆成兵么？」七爺笑咪咪的將手裡一個瓷碗搖得嘩嘩響，原來碗里裝了小半碗炒熟的黃豆。老頭子九十多歲的人了，牙口倒是好得緊。時不時的叫楚飛炒幾個豆給他嚼。

楚飛撓著頭：「那也頂多是神話傳說裡面的事兒吧？這豆哪能變**呢！」

「是神話傳說不假，但這傳說也是有來歷的。」七爺一邊說，一邊蹲了下來還招手讓楚飛一併蹲下，手裡捏起一把黃豆一粒粒的撒到地上，看樣子還特別的有規律有章法。

楚飛撇撇嘴：「七爺，這豆不好吃么……多浪費啊！」

「別插嘴。」七爺全神貫注。

過了半晌，幾乎撒光了碗里的所有豆子，七爺終於是拍拍手停住了，轉頭看向楚飛：「看看，這像什麼？」

楚飛左瞧一眼，右瞟一下：「什麼啊？豆子還是豆子……嗯嗯，這形狀，有點像豬頭。」

「還真是個豬頭！」七爺不輕不重一巴掌就拍到了楚飛頭上，「看清楚哪！你這幾天的書都白念了么？」

楚飛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跟我念的書有關？！難不成是什麼兵勢陣法？

仔細端詳了半晌，楚飛左右仍是不認得，鬱悶得直撓頭。

七爺在一旁呵呵直笑：「你不認得，這就對了。因為那本書是沒有配圖的。」

楚飛鬱悶的撇起臉來：「七爺，你這不是耍我么？」

「記清楚了，這就是『風后握其壘』陣營圖！」

「哦？」楚飛再度瞪大了眼睛，聯想起自己背的兵書中的段落，將那些布在地上的黃豆看作是一隊隊的兵馬旗幡——果然、果然，真的是『風后握其壘』這個兵法古陣圖！

「傻小子，這下明白了吧？」七爺呵呵直笑，「陣圖，就是行軍布陣的宗旨。軍若無陣，便是一盤散沙。縱有百萬之眾，也不過是雜魚一群。如若排兵布陣得法，就能讓每一名將士都發揮出應有的、甚至是超過原本的實力。雖然人數寡少，亦能以少勝多。兵法的用處，就在如此。」

楚飛的心一陣砰砰的跳了起來：明白了，這兵法就是個乘號，能將每名將士的能量放大。至於放大的係數大小，就是掌握與運用兵法的好壞與精深與否了。好傢夥！這七爺果然不是一個普通的糟老頭子，我說天下有那麼多的孤寡老人，薛仁貴咋就瞻養了他呢？

原來他是個兵家高手！

七爺躺到了睡椅上，搖搖晃晃慵懶的哼道：「小飛，這『風后握其壘』的營圖你算是見識到了。那麼，你能不能舉一反三用這黃豆布出『風后握其外壘』的營圖啊？」

「我試試啊！」這種事兒有趣，楚飛也提起了一點精神來。一邊背誦著書文，一邊試著將七爺擺下的黃豆挪動了一些，改變一些方位。這風后正壘與外壘圖，表面看來差別並不太大，只有局部的一些地方有所改動。

七爺躺在睡椅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搭著眼皮也像是快要睡去。只是偶爾瞟一眼那地上的黃豆，臉上浮現一絲會心的微笑。

「七爺，我擺好啦，你看看對不對？」楚飛嚷了一聲，抬頭一看七爺居然躺在睡椅上像是睡著了。

「來來來，給老夫捏腿。」七爺閉著眼睛哼哼了幾聲，「再打打扇，老夫困了，想睡會兒……」

楚飛嘿嘿的笑，心裡暗自高興。這麼些日子來他算是了解了七爺的風格——他沒出聲說錯，那便是對了！

於是湊了過去殷勤的給老頭子打扇捏腿。

七爺像是說夢話一般，慢悠悠的道：「正壘，主攻，善水利陰；外壘，主防，借山利陽。雖然陣形稍有不同，卻是有著本質的區別。而且，所謂陣圖也不是一成不變的，要根據地形與敵勢來加以改變。這就要求為將者識天文、懂地理、辯陰陽、曉天機、識時務、知彼此。可是陰陽五行、六壬之術、奇門遁甲，這裡面的學問，恐怕是一輩子也學之不盡啊……」

楚飛聽得心裡兀自恍然：明白了、明白了！我說這《玉帳經》前面好大一截，怎麼全說的一些陰陽五行神鬼亂言的東西，原來就是奇門遁甲六壬之術！

這個七爺，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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