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紫電青霜（8）

船頭的打鐵聲，自息煥重新開始揮動奏響過後，便不再只是枯燥單調的重複聲響，那份震耳欲聾的打鐵聲每一下都能震得聞者心神發顫，幾人之中，心性較差者如翠翠白月開和李時淼這樣的，已經蹲在地上死死捂住耳朵，即便如此，那血流如注的青鬼模樣少年每一下錘在劍身上，依舊能夠震得三人渾身顫抖。

其餘人等面色同樣不好看,看見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少年拚死鑄劍的模樣，各自心中皆有難言之隱。

春雷和赤潮的法相很快就在那一聲聲鍛造聲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兩團毫無定形模糊不定的七色光影，這便是經歷過少年錘鍊過後，需要重新由執劍者來賦予劍意的法相原胚，現在臨近煉製本命飛劍的尾聲階段，只需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讓白玥魁參與到鑄劍的過程中，將那青銅火爐上兩團被錘成劍丸模樣的本命飛劍重塑劍身，白玥魁就可以獲得兩柄具有本命飛劍神通又佔據自身內景氣府的身外飛劍。

這樣特別的飛劍,和白玥魁自身煉製出的本命飛劍相比，各有千秋。好處就在於兩柄身外飛劍無需和主人建立過深的心神聯繫，即使是飛劍受損，也不會像李翰欽那般一下子修為損失慘重，相當於從李翰欽身上剝離出的兩柄本命飛劍，在息煥的煉製下，身外之物就僅僅只是身外之物那般。

壞處就是既然這兩柄身外飛劍和主人並無心意相通，那就自然無法隨著主人的修為增長日益精進，日後的劍道高度就已經限制在了當下本命飛劍自身的水平。好在這到底是一位升羽境大劍仙的本命飛劍，再低也依舊是當世劍修領頭人的那一批水平，在白玥魁未來有可能躋身升羽境之前的那一天,這兩柄身外飛劍依舊還是無可替代的趁手仙兵。

白衣少女獨守著自己的那一面水域，但心思始終放在鍛造的息煥身上，少女此刻焦急地期望著息煥能夠早一點完成鑄劍，就算是化身成搬山羅剎那般強橫的體魄，可依舊七竅流血的模樣，白玥魁已經無法想象這一場鑄劍過後，息煥內景那一番泥濘千瘡的模樣。

白玥魁不敢細想，一旦往那方面多深思一點，握著大龍鬚的手便手軟一些。

天光流轉，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船頭迎來了日落西山之時，因為大澤中霧障的原因，始終無法看清更遠處。行船之人只能憑藉昏暗的天光來判斷，夜幕即將來臨。

自白玥魁那一劍斬出過後，加上老船夫有意地繞道大澤邊緣，大澤之中便少有妖物前來襲擾，船頭的那兩片模糊法相始終保持著混沌的模樣，還有船頭那單調駭人的打鐵聲。

這場耗時已久的鑄劍，好像在這一刻停留了太久的時間，以至於給人感覺是不是鑄劍本身已久出了問題。

白玥魁眼角餘光看向那座青銅劍爐上的兩枚劍丸，少女天生和劍意親近，其實在下午就已經感覺到了那兩枚劍丸已經錘鍊到了最佳的狀態，劍鳴高亢劍意踴躍，可息煥依舊是重重掄拳，白玥魁見狀也並未乾擾內外交困的少年。

等到現在，白玥魁已經清晰感覺到了那兩枚劍丸處於水生火熱之中的痛苦劍意，劍鳴聲也變得慘絕人寰起來，落在少女耳中，早已和清籟好無關聯。

可再看那始終挺直身軀的背影，如一尊山嶽般佇立在劍爐前，從少年的身上散發出一股亘古不變的磐性。這不禁讓白玥魁懷疑，息煥是不是在有意為之。

少女心中天人交戰，舉棋不定到底要不要問一嘴息煥是否要停下鍛造，切勿錯過最佳的煉製劍丸時期。

「慘咯，已經走火入魔咯。」身旁突然響起一道陌生的男子嗓音，白玥魁猛然一驚，連腿三步看向那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旁蹲在船舷上青衫男子，書生打扮模樣，一臉文靜秀氣，正笑眯眯的看向自己。

能夠不聲不響在這種時刻出現在自己身旁的，難道是雪走營的老雪梟？

那書生模樣的秀氣男子揮手示意別緊張，道：「我和朝廷關係不多，別激動，你倒不如關心一下你的那位如意郎君，沒看出來嗎？他內景中已經陷入死局，再也無法強行維繫住外界鑄劍一事，想必你也看出來了，那兩枚劍丸早已錘鍊大成，之差你來完成最後的塑性了。可惜咯，那小子早就看不見咯！」

白玥魁聞言，借著幾步的角度怔怔看向少年的側臉，息煥那張火光映照的臉上，不知何時雙眼血汪汪一片，空洞的神情如行屍一般，原來已經是魂體兩分離的狀態了。

此時的息煥，和龍泉底那怨氣凝結千年的背劍亡魂沒有區別。

白玥魁一下子緊緊捂住嘴，雙目通紅，就要上前頂著爐火高溫去拉息煥的身軀。

「我勸你別動他，」那俊秀書生冷不丁道，「他現在的這個狀態，說白了就是修士閉生死關時的走火入魔，你現在打斷他身體的鑄劍，和強行中斷一名修士的閉關沒有區別，如果你是想讓他死在你手上，那我不攔著。說到底，那小子之所以陷入這種死局，癥結所在便是內景之中發生了什麼。」

白玥魁腳步一頓，轉過頭死死盯住那身份不明的讀書人，面若寒霜道：「你能看清楚？」

俊秀書生抬起一隻手捂住左眼道：「我當然看得清楚，我不光看得清楚，還知道怎麼幫他。」

說著讀書人分開那隻捂眼道左手的中指和無名指，露出一隻三顆瞳孔的詭異眼眸，不等少女接著問便指明道：「那小子正在破境，武道修為瘋漲，他現在內景之中所做的，便是頂著心相破碎的風險，一拳一拳打碎自己的武道修為。」