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谷
放題城乃是中部第一大城,攜導航二河之衝擊,修建在了中間最大的沙洲之上,相傳這是有典故的。
謠傳千年前,白家攜家眷來此開山,偶遇仙人,給出題目,白家家主所聞所答皆指向仙人心坎,於是哈哈一笑,指地為山,高足足五百餘丈,是為放題山,阻斷了二河的常年衝擊,遂有了沙洲,經過多年的修葺和打理,便有了放題城,而那出居中而建的高山,自然也成了白家的私產。除此之外,放題和梧桐的人文風情無異。眾人安頓好后,平日里出門逛街,已有數日。
一天夜裡,孫付明拎著兩壺好酒來到黃走幾人的房間,對門口站著的家奴點了點頭,後者識趣的關上了門,在外把風。黃走等人知曉這位孫師弟要「透底」了,便都聚到了房間的方桌前坐好,孫付明笑著坐下,說道:「三位師兄,這放題城的茯苓醉可是全島清冽酒種中的一絕,不可不嘗。」
黃走等人愣了一愣,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封撰便問道:「師弟啊,剛才你那是什麼意思,全島一絕何解啊?」
孫付明笑了,難得不開竅的封撰問到了點子上,就順著他點出的問題接著說出了讓所有人咋舌的一句話:「江海中的小陸地,自然稱得上『島』。不瞞師兄們,我們的祖先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確實是在一座『島』上,現今皇朝的實際掌權者,並非董家小兒,而是白家的家主,九卿中的執金吾白明明!」
孫付明看著久久沒從剛才那句話中緩過神的眾人,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知道你們不信,不妨來看看這個。」
黃走看著這個高深莫測的小師弟從自己袖子里小心翼翼的抽出了一疊泛黃的宣紙,前幾張密密麻麻的寫著一些文字,後面的幾張是一些個圖畫,像是對前面文字的註解說明。
孫付明將宣紙一一遞給眾位師兄,大口灌了一杯,滿面通紅,神情頗為激動,眼裡盯著封撰手中那張圖說道:「這是我生父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是在島上的遊記及這島的堪輿圖,眾位師兄看完就明白了。」
幾盞茶的時間內,房內靜的只有黃走幾人翻看宣紙的聲音,等黃走幾人閱完,臉上滿是疑惑和震驚的表情。原來遊記的作者名叫孫澤,生在大官宦家庭,從小不愛讀書只愛舞刀弄槍,所以一直沒有功名在身。由於一直好奇導河的源頭,早已步入而立之年的他備好行裝就沿河而上,一路上不斷繪圖,並走進了人們口中飛鳥都無法翻過的導賢山脈,剛入山不久就遭遇了身穿白衣款式的蒙面人,在蒙面人苦勸孫澤無果后動用暗器想要了結孫澤,卻被孫澤拼著身中數標反殺了蒙面人,揭開面紗一看,竟是曾經在家裡有過一面之緣並早已告老歸林的前禁軍副教頭王炳,這可把孫澤嚇得不輕!在確認周邊無人的情況下草草將王老掩埋掉,思緒一番掙扎后,自小膽大的他繼續往深山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遇到了一面和牆面一樣的高山,高約五十丈,直上直下且表面光滑,這下可難倒孫澤了,幾番嘗試無果后,孫澤沿著這「牆面」一路往北走去,大約走了十餘天,依舊是高聳入雲的高山,孫澤不敢耽擱,畢竟失手殺死了王老,需趕緊回家商量對策,便尋了來時做好標記的路原路走出了導賢山,坐船急急回到家中,與家父和已經做了幾年知縣的弟弟孫曉坐在桌前商量時,時間已又過去月余了。孫澤的父親孫頤皺著眉頭聽完,摩挲著桌上上好的青花瓷蓋,緩緩看著孫澤的弟弟說道:「事已至此,不要過於驚慌,既然沒人看見老大下手,你速派幾個信得過的家奴,不要有官身的,弄身便服趕緊去往導賢山,找到掩埋王炳的坑,看看上面衣服上有沒有放題白家的赭竹標記,速來報我!」
哥倆對視一眼,有些摸不到頭腦,孫澤便問道:「父親,這王炳乃是夏本城小廝出身,我是知道的。這和放題城白府有什麼關係?」
老爺子站起身來,本就不好的身體略顯駝背,估計也算交代完了,不打算再和這個不求上進光知道惹禍的長子說些什麼,臨出門之前撂下一句:「白明明這小子接他爹的班當了衛尉,這才沒幾天王炳就告老了,照理告老前要交接好才能走的,但是當時朝里說王炳走時未曾交接,隻身一人出了京師,這事兒本就透著古怪,加上你說他著一身白色綠紋的外衣,這聽起來就是地地道道的白府款式了,只有排除他與如日中天的白家的關係,我這顆心才能懸下...對了老二你安排的那幫人,通報完去那的經過,就不要留在世上了,厚待其家屬就行了,懂我的意思了吧?」
「孩兒,曉得了。」原本孫曉還打算給那幫人求情,終究沒有提起那心氣兒來,畢竟在他看來,滅口這檔子事,比向父親求情還是要容易些的。
按照孫澤後面的描述,隨後就被禁足在了家中,結髮妻子因病逝世,悲痛之後每天陪剛兩歲的孩子玩耍和練練刀法,一個月後,快馬歸來,爆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埋人的坑找到了,但是裡面沒有屍體。很快父子齊聚一堂排除了王炳沒死和被野獸叼走這兩個可能性,保險起見只能派人去放題城打探口風,並提到了這次去的人可以不用死,但是必須要夠精明,身上不能有任何有身份標記的物件。
半年過去后依然沒有任何動靜,孫頤頑疾發作病重去世,生前不放心孫澤叮囑了好幾次千萬別靠近白家,並在彌留之際透露當今天子或是傀儡的天大消息。隨後家人按照九卿規格給老人辦了大喪,並無官身的孫澤接過了家主之位,每天奔於應酬十分憔悴,弟弟孫曉官升三級,終於接過了梧桐城府尹榮歸故里,雖不能回白府子承父位,也是當世罕見的榮升。
遊記再起一頁,已是孫頤去世兩年之後,孫曉穩坐梧桐城,對家族經營的場所及買賣多有照顧,比起老人在時只好不壞,只是孫澤無心做這家主,心心念念的總是那幾乎高聳如雲的大山牆壁,忽然想起了放題城的入雲大山,或登至山頂,能把謎題解開。於是孫澤不再疑惑,留下自己所寫遊記和一封去往放題城的家書,這篇遊記就結束了。
「家父最後留有一封家書和家族的地契房契和族契,信的內容是如果一年之內能夠歸來,日子照舊;若是無法歸來,孫曉繼任家主,並將兒子付明過繼給孫曉。」孫付明哽咽著頓了頓,提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隨後在一個夜晚,在放題城埋下的一顆暗釘門前,我父親匆匆留下了一枚蠟丸,當時的他身受重傷,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說是剛剛擊斃了白家兩個追殺他的硬茬子,還叫探子不用管他,趕緊留命回家報信,真相答案,都在一個叫白家幽谷的地方。」
黃走忙問,「可是在這放題城白家?」
孫付明點頭道:「沒錯,家父在蠟丸中用血書匆忙寫就了自己的所見所聞,所謂島,及其類似我家院落的小湖中的湖心亭,周圍全是湖泊。只是外面大湖面積按照我父親的說法是完全望不到邊。」說著又從另一個袖子里掏出了一張短短几行字的錦帛,遞給了邊扶黎,眾人在燈下鋪展開來,上面是這麼寫的:
「今當入山,攀至山腰,打翻阻攔之人,入白家幽谷,拾階而上七千階,攀至山頂,畫面波瀾壯闊,原我輩所居之地,四面環山,外有大湖,目之所至,無邊無垠,解我多年困惑。遂力竭敗於獨臂老人,逃至山腰滾落山崖,並殺出重圍趕至街區,望告知付明,為父此生無憾矣。」
短短几行,道出了孫澤一生的堪輿志向,黃走等人不禁肅然起敬,沉默片刻,黃走忽然問到:「看來令尊的血書和那個「島圖」是一起寫就畫就的吧?以我們幾人,上山不難。但未必能找得到你父親,再就是你有幾分把握你父親還活著?」
孫付明神情激昂:「把握我不敢說,但是生為人子,苟且近乎二十載,為的就是尋回我父親!彤雲山習武也是為了今天,還請三位師兄看在我這千里尋父的份上,幫師弟這個忙吧!此次上山,所有後果由我承擔,之後師兄們但有所求,孫付明萬死不辭!」
又是一陣沉默,孫付明左看看黃走,右看看封撰,再看看邊扶黎,眾人都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邊扶黎打破了沉默:「師兄,這事兒太大,要不請示一下師傅吧?」
黃走也不是個拿主意的主兒,雖有一身橫練的武藝,心思也總是搖擺不定的,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時,封撰拿出了一封牛皮紙信封,遞給黃走,說道:「師傅臨行有命,遇事不決時,可拆開此信封。」
眾人心中一驚,這封撰藏得好深,此刻才將師尊密信拿出。尤其是孫付明自付也從未見過這行蹤不定的三師叔,萬一不讓跟他一起行事,這些年付出的努力及心血豈不是要白費了?思及自己父親,一股子衝動勁兒就要奪黃走手裡的書信,黃走豈是易於之輩?手上的造詣早已得恩師真傳,只見其左手抓住書信未動,右手拇指與食指屈指彈了兩次,巧妙的彈至孫付明手腕及虎口位置,孫付明只覺左手一麻就失去了知覺,後退一大步,不禁怔怔的站在那裡。
這時黃走也展開了書信,看完寥寥幾字后,反而鬆了一口氣,笑著對孫付明說道:「師弟莫急,師傅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讓遵照師弟的意思去做,不用疑慮。」說著把書信遞給了孫付明。
孫付明右手接過書信,一看上面就「遂孫氏之所願,便宜行事。」幾個大字,孫付明大喜,隨即雙膝跪地,抱拳朗聲說道:「謝師兄們成全,孫某肝腦塗地,報答萬一!」說著磕了一個響頭。
黃走和封撰趕緊將孫付明攙起,邊扶黎仔細看著那封書信。說道:「確實是家師字跡無疑,而且信的背後用掌力留了暗記,不仔細看是看不到的。」黃走點了點頭,說道:「家師讓我們便宜行事,那不管這幽谷是龍潭虎穴,也要闖上一闖了...不知道付明師弟何時出發?」
「明夜正是初一,趁著沒有月光,我們潛入進去。」
封撰再次開口:「師尊為何會知道有今日之事?此時蹊蹺。」
邊扶黎一拍桌子:「師傅料事如神,其實我等可以揣測,二師兄你忒多慮了。」
黃走也勸道:「師弟,師傅他老人家能算到今日之事,一定是思慮齊全的,我們下山歷練已做好一切心裡準備,這白家幽谷不管是什麼龍潭虎穴,我們都該聽師傅的,去闖他一闖才是。」
封撰沒有表情地點了點頭,扭過臉去,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第二日一入夜,兩個打探上山路況的僕人就回來了,落腳后畫了一張詳盡的入山口守備的布置圖,孫付明遞給已著好夜行衣的師兄弟三人一一查看,並無太多言語。封撰腰間別有兩把短刀,邊扶黎袖裡藏有些許三寸長的袖裡劍,只有黃走雙手攏袖,似乎什麼都未曾攜帶。二更交三更天時,四人越出旅店,一路疾走,奔赴白家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